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溫知夏在一陣颠簸中清醒過來,她并沒有吸入多少的迷藥,所以清醒的時間也快。
但即使是清醒了也沒有任何的用處,她的一左一右坐着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連帶着司機,一共有三個人,她不敢讓人察覺自己已經醒過來,眼睛閉的很緊。
用捆綁在背後的手慢慢的蠕動着,在曾經大學的安全教育課上,她學習過遇到捆綁該怎麼給自己解綁。
雖然已經過去多年,但她記憶力好,冷靜下來細細回憶,不是什麼大的問題。
猛烈的一陣颠簸,溫知夏從座椅上被甩下來,後座上的兩個男人也猛烈的颠簸了一下:“艹,你怎麼開的車?”
“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路段,真他媽的晦氣,非要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司機也罵了一句。
“不過你們說,這雇主他一個殘廢,就算是想要對這個小美人做點什麼,恐怕也他娘的沒有那個本領,最後是不是還是要便宜咱們哥仨兒?”
“老二,把你那玩意兒管好了,這女人住的地方一看就是非富即貴,你他媽就不怕惹火燒身。”三人中像是老大的男人罵道。
“大哥,你看看這小美人兒,咱們平時花錢可找不到這樣的貨色,人都綁來了,難道就這麼便宜了那個殘廢?”老二不高興的說道。
“我們這一趟隻為了圖财,你在條子那裡有案底,一不小心在這個女人身上留下點什麼證據,你這輩子都不要再想出來。”老大警告道。
聽着幾人的對話,溫知夏快速的權衡了利弊,她雖然暫時還不知道他們的雇主是誰,但既然是圖錢,就說明情況還沒有到最壞的地步。
“呲——”
“咯噔——”
繼續在布滿碎石的路上開,颠簸不平的同時,司機聽到異響的同時,胎壓報警燈突然亮起,司機罵了一聲:“不行了,下面的一段路,咱們要下車走了,這車報警燈響了,再繼續行駛,可能會爆胎。”
“我說老三,你到底行不行?這個時候出亂子?”老二的手剛撥開溫知夏的頭發,臉還沒有摸上去,就差點摔了一個踉跄。
“你以為我想,這鬼地方的路到處都是石頭和碎玻璃,能走到這裡,已經是極限了,下車下車,沒有多遠了,這個時候再開下去,回去的路都要走着。”司機說道。
老大先下車,一把将溫知夏拽下車,溫知夏還在裝昏迷,猛然被扯下來,腳踝“咔嚓”一聲,以一種扭曲的弧度落在地面上,讓她不受控制的發出一聲悶哼。
她的這一聲悶哼頃刻間就引起了老大的注意力,他捏着溫知夏的臉,怒道:“他媽的,跟老子這裡演戲呢。”
手上的繩子脫落,溫知夏推開他的手,卻也沒有進行任何多餘的抵抗。
三個男人,還是荒郊野外,她根本沒有逃走的餘地。
“艹,老二你怎麼綁的繩子?”司機看到地上的繩子罵道。
老二确定自己的确綁得結實,也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女人能這麼輕易的把繩子解開,在他惡狠狠的想要重新把溫知夏綁起來的時候,溫知夏看向了三個人中的老大,“雇主給你們多少錢,我給你們雙倍,既然隻是隻是為了圖财,就犯不着一定要兵行險招。綁架是刑事案件,你們會被全國通緝,永無甯日。”
老二:“你他媽……”
“而且,你們考慮清楚,如果我在中途死了,你們非但不會得到雇主的錢,也從我身上拿不到任何的好處。”溫知夏将一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老大見狀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匕首,這才意識到,在剛才拖拽溫知夏下車的過程中,匕首竟然被她給順走了。
“威脅我?我就不信你真的敢動手。”老大眯起眼睛,完全不把溫知夏的威脅放在眼裡,他不相信一個嬌弱的被有錢人養起來的女人,有魄力和膽子敢自殺:“老二老三,把人給我綁結實了!”
兩人聞聲而動,溫知夏卻比他們更快一步的把匕首的刀鋒刺入了自己心口的位置,眼眸冰冷涼薄的跟老大對峙,雖然不會達到危險緻命的程度,但卻足夠的起到一定的威懾作用。
他們隻想要賺一筆快錢,不想要招惹上大麻煩,溫知夏便笃定他們在目前為止,不會做出什麼窮兇極惡的事情,也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她死,最後兩手空空的失敗而歸。
“我身上帶的手環,購買價15萬,現在已經漲到二十萬,隻要你們放我走,東西我給你們留下,也不會追究今天的事情。但如果我就這樣死了,你們什麼都得不到,而且……想必你們也知道我住的是什麼地方,我突然失蹤,家裡的保姆長時間見不到我,一定會報警,警方會認定我的死是你們所為。
我丈夫是顧夏集團總裁,你覺得,你們有沒有脫罪的可能性?!”
她的話,讓準備動手的老三老二同時看向了老大。
半真半假,真假參半卻可以起到迷惑作用。
老大眼睛眯着,“你在威脅我們。”
氣氛凝固,溫知夏被三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圍在中間,面不改色的跟他們對峙,此時空中開始意外的飄雪。
今年的第一場初雪,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紛紛揚揚在荒蕪破敗的郊外,帶着凄迷和寂寥,打破了深秋和初冬暧昧的界限。
飒飒的冷風中還殘存着深秋的味道,帶着凄涼也透着悲壯。
“不是威脅,是商量,你們無非隻是為了圖财,雇主的錢可以拿,我的錢也是錢,還不用再冒險下去,何樂而不為?”溫知夏沉聲,餘光在下車後,都未曾停止觀察周圍的環境。
她所站立的不遠處,就是一個斜坡,她無法判斷高度,倘若是平時,隻要在可承受的範圍内,她可以毫不顧忌的縱身跳下去,但是現在不行,她想到了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人一旦有所牽絆,便無法放手一搏。
“艹,首飾我們要,你也可以送進去,大哥,别聽這個女人廢話,咱們隻要把人綁過去,就是雙倍的錢。”老二發出淫笑,“說不定,還能趁機快活一回兒。”
老大看着溫知夏像是在權衡,但老二已經跟老三打了一個眼色,想要直接把人給綁了,跟一個娘們費什麼話,把人綁了,不用談什麼交易,錢就是他們的,而且那個手環算什麼,她手指頭上的鑽戒更值錢才對。
“上!”老二一聲喊。
溫知夏察覺到不對,揮舞着手中的匕首亂刺亂跑。
老二的臉上被劃了一道:“他媽的!”
老大看着自己的兩個兄弟,心中一橫,也往溫知夏這邊走了過來。
秀才遇上兵,再聰明的計謀也都無濟于事。暴徒跟商人最大的區别就在于,同樣是不按常理出牌,後者會權衡利弊不會選擇把自己搭進去,這個時候技高一籌者勝;前者卻不管不顧的想要兩家通吃,貪得無厭。
溫知夏拿着匕首,卻隻能一步步的後退,直到半隻腳退到了山坡邊。
“你跑啊,後面沒有路,我看你能跑到什麼地方去。”老二陰恻恻的說道。
溫知夏沒有了選擇,無論是從山坡上掉下去還是被抓走,她的下場都不會好到什麼地方去。
她沉下眼眸,附近荒蕪人煙,她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
自救現在看來也是妄想。
“你們的雇主是誰?”她問。
老二:“是誰你他媽的過去了不就知道了,識相的就自己乖乖走過來,不要逼我們動手!”
溫知夏握緊了手中的匕首,老二以為她屈服了,得逞的露出黃牙,一手按住她拿着匕首的手腕,一手摸向了她的臉:“早這樣不就……啊!我的眼睛,賤人!我的眼睛!”
溫知夏的匕首劃中了他的眼睛,老二疼的慘叫,氣急敗壞的捂着受傷的眼睛。
然t而下一秒,竟然猛然伸出腿把試圖逃走的溫知夏從山坡上……踢了下去。
“(婊)子,你去死!!”
老大和老三想要阻止的時候,已經晚了。
“啊!”
溫知夏從山坡上滾下去。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郊外的山坡,枯萎的灌木,不成規則的石子還有其他不知名的東西,五髒六腑随着撞擊和滾動像是都在移位。
護住腹部的手,即使傷痕累累,卻依舊沒有松開。
她的額頭磕在一塊石頭上,沒有了意識。
上面的老大和老三看到這一幕,面面相觑,“死,死了?”
“他媽的,死了最好,就算是不死,老子也要弄死她!”老二捂着眼睛,皿從粗大的指縫中滲出來,在他陰森猙獰的表情下,顯得格外的可怖。
老大握了握掌心,想要罵人,卻隻能忍住,“老三,你下去看看。”
被叫到的老三從旁邊的繞了一個大圈下去,到了坡底,看着溫知夏頭上的鮮皿和她一動不動的模樣,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子下面探了探,臉色僵了一下。
得到溫知夏已經沒有呼吸的消息後,老大的面色非常的難看,蹲點了兩天,好不容易把人給綁了,結果現在卻死了。
“老大,現在怎麼辦?雇主那邊……”
“還能怎麼辦,走,就當沒有接過這個單子,把雇主那邊的聯系方式給删了,連夜出省,一旦條子開始追查,咱們誰都跑不了。”老大當機立斷說道。
空中的雪花越飄越大,幾個小時就在地面上鋪了一層滄茫的白。
溫知夏是被凍醒的。
她在隐約間好像看到了有紅色的燈在閃爍着,她在很久很久以前上小學的時候,曾經在路邊的一個瞎眼算命先生那裡聽過一個故事。
說是人在臨死之前,意識模糊的時候,人在迷霧一般的紅色之中走馬燈般的掠過自己的一生。
但是溫知夏她什麼都沒有看到,她隻是覺得有些遺憾,如果這就是她活着的最後時刻,她沒有跟顧平生好好的告别,反而是帶着跟他的矛盾離開。
也遺憾,沒有能保護好,肚子裡的這個孩子,不能帶他來看看這個世界。
意識消失的最後時刻,她好像看到了白色的信鴿在圍着她不停的轉,然後将她從地上拖了起來。
“……病人的生命體征已經恢複正常,野外冷凍時間太長,肌膚情況也已經有所改善……但是,根據剛才進行的全身檢查,主任你看看這個……”
主任拿過檢驗報告看了看,又看了眼病床上的溫知夏:“這個病……”
“主任您覺得,是她自己得知了自己的病情想不開自殺,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年輕的醫生揣測的問道。
主任:“這些警方會給出結論,你……”
“我得了什麼病?”
病床上的溫知夏睜開眼睛,顯然是聽到了兩個人之間的對話。
在兩人對話開始,她的意識便已經開始慢慢蘇醒,隻是還處于混沌的階段,分不清楚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
她撐起身體想要坐起來,距離她最近的主任按住她的肩膀,“你現在的身體還非常的虛弱,先不要起來。”
她的頭上纏着紗布,身上再沒有其他明顯的傷口,隻有從山坡上滾落下來造成的青紫,腦震蕩造成了她短時間内的休克,也讓她幸運的逃過一劫。
“我得了什麼病?會不會影響肚子裡的孩子……”溫知夏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孩子,但是緊接着,眼眸狠狠一頓,緊張的追問:“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還在不在?他有沒有事情?”
她掉下來的時候,蜷縮着身體,用手緊緊的護住腹部,孩子應該……不會,有事的,是嗎?
主任跟身旁的年輕醫生對視了一眼:“你……有孩子?”
他的疑問,讓溫知夏猛然愣住:“我懷孕了啊,不久前剛剛用驗孕棒測試出來,為什麼要這麼問?”
主任頓了頓,說:“應該是驗孕棒出現了問題,在你被緊急送來之後,我們第一時間給你做了全身的檢查,你并沒有懷孕。”
你并沒有懷孕,沒有懷孕……
這個消息猛然從頭頂砸下來,讓溫知夏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眼神失焦,啞聲:“沒有懷孕?”
主任見她神情失望,安慰道:“你還年輕,懷孕總有機會,而且你現在的情況,也不适合懷孕,這樣隻會給你的身體造成負擔。”
溫知夏脖頸僵硬的轉過頭來,像是在遲緩的去理解他話語中的意思。
主任見她柔弱,還剛剛經曆了生死,便問道:“你的家人呢?下面的事情,還是有親人在場比較好。”
“……我得了什麼病?”溫知夏尚未從孩子不存在的打擊中回過神來,便從主任的欲言又止中聽出了極壞的情況。
主任将檢驗報告遞給她,“……依據報告來看,三代親屬之中,家族内,是不是有人出現過這種病症?”
主任試圖緩和她的情緒,畢竟他從醫多年,見過太多人知道自己重病之後精神失控的情況,但是溫知夏在拿到檢驗報告的一瞬間,腦子當時就“嗡”的一下子,什麼都聽不見了。
白皿病。
是她曾經多年為之夢魇的疾病,她曾經親眼看着最疼愛自己的姥姥,是怎麼在這個病的折磨下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後瘦骨嶙峋的絕望放棄生命。
在姥姥去世後的很多年裡,溫知夏每次在午夜夢回時總會驚醒,因為在夢裡,曾經慈愛的姥姥瞪着皿紅的眼珠直勾勾的看着空氣中的虛無,手指死死的扣着床闆,發出怪異而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成為她腦海中一段抹不去的恐怖回憶。
她甚至一度需要做心理疏導。
溫知夏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在兩個人離開的時候,嗓音沙啞的問了一句:“……為什麼沒有懷孕,驗孕棒會出現兩條杠?”
兩人似乎是沒有想到,她要詢問的不是自己的病情,竟然是那個根本就不存在的孩子。
“……測試之前服用過含有HCG成分的藥物,又或者是驗孕棒的儲存方式和儲存溫度存在誤差,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受潮,這些情況都會造成影響,當然具體的還是要對使用的驗孕棒進行質檢才能得出來。”年輕醫生回複道。
她輕斂下來眉眼,聲音低至不可聞的說了一聲:“謝謝。”
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有些滲透到骨子裡的修養,還是會展露出來。
年輕醫生在關上門之前,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她手中捏着檢驗報告,脖頸僵硬的轉過頭,無聲的看着窗外的雪花,身形脆弱而單薄,雖然是無聲的畫面,卻讓人覺得心頭有些難過。
溫知夏也不知道自己出神了多久,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後,她保持着坐立的姿勢,身體像是都僵硬了,這才微微緩過神來。
她躺在床上,用雙臂緊緊的環抱住自己,蜷縮成一團,即使是蓋着被子,也隻有小小的一團,讓你很難想象,她是個身高有168厘米的高挑女性。
醫生說,她沒有懷孕,沒有新的生命即将要誕生。
醫生說,她得了病,是跟她姥姥一樣的病。
“……不,不要再繼續了,讓我死了吧,讓我解脫。”
“我放棄治療,我不治了……”
“啊!我不治了,讓我死,讓我死!”
曾經慈愛的姥姥,面容猙獰而痛苦的掐着護士的手,眼球突出混沌帶着皿絲,宛如是一具會活動的披着人皮的骷髅,吓哭了路過病房門口的小孩子。
也徹底的變成了溫知夏陌生而恐懼的存在。
那時她年紀尚小,還不太明白疾病和死亡的意義,隻是知道,那個很愛很愛她的慈愛姥姥沒有了。
變成了一個被疾病擊潰,精神崩潰的“巫婆”。
後來有一天,姥姥真的死了,是自殺,她死前跟小護士說了些類似于遺言的話,說是自己老了,也活夠了,不想要再活受罪,也不想要再給親人添麻煩。
她藏了一塊打碎的水杯玻璃,在晚上一個人踉跄的走到洗手間,割腕了。
旁邊擺放着的是一張沒有被鮮皿沾染的紙條:弄zang了你們的地,麻man你們打sao了。
溫知夏拿着驗孕單,身上還穿着病号服,從醫院裡走出來。
門衛昏昏欲睡,根本沒有發現有人出去。
溫知夏不知道自己要去什麼地方,但是她想要見顧平生。
白雪覆蓋整座城市,将白晝颠倒。
映照的宛如是白天,連路燈的光亮像是都變得暗淡。
每一腳下去,雪地上都會留下一道腳印。
偶爾路過的車主看到一個穿着病号服,頭上纏着紗布,身形瘦削在路邊緩慢走着的女人,都會忍不住好奇的看上兩眼。
溫知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知道的是,在她的印象中,兩家醫院距離的并不是很遠,同一條路上,公交車兩站路。
她看到了那輛布t加迪,一男一女走上車,而那個女人就是趙芙荷。
溫知夏沾染上雪花的睫毛顫動了下,她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師傅,跟上前面的那輛車。”
車子在成雅居前停下,溫知夏也在幾十米外叫停。
遠遠的布加迪前,那個男人,他垂着一條手臂,卻照舊可以跟另一個女人在車前擁吻。
女人像是無骨一般的貼在他的身上,兩人靠在車前,打得火熱。
就那麼迫不及待的,連進屋都等不及。
香山路73号,溫知夏不清楚是不是顧平生的房産,可成雅居,她卻是清楚的。
垂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攥緊,傳來的不是骨骼發出的聲音,而是紙張扭曲之後發出的聲響。
溫知夏低眸看着手中的化驗單,嘲弄扯起的嘴角弧度尚未定型,眼角落下的淚光就先一步的滴落在檢驗結果上。
眼中的晶瑩讓視線變得迷糊,她随手将檢驗單撕的粉碎,像是也連帶着撕碎了自己這麼多年經營的感情。
他不想要孩子,到底隻是不想要她的孩子,罷了。
“師傅,去瀾湖郡。”
出租車掉頭,車窗裡飄落一地的碎紙屑,慢慢的跟飄落的雪花融為一體。
溫知夏不知道,在出租車駛離的同時,已經走進成雅居的男人回了頭。
他看到了那飄落的紙屑,但是下一秒被一雙纖細的胳膊纏上,帶着癡迷的醉意,“學長……再給我一個孩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