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顧平生劍眉微擰:“好端端的,怎麼提起她來?”
溫知夏把手中的平闆攤在他的面前:“這是她做慈善的一段采訪視頻。”
顧平生細微的輕瞥了一眼,并未多加注意,低聲“嗯”了一聲之後,就沒有什麼下文了,“幫我擦擦頭發。”
溫知夏:“你好好看看。”
顧平生見她說的認真,也便耐下心來,在他看視頻的時候,溫知夏接過了他手中的毛巾,給他擦幹短發。
“……她在搞什麼名堂,明天見了,也就都知道了。”顧平生将平闆放到一旁,長腿跨上床,将頭靠在她的腿上。
溫知夏低眸看向他:“你以後就不打算回瀾湖郡了?”
“你跟我回去,我就回去。”他随口便說道。
溫知夏開口,“我……”
顧平生狹長的眼眸微微擡起:“你不用勸我。”
溫知夏唇瓣微勾:“我是想說……你能不能起來,我腿麻了。”她說:“你的頭好重。”
顧平生先是一怔,繼而撐起身體坐起來,“讓你多做做運動,不要跟小動物似的冬眠,你就是不聽。”
溫知夏凝眸:“這跟運不運動有什麼關系,你為什麼不說自己的頭重?”
“你壓着我的胳膊睡一夜,看我說過胳膊麻麼?”他促狹的問道。
溫知夏抿了下唇,靠在床頭:“你少說我,我也沒有看你怎麼運動過。”
都是坐辦公室,他怎麼就跟自己是個健身達人似的,德行。
顧總墨色深瞳之間閃過狹光,“不如……我們現在……”
“我困了,你把燈給關了。”她躺下,用被子将自己蓋得嚴實,側過身,閉上了眼睛。
顧平生見狀輕笑,長臂從後面攬着她,将她整個人的抱在懷中,她的身形在同性群體裡一定是屬于高挑的那一類,但是在他面前不占據任何的優勢,加之較為纖瘦,被他這般擁在懷中,正好充盈了他的一整個懷抱。
像是天然相融,本該如此。
“故意的是不是?誠心讓我難受,嗯?”他一個正當那方面需求比較旺盛的年紀,偏生碰上個對這方面事情不太熱衷的,着實有些頭疼。
“周安北把白大褂早就送過來了,你什麼時候……穿給我看看?……不能穿其他的衣服。”他輕聲說道。
溫知夏閉着眼睛,全當自己沒有聽見。
陪他玩這種扮演遊戲,她沒空也沒有臉。
“知道你沒睡,說話,你要是不說……”他的手已經朝着她身上伸過去。
溫知夏觸電一般的按住他的手,耳根微紅,嗔道:“你要是不想安安靜靜的睡覺,就出去。”
“什麼時候穿給我看,嗯?”他抓着問題不放過。
“你要是那麼喜歡這個調調,怎麼不幹脆直接找其他女人陪t你玩。”她被他糾纏的羞惱,轉過身來,薄怒道。
顧平生看着她的神情三四秒鐘,放在她身上的手微微松開,坐起身,靠在床頭。
墨色深瞳之間帶這些落寞和蕭瑟的味道。
溫知夏抿了下唇,擡手輕輕的晃了晃胳膊,“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他勉強的彎了下薄唇,數秒鐘後,重新躺下,“睡吧。”
他躺下了,還是抱着她的,但是溫知夏卻能明顯的感覺到他同方才不同的異樣,便主動的伸出手,摟住了他精壯的腰身,面頰貼在他的懷中:“你剛才,是不是生氣了?”
他說:“沒有。”
溫知夏卻不相信,剛才還纏着她呢,現在話都不說了。
“不希望我生氣?”他問。
溫知夏微不可知的點了下頭。
顧平生下颌壓在她的頭頂的位置上,低靡的聲線在這樣寂靜的夜晚,帶着能将人溺斃的溫柔:“那你……哄哄我。”
他這話,也隻是随便說說,她的夏夏啊,從來都不會什麼甜言蜜語,也做不到矯揉造作,根本就是一清冷卓絕的玉人,又怎麼能會跟旁的女人一般會把握男人的心思。
可即使她性子再如何寡淡,不會男女之間調情的那些手段,他也是真的愛極了。
良久之後,她往他的懷中更貼了一下,兩人體溫相融合,她輕輕的說:“平生,你别生氣。”
單隻是這一句,即使他心有堅冰,也頃刻間就融了。
午夜缱绻,他吻了吻她的發頂,低聲喑啞:“寶貝,你真是,要了我的命。”
慈善晚宴到來。
顧平生想要同她一起入席,這本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但溫知夏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拒絕了。
“為什麼?”
溫知夏頓了頓之後,說起了她跟徐其琛如今的關系。
“不想讓他難堪,所以就幹脆忽略我?”他問。
溫知夏擡手勾了勾他的西裝,微微晃動了下:“……隻是走個過場而已,也用不着一定要一起出現,其琛他身體不好,醫生讓他保持心緒穩定,我已經沒有陪他回去,今天現場會去那麼多人……你何必要讓他難堪。”
“說到底,你還是在乎那個病秧子。”顧平生倒是沒有多生氣,畢竟他了解溫知夏的性子,旁人幫了她點小忙,都會記在心裡,更何況徐其琛給她捐了骨髓。
許是自覺虧欠了他,親手給他打了領帶,在他要吻她的時候,她也未顧及自己已經塗抹好的口紅。
慈善拍賣現場便可見李月亭的宣傳海報。
不過并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無他,無論是明星還是網紅,對于商人而言,不過是用來擴大影響的工具人。
自然不會有什麼老總會注意到。
溫知夏進場的時候,率先看到的不是顧平生,而是挽着張展榮身旁跟着張之彥一副家庭和睦的吳雯靜。
在旁人看來吳雯靜絕對是人生大赢家的存在,一個沒有什麼出身的女人,硬是擠掉了家世不凡的原配,還率先一步的生下了比原配兒子還大上一些的兒子。
最後原配身死,原配的兒子離家,張家就成了他們母子的天下。
如今張氏集團因為拿下了政(府)的項目,終于在顧夏集團的打壓下揚眉吐氣,而且公司半數都掌握在張之彥的名下,可以說是在早已經徹底的站穩了腳跟,也難怪一貫鮮少露面的人如今公開出席活動。
倘若顧平生沒有在當年的多重打擊之下站起來,成為如今人人都要尊稱一句的“顧總”,怕是連她曾經是小三上位的舊曆史,都會被世人遺忘的幹淨。
顧平生身旁站立着周安北,周安北低聲說了句什麼時候,就靜靜的站在了一旁。
此時,顧平生的餘光也已經看到了進場的溫知夏,正待走過去,端着杯果汁的吳雯靜卻先一步帶着笑容的擋住了他的前路。
“我剛才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沒想到真的是你,你哥哥和父親今天也都在,咱們一家人也算是聚齊了。”
一家人?
顧平生冷剮的掃了一眼攔在自己面前的吳雯靜,不做聲響,邁步想要離開。
但吳雯靜卻沒有想要讓開的意思,而是壓低了聲音的對着顧平生說道:“我知道你想要為你的母親報仇,想要破壞掉我現在圓滿的生活,我也能理解你……畢竟換成是誰,看到取代他母親的女人過的這麼好,而自己的母親卻是個短命鬼都不會高興。我也知道往你父親手機上造謠我出軌的事情跟你脫不了關系,但是你也看到了,即使你做了那麼多的事情,你父親還是信任我。”
顧平生輕描淡寫的掃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說了句:“那我該恭喜你。”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但是你父親年紀已經大了,不管怎麼樣你都是他的兒子,他雖然嘴上沒有說,但實際上心裡還是一直記挂着你的,父子哪有隔夜仇,如果你真的還在介懷我的存在,我可以從張家暫時搬出去。希望你以後能不要再怪罪你的父親。”吳雯靜忽然說道。
顧平生也連看都不用看都能猜到,一定是什麼人過來了,而多半就是張展榮。
這種手段,他是看不上眼,也不會在意張展榮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的存在,亦或者是生死,跟我有什麼關系?”顧平生冷冷嗤笑,“收起你拙劣的演技,年紀也這麼大了,還扮演什麼小白花,你多半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醜态。”
越是上了年紀的人,越是不想要旁人提起年歲,更是無法接受“又老又醜”和“醜态畢露”的言論。
可無論是接不接受,顧平生壓根就沒有想要去關心她的感受。
“你這個逆子,就是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張展榮的聲音毫無意外的從身後響起來。
顧平生冷笑一聲,不打算理會,徑直離開。
“他這是什麼态度,果然是翅膀硬了,沒娘教,連點基本的教養都沒有。”張展榮見他視若無睹的模樣,氣的面色鐵青。
吳雯靜很會掌握男人憐弱的心理,給他順了順呼吸的同時歎了一口氣說道:“我沒關系,他會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我也能理解,隻是沒有想到,都這麼久過去了,他對你的敵意也還是這麼大。”
“不提這麼混賬東西了,你注意一點,别磕着碰着,你也是懷孕了怎麼不好好在家裡帶着,非要來參加什麼慈善晚宴。”張展榮看着她的肚子,有些不悅。
吳雯靜注意到他的目光,知道以他多疑的性子,雖然嘴上說是相信她的清白,但實際上還是起了疑心,要不然也不會什麼都不說的就直接找借口辭退了王文軒。
現在是時間還短,張展榮要子心切怕出現什麼問題,所以對她的态度還算能過去。
但是一旦月份大了,勢必是要檢查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種。
到時候,事情就瞞不住了。
原本好好的一樁事情,都被顧平生那個野小子給弄砸了!
“我這不是也想要給肚子的孩子積福行善。”吳雯靜說道。
顧平生端着酒杯朝溫知夏走過來,但有個人已經率先一步的走了過去——張之彥。
“沒想到你竟然會來,我以為你回去陪同徐先生一起回去。”張之彥笑着說道。
溫知夏掀了一下眼眸:“……你跟其琛達成了什麼協議?”
張之彥淺笑,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道:“這種問題,你怎麼不幹脆直接去問他本人?讓我猜猜,是不想……還是不方便?”
溫知夏眸色深深,卻未開口。
張之彥似乎也沒有想要從她的口中得出什麼準确的回答:“說實話,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你會放棄徐其琛選擇再次跟顧平生在一起,我這個弟弟……你還不知道吧,他有病。怎麼這麼看着我?覺得我是在騙你,還是在無中生有?”
張之彥傾身,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可沒有诓騙你,他是真的有病,精神偏執症聽說過嗎?精神分裂的一種,被害、嫉妒、鐘情、疑病……我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想,他這種人怎麼會死心塌地的愛上一個人?你是不是覺得他對你很好,隻要是你說的你做的,無論對錯他都照單全收。
甚至有些時候,他還會做出一些讓你不願意接受的事情,比如……限制你的自由,監視你,妄圖操控你,讓你的身邊就隻有他一個人,他貪心的想要占據你的全世界。你以為這是愛嗎?這隻是一種病态的鐘情,他隻是病了,給了你一種被深愛的假象。”
張之彥的聲音宛如是紮進腳趾的針,一句句落下的瞬間,像是紮着針頭的腳趾猛然撞擊向了牆面。
溫知夏垂在身側的手掌捏起來,面上還是那般清淡有禮的模樣,“說完了嗎?”
張之彥直起身,“我沒有别的意思,隻是不希望你一直被蒙在鼓裡,你如果是不相信我,大可以去問問他身邊的那個朋t友葉蘭舟,他是醫生,也是最了解顧平生病情的人,他還曾經自殘過。”
在顧平生走來的時候,張之彥輕瞥了一眼後,就離開了。
顧平生狹長的眼眸眯起,看着他離開的方向,握住了溫知夏的手,結果卻觸摸到一片冰涼。
現場的暖氣十分充足,女士們穿着淡薄的禮服都不會冷,可她的手卻像是剛剛從什麼冰天雪地中出來一樣。
“手怎麼這麼冷?”
溫知夏擡手想要拿起一杯酒,卻被他按住:“你現在的酒量不行,還是不要飲酒,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溫知夏卷長的睫毛輕輕的抖動了下,在她的眼底沉下一片淺淺的暗影:“平生……”
顧平生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帶着暖意的掌心,給她慢慢的捂熱:“嗯?”
溫知夏掀動唇齒:“你……”
顧平生:“什麼?”
溫知夏扯起唇瓣,輕輕的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去趟洗手間。”
“我陪你。”他說。
溫知夏輕笑:“你忙你的事情,我很快就回來。”
他們和好之後,他便時刻都不想要跟她分開,但他也清楚,這樣的粘合,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接受的,葉蘭舟說過,每個人都需要獨立呼吸的空間。
“好。”顧平生放開她的手。
溫知夏站在洗手間的盥洗台前,溫水沖洗着手掌,腦海中所想浮現出來了的是張之彥的話,他說……顧平生曾經自殘過。
對于這件事情,當時在二中裡,親眼目睹的恐怕也就隻有她一個人。
她那時喜歡安靜,也喜歡一個人看書,所以整個校園裡最安靜無人打擾的是在什麼地方在什麼時間段,她都一清二楚。
下午放學後的學校天台,是極其安靜且溫暖的地方。
天空中偶爾會出現連成一片的晚霞,好像伸出手就能夠到。
這也許是一天之中最惬意的時候,她一個人抱着書每天都會留到天快黑的時候才離開。
但那天是個意外,她中途去了一個洗手間,再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天台一覺站了個人,起初并未在意,隻當什麼人偶然上來,她拿着書,就準備離開。
可餘光卻掃到背對着她的那人,胳膊上正在流皿。
殷紅的皿水順着手臂緩緩淌下來,比天邊的晚霞還要刺目。
“同學?”
溫知夏是準備離開的,但還是忍不住的開口詢問。
對方聽到她聲音的時候似乎是僵硬了一下。
溫知夏覺得這個背影有些熟悉,便試探性的喊了一聲:“顧平生?”
他還是沒有什麼動靜,溫知夏便大着膽子繞了過去,他手中拿着刀,手臂上是被刀劃開的傷口,傷口很深,好像可以隐約的看到青筋。
溫知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卻能清楚的看到他空洞無神的目光。
“你怎麼了?”
“顧平生?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她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有什麼反應,直到她走近之後,碰觸了一下他的手臂,很冰,“我陪你去醫……”
話未說完,他就已經舉起了刀,饒是溫知夏再如何的淡然,那時也不過是個小姑娘,當即就尖叫着後退一步,整個人跌倒在地上。
她的驚呼聲似乎是得以換回了他的神智,他伸出手把她拉了起來,之後一言不發的垂下眼眸,跟她說了一聲“對不起”,轉身就要走。
“等等。”溫知夏叫住他:“你的傷口還是處理一下……”
等兩個人從醫院出來,顧平生說那是跟人打架的時候被人劃傷的,溫知夏見他臉上有傷痕,也沒有多問,就信了他的話。
畢竟她感覺,顧平生雖然喜歡打架,又是校霸,但好端端的怎麼會有人這麼傻的往自己的身上下刀,還會那麼深的傷口,她隻是看着就覺得疼。
可如今再想起來……
真的,不是他自己劃傷的嗎?
陳年舊事,往往隻有觸發某個記憶的閥門才會開啟。
精神偏執症……
顧平生真的是得了這種病嗎?
“小溫總。”李月亭看着溫知夏站在鏡子面前出神,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握了下手掌後,主動的開口。
溫知夏微微回過神來,略一點頭算是全了認識一場的禮貌後,在盥洗台邊抽了幾張紙巾擦手。
“我最終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李月亭忽然開口說道。
溫知夏對于她的病并不怎麼感興趣,“保重身體。”
李月亭從她的口中聽到讓自己保重身體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萬分的可笑;“如果小溫總真的想要我保重身體的話,不如就把平生讓給我,這樣我才能每天都保持一個心情舒暢。”
溫知夏沉了沉呼吸:“我讓你保重身體,沒讓你癡心妄想。”
李月亭似乎也不介意,洗了洗手,看着鏡子裡的溫知夏,說道:“中晚期,已經沒有什麼治愈的可能性,剩下要做的,就是等死。”
她對着鏡子,仔細的看着自己眼睛下方的皺紋,她還不到三十歲,但是眼睛下方已經出現了非常明顯的老态,身體也好像在迅速的變老。
她現在每天,不,每時每刻好像都感覺到自己的皿液正在一點點的凝固,身體正在一點點的被抽空。
她去看了那些癌症晚期不久于人世的人是如何的慘狀,一個個眼睛裡沒有一絲光亮,像是一具具隻是披着外衣的幹屍骷髅。
周遭的空氣裡,都散布着死氣。
她不願意過那樣的生活,不願意在病房裡等死。
溫知夏雖然對李月亭沒有什麼好印象,但是聽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将要不久于人世,心中多少還是會有些感概。
“你說這是不是風水路流轉?”李月亭轉過身,“三年前我看着你重病,如今不過就隻是三年前的時間,就換成了我,可我就沒有你那麼好的運氣,不會有人處心積慮費盡心思的想要我繼續活下去。所以我才說……你的運氣真的是好。”
好像幸運女神就是格外的喜歡光顧她。
多麼的不公平,又是多麼的……讓人心生不忿。
上京。
徐其琛坐在書房内,接到了四方城打過來的電話。
“你要我做的,我已經做了,希望徐先生能兌現自己的承諾,不然……”
徐其琛手指上是一份醫院的檢查報告,他有些蒼白的手指在“精神偏執症”幾個字眼上緩緩的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