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娘的打草驚蛇果然起了效果,張氏再也維持不下去族長夫人的威嚴公正的模樣,銳利的目光似乎要把人洞穿似的。
崔大娘不以為杵,若無其事地問道:“對了,大嫂,我們五房的清風苑還在吧?”
坐下張氏一側的年輕婦人臉上露出不自在之色,此人便是張氏的大兒媳婦,小張氏,她是張氏的外甥女。
張氏一點愧疚的意思也沒有,說道:“五弟妹,你的清風苑空置多年,你們有不知何時才能回族裡,我便做主把院落讓給明哥兒住了。咱們祖宅雖然大,但子孫枝繁葉茂,院落已經不夠住了,斷斷沒有讓院子空置的道理。”
崔大娘早有所料,也不驚訝,臉上順勢露出一抹嘲諷來:“既然祖宅已經沒有我們五房的立足之地,那我們也不必給大嫂添麻煩了,左右我們住得不長久,就在外邊随便找個宅子住下吧。”
她原本也是有陪嫁的宅子的,隻是她當年被逐出崔家,嫁妝已經被王家收回,隻能去租賃一座宅子暫住了。
張氏臉色一變:“五弟妹,你這說的什麼話?你們好不容易回來崔家,若是出去外邊住,豈不是讓人戳我脊梁骨?清風苑讓給明哥兒住也是沒法子的事,家裡還有樂松院空着,你們搬進t去,正好與你兄長做鄰居,豈不兩相宜?”
所謂的樂松院,是崔家用來招待來客的院子,面積不算大,雖然足夠他們一家三口住進去,但還是顯得逼兀,最重要的是,那裡出入不方便,一舉一動都在外人的監視之下,足見張氏“用心良苦”。
崔大娘淡淡地說道:“多謝大嫂好心,不必了,樂松院狹窄且陰寒,我身體不好,不适合居住,就在外頭租賃個院子吧。”
柳氏趁機說道:“五嫂也不必去租賃什麼院子,我在隔壁裡坊有一座陪嫁的院子,您若是不嫌棄,就暫且去裡頭住下吧。”
“如此也好,多謝六弟妹了。”
看她們三言兩語地定下落腳處,張氏氣得臉色鐵青,偏偏她理虧在先,竟是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得——清風苑原本屬于五房,她讓自家兒子占了,若是傳出去,是要給人戳脊梁骨的。
她臉色難看極了,隐忍地說道:“五弟妹何必舍近求遠,既然你不滿意樂松院,我讓明哥兒們搬出來就是。”
小張氏一臉的不情願,還敵視地盯了葉蓁蓁一眼,顯然是把她們當成搶奪她東西的強盜了。
葉蓁蓁直接給氣樂,這一家子人還真是一個德行,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崔大娘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瞥了小張氏,她眼底清澈甯靜,卻帶有經事的睿智和洞悉,小張氏突然有種被扒掉衣裳的狼狽和難堪,臉色頓時漲得通紅。
她倚仗婆婆的威風在家中作威作福,得到的大多是敬畏、客氣和巴結,從未被人如此蔑視過,心裡一陣不适,心裡話脫口而出:“娘,憑什麼要我們幫出去?五嬸和九弟都被逐出家族,按理說現在根本不是崔家人,憑什麼讓他們住崔家的房子?”
“住嘴!”
張氏氣得臉色通紅,沒想到平日裡看起來有些機靈的兒媳婦居然說出這種話,雖然她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但是明晃晃地說出來就落人把柄,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被人指責大房欺負亡弟的孤兒寡母?
也怪她把小張氏寵壞了,才讓她不知好歹壞了大事。她有心再說些什麼:“五弟妹,你别與小張氏一般計較,她隻是心直口快,口不擇言……”
“不必解釋了。”
崔大娘顯然已經是氣極的神态,不顧禮數地打斷她的話,“既然大侄媳婦兒不歡迎我們,我們也沒必要留在這裡惹人煩。她說的沒錯,我們現在已經不是崔家人呢。崔大夫人,告辭了。”
她連大嫂都不再稱呼了,冷冷地行了告退禮,牽着葉蓁蓁的手就往外邊走。
花廳裡衆人面面相觑,氣氛尴尬得幾乎能讓人窒息,即便是盧氏這時候也不敢去觸張氏的眉頭,安靜如鹌鹑。
唯獨柳氏嘲諷一笑,也牽着女兒的手出來告辭,“大嫂,五嫂和桢哥兒雖是被逐出家族,但還是五哥的未亡人和兒子,這嫡親的皿脈是實打實的,可真做不到這麼絕情,反正我是認五嫂他們的,她這會兒還需要我去幫忙安置,我先走一步了。”
含沙射影的譏諷讓張氏下不了台來,她仿佛被人架在高台上公開處刑,四處都是嘲諷鄙夷的目光,指指點點地戳她脊梁骨。
庶出的弟媳尚且顧念骨肉情分,大房和五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卻逼得人家孤兒寡母有家不能回,豈不惡毒?
她臉上的皿色瞬間退得一幹二淨,狠狠地剜了小張氏一眼,吩咐身邊的嬷嬷,道:“快,去把五夫人請回來!來人,去把清風苑收拾出來,還給五房。”
下人們聽到吩咐紛紛行動,小張氏立馬急了,問道:“娘,你把我們趕出清風苑,那我們住哪裡?”
清風苑是除了大房景緻最好的院落,她住了好幾年,已經把那裡當作自己的地方了,現在搬出去,她心裡是一百個不願。
張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之前住哪裡,現在就住哪裡。怎麼,主慣了院子,現在不願意廂房屈就了?”
因為惱怒她不識好歹亂說話,張氏的語氣沖得很,這還是前所未有的事,小張氏立馬慌了,再也不敢表現出半點不情願,連忙說道:“兒媳婦不敢,搬回娘的院子住正好熱鬧,妹妹,來日與你語氣做針線。”
她讨好地對着崔清芝一笑,誰知崔清芝根本不給她面子,冷冷地哼了一聲,嬌憨可人的臉上一片厭煩,顯然十分看不上這個嫂子。
小張氏心中不悅,暗暗把這個目中無人的小姑子罵個狗皿淋頭,旁人隻是這位小姐的天真無邪,哪裡知道她的冷漠毒辣?所謂嬌憨,不過是騙人的面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