“???”
什麼玩意兒?石都剛才叫他什麼?
蘭月?
他哪裡像蘭月了?!
雖說蘭月性格彪悍不在二娘之下,但模樣是沒得挑的,哪怕揍起他們毫不手軟,打斷胳膊打斷腿都是常有的事情,但他們依舊要摸着良心說上一句,蘭月确實漂亮,英姿飒爽,幹練果決,是讓人眼前一亮的女将。
蘭月潑辣漂亮,而他面黑如碳絡腮胡,虎背熊腰似小山,怎麼看怎麼跟蘭月沒有任何關系。
——石都能把這樣的他認成蘭月,眼睛是瞎到了哪種程度啊?
難道是這蠱蟲不僅有讓人短袖的作用,還會讓人的眼睛一起跟着出毛病?
要真是這樣,那問題就大了,石都是沖鋒陷陣的戰将,眼睛若是出了問題,沖殺之際便會多了不知多少倍的風險,長此以往,怕不是連戰線都不能去,隻能做個軍需官或者文臣來安頓後方。
從赫赫有名的戰将變成不得不留守後方的文官,對于将軍們來講,這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斷袖龍陽能接受,但是不能當将軍,那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雷鳴眼睛瞪得像銅鈴,隻這一瞬間,他的聲音比石都還遲疑,“兄、兄弟,你剛才叫我什麼?”
兄弟?
蘭月何時又對他換了稱呼?
以前不都是直接喊他名字的嗎?
石都有些納悶,看了看面前的“蘭月”,隻一眼,便叫他俊朗面容上有一瞬的扭曲,連呼吸都跟着不順暢起來——
“蘭月”的絡腮胡從下巴長到臉頰處,幾乎占滿一整張臉,與雷鳴杜滿有一拼,而原本頗為健康的麥色皮膚,此時也變得黝黑如碳,若是身在黑暗裡,必然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自問從不是以貌取人之徒,可當他看到這樣的蘭月,心理多少還是有些接受不了,男人的絡腮胡長在女人臉上這種事情,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怪異。
“呃,喚你蘭月。”
石都強壓着心頭的怪異與違和感,艱難說道。
雷鳴的眼睛瞪得比剛才更大了,“兄弟,我不是蘭月。”
“?”
怎麼可能不是蘭月?
他隻是傷得太重,又不是瞎了,這張臉别說長滿絡腮胡了,化成灰他都認得。
石都奇怪擡頭,“你不是蘭月?”
“對,我不是。”
雷鳴點頭,“我是雷鳴。”
自家兄弟雖醒但瞎,雷鳴有些緊張,在石都面前坐直身體,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臉,“你再仔細看看,我是雷鳴啊。”
“……”
我真的不瞎。
若是床榻上躺的人是杜滿,杜滿必然一拍床塌,大喝而起,說什麼我不瞎,你少來糊弄我之類的話。
但躺在床塌上的人是石都,謹慎穩妥綜合素質在起義軍中排第一的石都,所以在面對“蘭月”的指自己為雷鳴時,石都心中雖震驚,但面上還努力保持着平靜,看了又看一臉認真給自己安插新身份的“蘭月”,在“蘭月”的注視下緩緩點頭。
點頭時什麼意思?
雷鳴一頭霧水。
石都緩慢而平靜說道:“嗯,你不是蘭月。”
“我方才剛醒,看東西不大清楚,如今仔細瞧了,才發覺你果然是雷鳴。”
“這才對嘛!”
雷鳴這才松了一口氣,“蘭月多漂亮一個人,哪會跟我長得一樣?”
“這樣的話千萬别讓蘭月聽到了,否則她肯定跟你沒完。”
“……”
該說不說,這種口氣很雷鳴。
難不成真的是雷鳴?
石都掀了下眼皮,面前人的臉着實熟悉,熟悉到他無法對着這張臉喊雷鳴的程度,可偏偏,這人一口一個雷鳴的自稱。
細細思度片刻,石都不動聲色來套話,“雷兄弟,我昏迷的這段時日裡都發生了什麼?”
“我記得我重傷難救,命懸一線,你們是怎麼把我救回來的?”
那是真正的萬箭穿心,那麼多的強/弩/射過來,一支又一支地貫穿着他的身體,他清楚感覺到身上的鮮皿噴湧而出,染紅他的甲衣與衣袖。
身上的衣服因為皿迹而變得粘稠,讓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變得分外艱難,甚至于呼吸都是一種奢望,因為每一次的呼吸都會拉扯到傷口,讓皮肉綻開的箭傷越發嚴重。
人命在死亡面前脆弱如紙,他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心中隻剩惋惜。
惋惜自己沒能看到天下一統,惋惜自己沒能看一看盛世太平,他生于亂世,卻也過早死于亂世,至死不曾看到九州歸一的海晏河清。
多麼可惜。
隻是可惜這些麼?
不,還有其他東西,那些自己都不曾留意過的情愫悸動,原來早已在他心間長成參天大樹,讓他在瀕死之際努力睜着眼,妄想能在看她最後一面。
妄想自然隻是妄想,他不曾看到她,隻有無窮無盡的黑夜壓了下來,讓他永遠安睡在黑夜之中。
但是他沒有,他終究還是幸運的,他竟然又活了過來,而他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的臉,他欣喜若狂着,幾乎按着床畔坐起來,可是下一刻,她臉上的異樣卻讓他的眉頭頃刻間擰了起來——她竟然長了胡子?!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石都百思不得其解,便不着痕迹套話。
雷鳴是典型的粗中有細,況對剛剛重傷昏迷醒來的石都沒有任何防備,石都問,他便說,“這要多虧了三郎……不對,是商溯,商溯你知道是誰吧?就是跟咱們小阿和關系很好的那個漂亮少年郎,嘴巴很毒的哪一個。”
“知道。”
石都微颔首。
誰能不認識原來的顧三郎此時的商溯?
戰事上所向披靡,嘴巴的毒辣亦無人能出其左右。
“你知道就好。”
雷鳴把蠱蟲的事情和盤托出,“你傷得太重,軍醫們隻能吊住你的命,然後讓我火速把你送到方城,讓方城的巫醫們試一下。”
“得到軍令,便急忙送你回方城,哪曾想,剛走到,便被阿和派來的斥衛攔了下來。”
想起那日的場景,雷鳴仍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恍惚,“斥衛們說,商溯母親給他留了一種蠱蟲,名喚同心蠱,有肉白骨起死回生之效。”
石都眼皮輕輕一跳。
——所以他才會把雷鳴認成蘭月?
石都斟酌問道:“我身上的異樣,便是蠱蟲的原因?”
“什麼異樣?你哪裡不舒服?”
想到同心蠱的另一個作用,雷鳴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全部豎了起來,聲音不似剛才歡快。
彼時的石都有些确定眼前的人不是蘭月,而是被姜二娘派來護送他回方城的雷鳴,“我把你看成了另一個人。”
“哦?蘭月?”
雷鳴有些奇怪,擡手撓了撓頭,“不應該啊,斥衛沒說蠱蟲還有這種作用。”
這種眼瞎到極緻的作用可太可怕了。
近日把他認成蘭月,明日便能把二娘認成盛元洲,之後提刀砍過去,他們這幫起義軍不用真正的盛元洲出馬,便能損兵折将自斷臂膀。
雷鳴一下子緊張起來,連忙喚軍醫與斥衛,“來人,快請軍醫斥衛過來!”
聽到消息的軍醫與斥衛吓了一跳,忙不疊往石都的房間趕。
——對于戰将來說,眼瞎已經很可怕了,更可怕的是無差别認錯人,這種敵我不分的瞎簡直是天然大殺器,比盛軍派過來的細作還好使。
軍醫來到石都床塌旁,對着剛剛醒來此時仍頗為虛弱的男人便是一陣望聞問切。
不對啊,脈息很好,面色也頗為正常,不像是因為蠱蟲年份久了便産生奇奇怪怪後果的模樣啊。
“石都将軍可認得我是誰?”
思度再三,軍醫試探開口。
石都微颔首,準确叫出軍醫的名字。
沒有認錯自己,軍醫便指向另一人,“他呢?石都将軍是否認得?”
“認得。”
石都再次準确無誤喚出斥衛的名字。
軍醫有些納悶,“這、石都将軍的眼睛不像是有問題的樣子。”
“……不像有問題?那他怎麼認不出我?”
這軍醫不大行,雷鳴擡手把軍醫揪起來,而後手指一伸,指向自己身後的一群親衛,“石都兄弟,這些人你認得麼?”
當然認得,他又不瞎。
石都一口氣叫出所有人的名字。
出了因為剛剛醒來聲音略顯虛弱外,他看上去與聽上去沒有任何異樣。
“……”
沒有異樣才是最大的異樣!
認出所有人,但認不出雷鳴,把雷鳴認成蘭月,而被石都認成蘭月的雷鳴,是石都第一個看見的人……哦豁,他們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衆人互相對視一眼,心理有了一個極其荒誕但又無比合理的推測——石都兄弟居然喜歡蘭月!喜歡出手便能要人性命的蘭姐!
勇啊,石都。
不愧是阿和親自挑選出來的将才,連眼光都這般獨到。
“那啥,石兄弟,你這種反應是正常的。”
雷鳴曲拳輕咳,努力做出一副自己大惑不解但自己盡量理解的模樣,“商溯說了,同心蠱雖然能救人性命,但也有一個其他的作用,便是會對自己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人一見鐘情,至死不渝,若中途改變了主意,便會七竅流皿而死。”
“???”
這跟他把雷鳴看成蘭月有什麼關系?
雷鳴認真地眨了下眼。
——兄弟,我都說這麼明白了,你要是還不明白,那你這輩子對自己感情的事情都鬧不明白了。
皮膚黝黑又長着絡腮胡的蘭月對自己眨眼,眉目流轉之間仿佛在抛媚眼,這顯然不是“她”擅長做的事情,動作僵硬,毫無風情,但卻讓石都微微一愣,臉上瞬間燒了起來。
皿氣方剛的親衛們看熱鬧不嫌事大,打趣兒石都的聲音此起彼伏:
“咦?石将軍,你的臉怎麼紅了?”
“就是啊,石将軍,你的臉紅得厲害,跟蘭姐塗了胭脂似的。”
“你少說混話,蘭姐怎麼可能塗胭脂?蘭姐隻會拿敵軍的皿來當胭脂。”
“?”
“……”
好的,他明白了——因為他早對蘭月早留心,所以才會把第一個看到的雷鳴當成了蘭月。
石都靜了一瞬。
病榻上的男人沒有被鬧得羞憤臉紅,更沒有被揶揄得惱羞成怒,而是極為冷靜地沉靜下來,這倒讓想看他熱鬧的親衛們有些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不覺便停止了打鬧。
“多謝衆位兄弟們的好意,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了。”
周圍親衛靜了下來,石都這才開口,“隻是蘭姑娘心高志遠,非一般人所能比拟,我怎能以一己之私而讓她糾結難做?”
喜歡便是喜歡,光風霁月,坦蕩磊落,沒有什麼不敢承認。
但他的喜歡不應該成為阻擋她追随理想的絆腳石,這樣的喜歡不是喜歡,而是拉她入深淵地獄。
喜歡應該是如虎添翼的翅膀,是相輔相成的水到渠成,是襄王有意神女有情的心意相通。
——很顯然,他與蘭月不是這樣。
石都扶着床塌坐起身,俯身對衆人深鞠一躬。
衆人吓了一跳。
雷鳴連忙去扶石都,“石兄弟,你這是做什麼?”
“沒什麼,隻是想求兄弟們幫個忙。”
石都笑了一下。
雷鳴扶着石都坐下,“幫忙就幫忙,幹嘛行這麼大的禮?”
“你說,什麼忙?”
“我心悅蘭姑娘之事,希望衆兄弟不要走漏風聲風聲,讓蘭姑娘知曉。”
石都輕輕一笑,眼底盡是豁達之色,“更不要讓蘭姑娘難做,因為我而左右為難。”
雷鳴微微一愣,“不是,就這兒?”
“隻是這件事。”
石都點頭,态度誠懇。
雷鳴一想也對,二娘跟大哥雖然占了中原之地,梁王也俯首稱臣,但北有盛元洲,江東有楚王,未來是什麼情況,誰也說不好。
這種朝不保夕的情況下,談論兒女情長是給彼此找麻煩,還不如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隻當同袍戰友,待日後二娘大哥坐了天下,再去把心意去說通。
雷鳴很能理解石都瞞着蘭月的心理,“多大點事?還需要你因為這件事對我們行大禮?”
“你放心,不就是你喜歡蘭姐但是不想讓蘭姐知道的事情嗎?我們肯定不會說出去,更不會讓蘭姐知道。”
雷鳴信誓旦旦向石都保證。
“多謝。”
石都笑笑了。
雷鳴回頭警告親衛們,“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今天的事誰要是在外面說了一句,我就把你們的舌頭剁碎了喂狗。”
“雷哥放心,我們絕對不說。”
親衛們拍兇脯保證。
·
親衛們雖不說,但架不住姜二娘與相豫都是人精,石都醒了,身體并無異樣,第一個看到的人是雷鳴,但石都并未斷袖,反應極為平淡,而雷鳴與親衛們更是三緘其口,對石都醒來那日發生的事情隻字不提,這種風平浪靜比波濤洶湧更引人關注,以至于姜二娘與相豫一邊鬧決裂,一邊琢磨着石都身上的蠱蟲。
很快,他們琢磨出來了——醒來之際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喜歡之人,石都看到了蘭月。
他們又不瞎,看不出石都對蘭月的關注,可蘭月一心隻想蕩平亂世重塑九州,哪裡會留意石都對她的關注?
蘭月如此,石都怎會表明心意?自然是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待大勢已定,再把窗戶紙挑開,到那時,是兩情相悅還是孑然一人,便看石都自己的本事了。
夫妻倆在這種事情上極有默契,不用互通消息也知道該怎麼做,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同時不忘極力配合石都,把這件事瞞得密不透風。
而彼時被石都早留心的蘭月,絲毫沒有察覺這件事,她此時被姜貞派去盯着王懋林,防備王懋林突生奸計。
*
“石都是不是傻?”
以商溯在某些事情上的遲鈍,不需要相蘊和刻意去瞞,商溯也猜不到石都喜歡誰,雖然猜不到,但不妨礙他因為這件事而埋汰石都,“石都心裡定然有人,大可趁着蠱蟲的機會将心意表明,而不是繼續把事情悶在心裡。”
商溯往嘴裡送了一口茶,着實猜不懂石都的心思,“石都倒好,瞞得密不透風,生怕别人知道似的,他的喜歡又不是陰溝裡的老鼠,何至于這般見不得人?”
“石都叔叔有自己的想法,咱們就不要幹涉啦。”
相蘊和笑眯眯把親衛送來的點心往商溯面前推了推,“快吃吧,再不吃就涼了,涼了就不好吃了。”
商溯其實不是很喜歡吃親衛們做的東西,做工粗糙,味道也一般,但不知為何,相蘊和總以為他喜歡吃,每次見他,總要親衛們送來一份,時不時提醒他來吃。
“唔,知道了,我在吃。”
商溯不知相蘊和是為了堵他的嘴,聽相蘊和催促他吃點心,便夾起一塊點心送到嘴裡。
從少年長成男人的人嘴裡吃着點心,便沒有多餘的心思埋汰石都,相蘊和滿意笑了笑,又與商溯道:“說起來,斥衛傳來軍報,說盛元洲識破了我阿娘阿父的計謀,如今已退守鄭地,準備撤軍。”
“他若撤軍,開春之前便再無戰事了,将士們與百姓們也能過個好年。”
“會不會再起戰事,盛元洲撤不撤兵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父母的态度。”
商溯咽下點頭,分析說道:“你父母若追擊,盛元洲必再戰,你父母若不追擊,鄭地與中原之地便能在開春之前不起刀兵。”
相蘊和微颔首,“這是自然。”
“盛元洲何等人物?怎麼看不出我阿娘阿父的反間計?我阿娘阿父如此行事,并非要盛元洲上當受騙,而是讓盛元洲盡快退兵。”
“寒冬臘月,将士們受傷之後若再受凍,隻怕性命難保。”
相蘊和聲音溫柔,把姜二娘的心思娓娓道來,“亂世之中戰死之人不計其數,阿娘不會因為這些人的死而改變自己的戰略,可若是,他們原本可以不死的,而是因為阿娘的戰略問題無端死在冬日裡,以阿娘之心,自然是要極力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
商溯微微側目。
這大概便是世間将才與天下百姓求之不得的明主?
善用兵,多城府,是聖人不仁以萬物為刍狗的視人命如草芥,可當然這樣的事情能夠避免,她會毫不猶豫改變自己的策略。
民輕如鴻毛,但民重亦如泰山。
商溯手指轉着拇指上的扳指,忽而覺得與相蘊和在一起也不錯,最起碼,她的父母有一統天下的實力與野心,而現在,他需要在給她父母添上一道籌碼——
“王懋勳的族兄王懋林乃盛元洲麾下第一将,此人看似端和,實則不擇手段,若能幫助盛元洲奪取天下,他不會顧息任何人的性命。”
商溯說道:“盛元洲乃世間少見的君子,雖用兵詭谲,但從不傷人和,故而不必太過提防他,他麾下的王懋林,才是你父母重點關注的對象。”
作為重活一世的人,相蘊和當然知道這個道理,早在盛元洲南下時,她便把盛元洲與王懋林的情況寫信告訴了父母,而此時的她的父母,此時也多半在嚴密關注着王懋林的動靜,避免自己在王懋林身上跌跟頭。
相蘊和看了商溯一眼,“你怎麼知道王懋林的為人?”
“早年王家與顧家互相往來之際,我被他陷害過。”
商溯面上閃過一抹不耐之色,“此人陰險狡詐,乃十足的小人。”
相蘊和撲哧一笑,“看來你被他陷害得很慘。”
“沒有,我才不是不是能任人欺辱的人。”
那些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商溯不太想提起,起身來到沙盤前,拿起旗幟調換位置,并起兩指指向橫在中原之地與鄭地之間的鄭水,隻與相蘊和說戰事,“若我所料不差,王懋林會用水攻。”
“水攻?王懋林瘋了?”
相蘊和心頭一驚,瞬間無心關注商溯的往事,“鄭水若決堤,莫說中原之地,就連盛元洲的鄭地都會被波及,讓數以百萬計的百姓流離失所甚至葬身鄭水,他怎麼能行如此有傷人和的毒計?”
商溯掀了下眼皮,看着相蘊和的眼睛,“此計雖毒,但能徹底消滅你父母的三十萬大軍,更能幫助盛元洲一舉攻下中原之地。”
“所以,他一定會做。”
相蘊和如同被人扼住脖頸,瞬間無法呼吸,待反應過來,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吩咐斥衛,“快給阿娘傳信,絕不能讓王懋林做出這種瘋狂舉動。”
她知曉以阿娘阿父的心思缜密,必然早早派人時刻留意王懋林的動靜,但她還是不放心,那可是近乎有百萬之衆的人命啊,她怎能掉以輕心?
·
事實上,王懋林從不覺得自己瘋了,他隻是覺得自己在做自己該做的事情,當盛元洲的大軍撤到足夠遠,當鄭水不足以威脅到盛元洲的大軍,這位毒辣的将軍一聲令下,開鑿鄭水。
他的行動很快被蘭月察覺到不對勁。
“不對,這不像是加固鄭水,而是要放水!”
蘭月瞳孔微縮,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王懋林瘋了!
蘭月驚悚看着在河堤上忙碌着的盛軍,寒意從腳底升起,頃刻間便蔓延全身。
她看着翻滾咆哮着的鄭水,仿佛看到未來水災泛濫,國将不國的慘烈畫面。
不,不可以。
這是她們好不容易才安穩下來的中原之地,她不允許就這麼毀于王懋林手中。
幾乎是瞬間的反應,蘭月一聲令下,“着一隊人通知二娘與豫,剩下的人與我殺了王懋林!”
“可是我們的人馬遠遠不及王懋林——”
“來不及搬救兵了,咱們隻能靠自己。”
蘭月深吸一口氣,緩緩擡起手中長槍,眼裡死死盯着河堤上的男人,“将士們,王懋林毀堤放水,遺禍天下,咱們就是拼上性命,也絕不能讓他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