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對她說的，可退可退的這些話中，隻剩下了一個意思——你看着就好，不需要再多此一舉，去做什麼，說什麼。

　　鮑阿姨之前就已經想到了，她的少爺應該是對那個年栀有了不一樣的感情，可是這會兒聽到他這麼一本正經地對自己表明立場，她還是吓到了。

　　臉色一僵，忍不住就開口，“……少爺，您、您說的是葉少奶奶。”

　　“以後，她還會過來這裡，這段時間，她不能回葉家，所以，我讓你過來照顧她，是因為我很信任你。所以鮑阿姨，别再叫她葉少奶奶。”

　　“……少爺，您、您是真不知道她是什麼身份麼？她可是您弟弟的妻子……”

　　他這樣堅定的态度，讓鮑阿姨有些慌亂，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少爺啊，您可千萬不要犯糊塗啊，這個世界上，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少爺……這、這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急瘋的！少爺啊，您就聽阿姨一句勸，真的是……”

　　“暫時不要告訴我母親。”宋聞璟蹙着眉頭，淡聲，卻是帶着幾分警告的味道。

　　“……少爺，這事情……這事情是瞞不住的呀！”

　　“别說了。”

　　宋聞璟擺了擺手，薄唇緊抿，精緻的五官閃過一絲冷然，再度開口，是不容置疑的口吻，“鮑阿姨，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心裡有分寸，也有尺度。我希望你能夠相信我，然後站在我這一邊，至于我母親那邊，你按照我說的去回複她就可以了。”

　　他轉身，拿起了自己挂在衣架的外套，“我出去一趟，你早點休息。”

　　…………

　　看着那抹挺拔的背影走出書房，鮑阿姨滿臉的愁容——

　　少爺，他這是動真格了麼？

　　可是……這怎麼行呢？

　　全世界那麼多的女人，哪個不好挑？

　　哪個大少爺配不上的？

　　他這樣的身份地位，這樣的聰明才智，隻能是别的女人配不上他，可是為什麼，偏偏要是那個年栀呢？

　　這事情，她是不是真的應該保持沉默？

　　還是應該，告訴遠在英國的夫人？

　　-

　　年栀下了車，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晚上9點30。

　　醫院估計都已經門禁了，不過今天晚上實在是沒出可去了，慕晨初目前人不在C市，手機一直都聯系不上，估計是沒有帶手機走，她也沒有她公寓的一鑰匙，又不敢回葉家，錢包什麼是都在自己的身邊了，可是裡面的錢也不是很多，她現在不能随便揮霍，住酒店的話，還不如……過來醫院陪爸爸。

　　以前她在英國的時候，一年飛回來一次看年東明，那時候她不回葉家，晚上就在醫院過夜。

　　年東明的身份特殊，年栀過來，找個病房給她過一晚，還是很簡單的。

　　進了醫院，門衛認識她，很快就放行了。

　　這個時間，主治醫生也已經下班了，護士正在照顧年東明，大概是讓他洗澡，一把年紀的老人，卻一臉的孩子氣，似乎是不肯洗澡，兩個人對峙地站在浴室門口，護士知道年東明的病情，不敢刺激他，所以十分有耐心，正在好言好語地哄着他。

　　“年老先生，不洗澡的話，明天就不能出去散步了哦，到時候渾身都是臭臭的，出去的話，别人也會嫌棄你身上的味道呀。”

　　“…………”

　　“我幫你洗澡好不好？不是每天都是我照顧你的麼？今天怎麼就和我鬧别扭了呢？”

　　“…………”

　　“那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才肯洗澡呀？我幫你找來，好不好？”

　　“…………”

　　“年老先生，你……”

　　“要囡囡，我想我的囡囡了……”

　　護士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年東明說了“囡囡”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其實是一種南方人的口語，年東明并不是地地道道的C市人，他和年栀的母親結婚之前就一直都生活在A市，那個南方的小城市，年栀出生之後，年東明就喜歡叫她“囡囡”，是父親對于女兒，一種很親昵的稱呼，有“寶貝”的意思。

　　那個小護士沒有懂。

　　年栀站在長廊的轉角處，手指緊緊地扣着牆，眼眶都已經濕潤了，心尖上，像是有什麼東西一紮一紮的，很疼。

　　多少年了？

　　已經太久，沒有聽到父親親昵地叫她一聲“囡囡”。

　　以為他已經忘記了，其實還沒有，他還記着，嗓子眼裡有一股情緒湧上來，年栀沒有忍住，咳了一聲，那頭的小護士轉過臉來，正好看到了她。

　　“咦，葉少奶奶，您來了……”

　　年栀連忙穩了穩自己的情緒，從轉角處走出來，“今天晚上我來陪陪我爸爸，讓我來照顧他吧。”

　　小護士一想到那次年東明突然發狂，差點把年栀給掐死了，還是心有餘悸，猶豫了一下，“……這個，其實年老先生最近的情緒不是很穩定，如果您想照顧他的話，有點危險……”

　　“沒關系，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我馬上叫你們。”

　　護士還想再說什麼，年東明卻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一見到年栀，頓時跑過來，抱着她就說：“囡囡，我的囡囡真的來了，爸爸好想你啊，你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爸爸？爸爸給你買了禮物，你媽今天還給你做了你最喜歡吃的菜。”

　　…………

　　年栀眼眶有些泛酸，伸手拉着父親的手，往浴室的方向走去，“那爸爸不是教過我的嗎？吃飯之前要先洗手的，爸爸，我們先把身體洗幹淨，然後再吃飯。”

　　年東明抓着年栀，一臉的興奮，她說什麼，他似乎都沒有意見，“好，聽囡囡的！”

　　終于是把年東明拉進了浴室。

　　年栀雖然是女兒，但是也不好脫了父親的衣服幫他洗澡，所以在護士的建議下，年栀親自打了水，給年東明擦了擦身體，又幫他換了衣服，年東明雖是發了瘋，神志不清，不過動作還是很麻利的，年栀幫他換衣服的時候，他自己還幫忙扣扣子。

　　出了浴室，護士已經準備好了飯菜，年栀親自喂的。

　　年東明一邊吃飯，還一邊給她講着小時候的事情。

　　年栀發現，父親雖是神志不清，但是其實他的腦海裡有大部分自己小時候發生過的那些事情的印象。

　　講起來的時候，她都覺得，父親将每一個畫面都記得非常的清楚，她有些難過，這些年來，他一直都被關在這裡，是不是就靠着這些記憶堅持着？

　　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已經瘋了5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