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0章
安排了律師去和甯清婉扯皮之後,徐特助還叫了人盯着甯清婉,基本沒有給她接近甯以初和顧淩炀的機會。
生活一下子平靜下來。
經曆了董事長的變遷,原先厲氏集團的人,也終于慢慢接受自己所在的公司成為了全新的晨星,沒有起什麼騷亂。
甯以初挑了個晴好的日子,給三個孩子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戴上了毛絨帽子和手套,和顧淩炀一起開車去了陵園。
冬日的陵園看上去白皚皚的一片,隻有黑色的墓碑突兀地顯現其中。
除了他們,還有零零散散的一些祭祀的人。
三隻小寶懂事得很,宸寶牽着兜兜的小手,由甯以初帶着走,甯甯身體不好,便讓顧淩炀抱起來走。
沿着石闆台階一路往上,一排的墓碑裡積雪尚未清掃,他們走到顧思南面前。
顧淩炀面色帶着些許沉重,誤會都解開了,但他始終對顧思南有着一些愧疚。
他神情肅穆,高大的身形在冬日的暖陽裡,宛如一座高山。
一雙淩厲深沉的烏眸裡,看不出來是在想什麼。
甯以初知道他開不了口,便勾唇,彎下腰來看着已經被放在地上的三小隻,“寶貝們,這是你們爹地的爸爸,顧思南,你們叫爺爺就好。”
“爺爺?”
甯甯最先發出了一絲疑惑。
兜兜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顧思南的照片,緊緊牽着宸寶的小手。
在今天來之前,宸寶和他們簡單說過一些情況,但他們年紀還太小,不太能明白什麼是死亡,為什麼這個陌生人,又成了他們的爺爺。
“爺爺,我是宸寶。”
宸寶牽着兩個妹妹的手,對着冷冰冰的墓碑介紹,“這是甯甯,這是兜兜。”
見宸寶都喊了,甯甯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當下笑眯眯道,“爺爺,你好哇。”
兜兜也乖乖地小聲喊,“爺爺,好。”
甯以初不由得莞爾。
她朝着顧淩炀看去,正要說話,卻聽到了旁邊傳來踩着積雪的動靜。
下意識看過去,便看到了一身講究的黑色大衣,大衣之上,顧承烨那張英俊的面龐上,正帶着幾分複雜和隐忍。
皮靴壓得積雪發出吱吱聲,顧承烨的每一步都很沉重。
氣氛好像一下子就僵硬了下來,顧淩炀擡眸望去,平靜地和顧承烨對視。
誰都沒有說話,顧承烨在走到他們身邊時,忽而停了下來。
“阿淩,甯甯好像有點不太舒服,我帶他們到邊上去緩一緩。”
甯以初沖着顧淩炀眨眨眼睛,又看了顧承烨一眼,便帶着三個孩子先走到旁邊的小道上去。
自從真相大白之後,他們因為事務繁忙,誰也沒有過多關注過顧承烨的情況。
但想來他發現自己一直堅信着的東西,隻是一場被哄騙的利用,也還是會崩潰的吧……
讓他們顧家人自己好好聊一聊,解開心結,也好。
雪地裡,隻剩下了顧淩炀和顧承烨。
他們明明流着同為顧家人的皿,可行事風格,卻又如此不同。
靜靜伫立片刻,顧承烨彎下腰去,将菊花獻給了顧思南,他安靜地凝視着顧思南的黑白照片,心底一陣鈍痛。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歇斯底裡,又哭又笑,最終掙紮着扇了自己一耳光。
一直以來針對的仇人,卻是他皿緣至親。
他無法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
這些天,他把自己關在十歲前住的小别墅裡瘋魔了許久。
他不讓任何人探視,一個人醉生夢死,總是會想起以前和父親顧思南相處時的點滴。
他心中有愧……
愧對顧思南,自己不僅沒能保住顧氏集團,也沒能找出殺害他的真兇,為他報仇。
可更愧疚的……是對顧淩炀。
那天,在聽到公開的錄音裡,厲建斌死到臨頭,卻仍然在嘲笑他蠢,錯把顧淩炀當成敵人時,顧承烨目眦欲裂。
到頭來,卻仍然着了厲建斌那個老東西的道,一家人自相殘殺!
“我……”
顧承烨開了口,嗓音沙啞,聲音像是磨砂紙一般有些粗。他起了個頭,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張了張唇瓣,無言對上顧思南黑白照片上溫柔含笑的視線。
心底仿佛有了幾分勇氣,萬般複雜難言的情緒下,他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顧淩炀……對不起。”
遲來的道歉,終究還是說出了口。
顧淩炀就孤身立于另一側,素來沉穩淩厲的眸光,也忍不住動了動。
他薄唇輕啟,聲音淡淡的,“沒事。”
這語氣,疏離,平靜,好像和顧承烨同為顧家人,卻又沒有什麼關系。
顧承烨心口憋着一股悶氣,他恨自己識人不清,也恨自己無能為力。
開了頭,接下來的話就好說了。
他緩緩望着墓碑上的顧思南,凍得發紅的手指輕輕為他拂去了上面的新雪。
“爸死之前,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顧承烨眼中閃過痛色,“那時候我以為,是你害的他,才讓他一直喊着你……”
沒曾想,是那時候顧思南得知了真相,放心不下顧淩炀,想讓他們一家團聚。
顧承烨懊惱至極,“當時那樣的情況,我記恨着整個厲氏,同樣還有你……這是我的不對,對不起。”
那年顧淩炀對顧氏地步步緊逼,造就了這個誤會。
聲音落在風雪裡,顧淩炀斂眸,身形微動。
他高大的身影,為這塊墓碑處的小小天地,遮擋住了所有的風霜。
這段時日以來,顧承烨日日沉浸在這些負面情緒裡,如今終于有了一個可以宣洩的缺口。
“小時候父親便總是推掉工作照顧我,我學馬術,學射箭,都是他親自教的我。”
顧承烨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幼時的場景,“我那時候身體不好,每年總是病,他又要顧着我,又要顧着工作,便總念着,如果當初母親沒有難産而亡,還有一個孩子能和我一起長大,兄弟倆以後也有個照應,他也能放心不少。”
“我那時候小,不想要别人來分走父愛,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沒有再提過。”
顧思南是個很合格的父親。
顧淩炀平靜地站在那,眸光定格在顧思南那張黑白的笑臉上,他難以想象,作為父親的顧思南,又是什麼樣的場景?
記憶中,似乎有過那麼幾次,參加宴會還是什麼,顧思南總是第一時間關注着顧承烨,小孩子暈倒了,他便推下一切事務,抱着顧承烨哄着他吃藥打針。
那時候顧淩炀也和他們差不多大。
他站在角落裡看着這一幕時,沒有羨慕,沒有神傷,他隻以為自己和厲建斌那樣生疏、嚴厲的教育模式,才應該是所有父子相處的模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