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我先去看看娘親和兩個孩子。”
離開大半年,崔維桢最牽挂的就是家中老娘和妻兒,哪怕是儀容不整于人前也認了。
好在無需他前往花園,伯府的下人已經把郎君回府的好消息告知老夫人和小郎君,崔大娘抱着小孫女匆匆趕來,待看到兒子形銷骨立的面容時,瞬間淚流滿面。
“爹爹,您終于回來了!我好想你啊!”
崔執端快速地奔跑過來,橫沖直撞地撲在了崔維桢的懷裡,崔維桢踉跄了一下,但還是穩穩地抱住了兒子,欣慰地拍了拍他結實的肩膀,道:“不錯,看來我不在京城這段日子你未曾懈怠。你寄來的文章我也看了,寫得不錯,不過要戒驕戒躁,繼續努力。”
崔執端圓溜溜的眼睛瞬間笑眯成了一條細縫。
崔執明規規矩矩地向崔維桢問好,崔維桢拍了拍他的肩膀,視線依舊不離老娘和她懷中抱着的女兒。
崔大娘過于激動的情緒漸漸平複了下來,隻是視線不敢過長時間地停留在兒子臉上,就怕又是一番淚如雨下。
她抱着小孫女走到兒子身邊,聲音不穩:“這就是你的女兒小棉襖,你還未見過,看看吧。”
崔維桢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雖然已經從兒子寄來的畫像中看過女兒的相貌,但真容與畫像畢竟不同,畫像畢竟是死物,而他可愛的小女兒會眨巴着與她娘親一樣溜圓的杏眼看着他,小嘴巴會咿咿呀呀地叫着不為外人所知的語言,連那揮舞的小手,都帶着某種無法言喻的魔力。
崔維桢仿佛被下了定身術,傻愣愣地看着女兒,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他伸手想要碰一碰女兒的小臉蛋,但又想到什麼,伸出到半空的手又縮了回去。
“我連日奔波,身上的病菌很多,娘,你把孩子抱遠一些。”
理智和情感在不停地拉扯,他恨不得把孩子抱入懷中親近,以彌補這一個多月來的缺席和遺憾。
他下不得狠心遠離,隻能讓他娘把孩子抱遠了。
崔大娘非常理解兒子此刻的心情,抱着小孫女後退幾步,心疼地說道:“孩子可以稍後再看,你先去梳洗梳洗,再吃點東西吧。蓁兒,你先伺候着,賓客那邊還需招待,我先過去了。”
葉蓁蓁點頭,朝她伸出了手:“娘,小棉襖讓我抱着吧。”
崔大娘看了看兒子,二話不說便把小孫女遞了過去,然後牽住孫子的手:“執端,執明,你們與我過去招待客人。”
崔執端大半年沒見爹爹了,十分想留下來陪着爹爹,但想到還被他留在珍稀園的客人們,他最終還是艱難地做出了抉擇:“爹爹,我先下去了,等會兒再來看您。”
“去吧。”
崔執端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玉秀早就安排好了沐浴的熱湯,葉蓁蓁把小棉襖遞給奶娘胡氏,親自進去伺候崔維桢沐浴。
隻看他的面容便知他消瘦得厲害,但真正觸碰到他隻剩下一把骨頭的身體時,葉蓁蓁的眼淚又止不住簌簌地掉了下來。
“别哭,我隻是這幾個月累得狠了,現在差事已經完成了,再将養上一兩個月就可以了。”
崔維桢伸手擦去她的眼淚,結果越擦越多,他隻好低頭吻了下去。
葉蓁蓁的呼吸一滞,卻又情不自禁攀上他的肩膀加深這個吻。
久别重逢的夫妻禁不起丁點兒火花的摩擦,兩人的氣息很快就渾濁起來,身上忽然一涼,葉蓁蓁立馬回過神來。
她艱難地推了推崔維桢的手:“不,不行,娘她們還在等着我們呢,不能誤了時辰。”
崔維桢動作一頓,聲音沙啞地嗯了一聲,緊緊抱着她的雙手卻沒有松開,葉蓁蓁沒有動彈,任由他平複着呼吸。
不過……葉蓁蓁不自在地動了動:“要不,我先出去?”
“不用。”
嘩啦一聲,崔維桢直接坐進浴桶裡,葉蓁蓁不敢再招惹他,即便如此,崔維桢也花了好半晌才平靜下來。
這次他不敢再讓葉蓁蓁伺候,自個兒拿起胰子刷洗,葉蓁蓁本來是避開視線的,結果發現他的手臂上有一道還未淡化的紅痕,像是受傷遺留下來的。
“你的手是怎麼回事?”葉蓁蓁眉頭緊鎖,整個人都嚴肅了起來。
崔維桢動作一頓,輕描淡寫地說道:“救人,不小心被劃了一下。”
雖然他情緒淡淡,但葉蓁蓁能夠想象出當時的情景有多麼地危險,從手臂的痕迹來看,肯定是銳器從側面砸下來,若不是他反應快用手擋了一下,這一下怕是要砸到腦袋了。
葉蓁蓁心中一陣後怕,繼續檢查崔維桢的身體,發現除了手臂上的疤痕外,身體的其他部位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痕迹,她的眼圈又忍不住紅了起來。
崔維桢無奈地歎了口氣:“别哭,都是小傷,已經痊愈了。”
葉蓁蓁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淚,鼻尖紅紅的:“你身上怎麼這麼多傷口?你作為主官不去修築河壩,怎麼像是去幹了搜救的活兒了?你常常訓誡兒子,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你又何嘗做到了?”
崔維桢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道了聲:“對不起。”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不理智且危險,但是明州大患,搜救人手嚴重不足,時常需要他親自出面解決問題,于是不可避免地遇到一些危險。
即便他沒必要冒這個險,但,他的原則讓他無法袖手旁觀。
他對得起朝廷,對得起百姓,就是對不起家人。
他身上的每一道傷口都是勳章,但他不敢在心中洩露分毫,也隻有這個時候才敢讓妻子知曉。
甚至……連他曾經得過疫病這件事,他都沒有洩露過分毫。
葉蓁蓁又擦了擦眼角,聲音有些哽咽:“我知道你的志向和抱負,隻希望你日後能夠多想一想我們。”
崔維桢緊緊地抱住了她,鄭重地承諾:“好,我都聽你的,日後再也不會了。”
“你要記住了……”葉蓁蓁不放心地囑咐着:“算了,我替你記着,日後再犯,我定會罰你。”
崔維桢露出了輕松的笑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