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英國,深夜。
天空忽然閃過一道驚雷,随即就是大雨磅礴,冷冷地敲打着窗戶,天空中有閃電一閃一閃,格外的猙獰。
裝修奢華的卧室裡,偌大的床上,男人忽然驚醒,在閃電将夜空劃開一道口子的時候,他猛地坐起身來,堅硬的兇口不斷的起伏着,額頭還有冷汗,他轉頭看向窗外潑水一般的陰冷雨水,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自己還在突突跳着的太陽穴。
再也無法入眠,宋聞璟索性扯過一旁的睡袍披上,他走至一人高的巨大窗前,額頭抵着冰冷的玻璃,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又拿出了一根煙,給自己點上,那種熟悉的苦澀的味道,在他的舌尖暈開,他才稍稍放松了一下情緒。
隻是那暗色的玻璃裡,倒映出來的男人眼睛,依舊是陰暗的。
他做二門過了,他夢見年栀躺在了一片皿紅之中,無聲無息,因為他去晚了,他救不活她了,這樣的畫面,讓他驚恐。
他現在才發現,自己隻要一回憶那場面,手指就忍不住顫抖。
他是不是做錯了?
他是不是不應該給她一個月的時間?不管她對自己說什麼,哪裡有比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更安全的?
雖然日本那邊每天都會有消息過來,她目前應該并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但是天堂和地獄不過就是一線之間,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他會永遠失去她……
這個念頭,讓宋聞璟忍不住焦躁不安起來,他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不能再放任自己的女人在外面冒險,他這一次,不管付出多少代價,哪怕是讓他傾家蕩産,他也必須要把山下久智那個家夥,連根拔起!
他很快就撥了個電話,大半夜的,卻依舊是有人接聽,他冷聲吩咐,“給我聯系默克。”
…………
默克,就是吸皿鬼一樣的存在,和他做交易,你永遠都得不到任何的便宜。
宋聞璟之前為了得到山下久智的資料,讓他得到了通華的股份,現在如果依舊要讓他幫自己的話,那麼剩下的,大概就是他手上掌控着的那些資産,老家夥貪得無厭,絕對會非常感興趣,他宋聞璟的背後那些金光閃閃的金子。
※※※※※
日本。
“山下久智,你用不着威脅我,什麼我隻能選擇見一個人?沒有我,你就算自己好奇,見了楚穎也得不到任何的答案,我現在就要先見我的父母,他們在哪裡?”
年栀嘴角還是有些犯腫,已經過去了兩天,那天山下久智一巴掌打下來力道太大,到了現在還沒有消腫。
山下久智撣了撣煙灰,眯着眼睛看着面前一臉決絕的女人,他的眸子盯着她腫起的那一塊,“為什麼就一定要和我作對?我對你不好麼?宋聞璟可以給你的,我也可以給你,我要是不能給你的,你以為他可以給你?乖乖跟着我,有什麼不好?你父母我很好的讓人伺候着。”
“你不配。”
年栀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你有什麼資格和聞璟比?他在我心中,是無人可以取代的。”
山下久智眸光一沉,猛地從凳子上站起身來,他夾着煙的手伸過去,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颌,冷冷地說:“就一定要激怒我是麼?你的宋聞璟這麼好?呵,這麼好他到現在都不來救你?你知不知道他早就已經回英國了?你以為他還會在C市等着你,還是會來日本救你?他也就頹廢了一個月而已,前段時間就去了英國,而且據我所知,他現在身邊,應該不缺女人。”
“你不用挑撥離間,我不會相信。”
“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看看他的八卦新聞。”
“山下久智,别扯開話題,我不想和你談我的男人,因為你不配,你現在隻要回答我,你到底讓不讓我見我父母?”
年栀當然不會相信這個男人說的話,聞璟怎麼可能會對不起她?他不來找自己,是因為她在信裡寫的很清楚,他不過就是尊重自己而已。
…………
年栀咬了咬唇,在心中給t自己最好的安慰,隻是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是,此刻她的心卻是有些不安,連帶着眸光閃爍着,又被自己強硬地壓下去這股莫名的情緒。
“不用着急,我答應你了,我一定會讓你見到他們。”
看着面前的女人,對着自己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他幾乎是要忘了,她在另一個男人面前,是如何的小鳥依人,山下久智用力地吸了一口煙。
心中有些煩躁懊惱,他有點兒分不清楚,自己這樣是因為什麼,就像是之前,他分不清楚,到底這樣執着的帶着她回來,明知道有危險,卻還是要将她藏起來,是為了什麼。
他沒有動手打過她,也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
其實就是将她這麼關起來,他隻是不想傷害她。可是那天的一個耳光,打下去之後,他無比後悔,後來晚上趁着她睡着了,他還偷偷來看過她,他覺得自己看着她的睡臉的時候,總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東西要呼之而出。
他不敢去仔細想,有太多的時候,他更甚至是忽略了,就想要這麼守着她的念頭,不管她是誰,不管她願不願意讓自己碰她,他相信,時間一長,她終究還是會投降的,這裡是日本,不是C市,更何況,他從葉淩軍那裡得到的消息是,宋聞璟早就已經離開了C市,他找人打聽過,他最近的确沒有什麼動靜。
男人,說白了,有幾個真的可以從一而終?
何況當初,還是年栀主動離開的他,那樣驕傲的男人,可能早就已經放棄了。
“……山下久智,我在和你說話!”
他有些倉促的回過神來,年栀惱火的瞪着他,她覺得這人是很有可能就是在玩自己,2天前就答應了她要帶她去見她的父母,可是過了2天了,還是沒有動靜,今天竟然還跟自己說,隻能在她的父母和楚穎之間選擇一個。
“你别玩花樣。”
“我和你玩什麼花樣?”山下久智丢掉了手中的煙蒂,挑眉,“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你父母,他們就在這棟房子裡,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你母親的狀況并不是很好。”
年栀聞言,心尖一顫,下意識地伸手,一把揪住了山下久智的衣領,她個子不算太小,但是在男人面前,自然是顯得很是嬌小,這會兒踮着腳尖,瞳仁深處卻都是憎恨,“你對我媽做了什麼?山下久智,你這個變.态,你敢對我媽下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你瞎嚷嚷什麼?你以為你母親被關在那樣的活人墓裡面整整5年之久,她的身體不會出現狀況?我把她帶出來之後,她的腎髒就有問題了,我告訴你,這事,和我沒有關系!”
年栀手一抖,覺得自己和山下久智說再多都是無濟于事,她一把推開了他,“……帶我去見她,帶我去見她,現在就帶我去見她!”
-
陶婉恬的情況是真的不太好。
一個好端端的人,被關在一個暗無天日的牢房裡面,整整5年之久,就算是再強健的體魄,也不一定能夠堅持下來,更何況她還不過就是一個弱女子。
吃不好睡不好,什麼都是不好的,還要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壓力,長此以久,身體就開始不行,但是在B市的那個活人墓裡,根本就不會有人關心你的身體情況如何,有一天你死了,大概也就是被幾個獄警給埋在後山而已。
山下久智帶着年栀站在白色的橡木門前,邊上站着兩個護士,見到山下久智,很快就颔首,年栀知道母親肯定是在裡面,她剛要進去,山下久智就伸手抓住了她。
“你幹什麼?”
年栀心裡急得很,她來日本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為了自己的父母,現在就隔着一扇門,她哪裡等得住。
“急什麼?人就在裡面,我還能讓她憑空消失了不成?但是讓你進去見她之前,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
年栀就知道山下久智不會那麼好說話,他這種人,逮着機會還能讓自己得什麼便宜?
她冷笑,一把甩開了他的手,“你想讓我答應你什麼?”
“晚上,陪我吃頓飯。”
他忽然開口,聲音顯得有些沉,言辭間分明是帶着幾分退而求其次的味道,其實不是不能強迫她,但是他更希望她可以心甘情願。
年栀笑了,“陪你吃飯?山下久智,有的是人願意陪你吃飯,你也不怕對着我的臉膈應?”
“隻是吃頓飯而已,你應該知道,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妥協,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心甘情願答應我,别惹怒我,現在我讓你見你的母親,你總應該給我一點回報。”
“吃飯是麼?你隻要不覺得難受,那我就陪你吃。”
到底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年栀說完,推開門就走了進去,山下久智站在門口,眸光沉沉的看着她嬌小的背影,快速跑進去,然後就聽到她叫了一聲“媽媽”。
他隻伸手,讓兩個護士關上了門,然後自己坐在了一旁,點了一根煙,慢慢地抽着。
他不需要進去,也知道自己進去了,必然不會讓年栀開心,不過她們之間有說什麼話,他想要知道,根本就不難,所以他甯可在外面等着。
倒是對于晚上年栀願意陪自己吃頓飯,他一想到,冷冰冰的五官也舒緩了不少,很快又拿出了手機,撥了個号碼,親自吩咐了廚房的人,晚上好好準備晚餐。
…………
年栀一進房間,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味道,她擰起秀眉,往裡走了一些,才聽到有儀器滴滴滴的聲音。
一張白色的大床上,連同床單都是白色的,有個瘦弱的身體躺在上面,被子整整齊齊地蓋着,她的手臂上吊着水,很安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年栀的心,卻是狂跳起來,這是距離她從B市回來之後,第一次面對面見到自己的母親,那麼多年了,從曾經以為她的已經去世,到後來接受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再到後來明白她被關了那麼多年,然後到了現在……她就這麼活生生的在自己的面前。
她吞了吞口水,好半晌才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上前,床上躺着的人,大概是聽到了動靜,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微微動了動,年栀腳步一頓,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媽媽。”
她一張嘴,嗓子眼就像是卡着什麼東西似的,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眼眶發熱,她是真有一種生死循環過後的感覺,卻也是真心的感謝上天。
至少她的媽媽還在。
“……年栀?”
陶婉恬沒有睡着,來到日本之後,她的身體就開始出現問題,她當然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但是每天好吃好住的,總是比之前在監獄裡要好很多,她甚至以為,這一切,有可能都是葉淩軍弄的,哪怕這些人偶爾在她面前說話,也都是用日文,她聽不懂,在她的心中,也隻有一個葉淩軍,能夠這樣不折手段,隻手遮天的,将她送來送去,卻始終都不讓自己幹幹脆脆的死掉。
但是現在聽到了久違的聲音,她亦是激動,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太久了,久到她都覺得自己行屍走肉一樣活在這個世界上,活在一個監獄裡面,和死根本就沒有區别。
她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女兒,她想她就是會一輩子老死,或者是病死在那個監獄裡,其實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哪怕是重新來過,她還是會選擇這樣半死不活的,或者比死更痛苦的苟延殘喘着,換取女兒的一輩子幸福,她還是覺得值。
可是人就是這樣,有了1,就會想要2,有了2,還是會想要3。
她也思念自己的丈夫的,她更想念自己的寶貝女兒。
從B市監獄出來的時候,她還是不太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所以她才懷疑是葉淩軍的另一個手段,他曾經就對自己說過,不會讓自己死,但是她過的日子,确實比死還不如。這段時間來,渾渾噩噩的,每天都要吃藥,吊水,每天都會有醫生過來,她已經分不清楚白天還是黑夜,這會兒突然聽到有人在叫她“媽媽”,她是真意外。
掙紮着從床上撐着坐起身來,她覺得自己的視力是越來越不行了,眼前模模糊糊的,那抹對于她來說,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讓她心尖上有一種深切的觸動。
年栀……是她的女兒啊……
“媽媽……媽媽,是我啊,媽媽……”
年栀快步跑上去,陶婉恬已經坐起來,那張在她記憶中溫柔娴熟的臉,這會兒卻已經完全面目全非。
年栀在B市見她的那一次,時間太短,當時的她,臉上的表情全部都被一頭雜草一樣的頭發給覆蓋了,那時候她們都是無能為力,太過倉促的見面,讓她知道自己的母親每天都過的生不如死,卻t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現在她就在自己的面前,她老了那麼多,頭發都白了,臉上好多的皺紋,臉色也很很難看,整個人更是沒有一點肉的感覺,年栀紅着眼眶,看着那隻插着針孔的手,是真正的骨瘦如柴,她再也控制不住,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床邊。
從來到日本的這一月時間裡,她有對宋聞璟的濃濃思念,有對父母的擔憂,有對山下久智的痛恨,所有的一切情緒堆積起來,都不會讓她覺得真正的痛苦,可是現在,她是真的情緒有些崩潰,整個人徹底失控,眼淚很快就湧了上來,斷像珍珠一樣,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她的嗓子已是哽咽,“……媽媽,對不起媽媽……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您承受了這樣的痛苦,我卻把仇人當成恩人,媽媽……”
陶婉恬看着女兒跪在床邊,泣不成聲的樣子,似乎才意識到,這個并不是夢,她好像是真的見到了自己的女兒,在B市那個監獄裡面見面之後的,第二次。
但是她依舊是不敢置信,那瘦的隻剩下了骨頭的手,僵硬在半空中,怎麼都落不下去,手指一直都在發抖,“……年栀,你是……年栀?真的是年栀?……”
“媽媽,我是年栀,我是您的女兒,是我。”
“年栀……年栀……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似乎還是非常震驚意外的樣子,她的心中,根深蒂固的念頭就是——自己不管走到哪裡,都逃不掉葉淩軍的擺布,所以她現在被軟.禁在這個地方,卻是見到了自己的女兒,是不是代表着,葉淩軍也對年栀下手了?
她堅持了那麼多年,并不是還指望着這輩子還能見到女兒見到丈夫,但是念想歸念想,總是渴望着有一天,真的會有奇迹出現。
現在真的見到了,她反倒是害怕起來,本來氣息就很虛弱,此刻也顧不上什麼,伸手就去推年栀,嘴裡無比緊張地說着,“……快走,年栀,你不能在這裡,是不是……是不是葉淩軍……這裡是不是有監.控?年栀,你快走,你想辦法離開這裡,媽媽……媽媽沒事……你别管我。”
年栀激動的心情,被陶婉恬說到的“葉淩軍”3個字給震得有些七零八落的,她這才想起最關鍵的問題來,連忙伸手抹了一把臉,“……媽媽,您别擔心,我沒有,這裡也不是C市,這裡是日本,和葉淩軍沒有關系,他沒有威脅我,他已經威脅不到我了,您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在監獄的時候,您什麼都不肯說,現在您可以告訴我了。”
監.控不監.控的,年栀一點都不擔心,有些事情就算讓山下久智知道了,也沒有直接的關系。
因為這裡是日本,她大概也知道,山下久智和葉淩軍必定有聯系,否則的話他不會那麼輕易就把人從監獄帶出來,不過她更清楚的知道,現在她手上還握着一定的把柄呢,山下久智還不會真的對自己痛下殺手,再說自己的父母,既然人都在日本了,葉淩軍的手再長,也管不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