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世宏和張氏的小算盤打得精明,忠心擁護大房的人樂見其成,但其他人心裡就不怎麼高興了。
一般情況下,宗子乃宗主的嫡長子,崔維明居嫡居長,在名分上立為宗子是過得去的,再加上張氏有意無意地指出,她兒子是被祖父教導,品行不會受她影響。
各位長老正是愧疚時候,聞言倒是有幾分猶豫,崔世輝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當場就喊出來:“我不同意!”
在崔世宏的冷眼之下,他繼續說道:“維明生母名聲有暇,豈能擔當宗子重任?我們崔家又不是沒人了!”
呵,你們大房想要占盡好處,沒門!
有他當出頭鳥,其他人心懷不滿的人也紛紛附和,畢竟有了名聲敗壞的生母,崔維明白玉染瑕,實在不适合了。
二太長老雖然德高望重,在族中占據很大的話語權,但為了族裡和諧,不得不考慮其他人意見,索性宗子并不是非立不可,沒必要以此激發族裡矛盾,先拖着吧。
至于張氏……就算是族裡愧對張氏,但也是大房做的孽,要補償或恕罪,都該讓崔世宏來償還,他這個老頭子就不要摻和了。
于是他開口表決了态度:“宗子幹系重大,此事容後再議,張氏,你好自為之。”
張氏沒想到算盤落空,臉色慢慢變得難看,然而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畢竟宗子一事,她是沒有權力插手,索性她兒子還有機會,日後再謀劃便是。
一切繁蕪事了,接下來便是重中之重的環節——開宗祠、改族譜。
五房王氏因當年之事,母子二人皆被逐出宗族,如今沉冤得雪自然要重歸家族;崔維桢的妻室葉氏也要寫上族譜;還有罪婦張氏的罪名要在族譜上登記并且化名,從此崔家再無此人。
場面莊重肅穆,各人卻心思不同。
雖然早就接受這個事實,但張氏眼睜睜地看着二太長老在她名字之下寫上“不修婦德,戕害妯娌”八個字,并且一筆劃掉她姓氏時,終于受不住刺激,兩眼發黑暈倒在地。
嘭的一聲鈍響打破一片肅穆,衆人俱是大驚,崔世宏看到張氏被磕破的腦袋立馬就皺起眉頭,指揮着身邊的小厮:“快去叫大夫,喚幾個婆子把夫人搬下去。”
形勢緊急,也沒人挑他的口誤,很快就有粗壯的婆子把昏迷不醒的張氏搬走,地上的皿迹又被擦得幹幹淨淨,祠堂再次恢複甯靜肅穆,儀式繼續進行。
五房崔王氏、崔維桢和葉氏都被二太長老寫在族譜上,并陳明前後因由,以待後人觀之。
葉蓁蓁看着族譜上的白紙黑字,“崔葉氏”三字鐵畫銀鈎,分外明顯,心中一時複雜難言,簡單的三個字就把她和崔維桢綁定了關系,連名字都沒有一個,女人地位之低,可見一斑。
但她又是歡喜的,因為她是宗族承認的崔葉氏,是崔維桢堂堂正正、名正言順的妻子,外人再也沒有置喙的餘地,即便百年後,時過境遷,曆史荒蕪,隻要崔氏還在,族譜還保留,她的姓氏永遠與他的名字相伴相随。
她忍不住露出歡喜,偷偷握住身邊人寬大溫熱的手掌,朝着他露出淺淺的笑容,崔維桢低頭看她,眼中的溫柔一閃而過。
“太長老。”
他突然開口喊道,“晚輩夫人葉氏,閨名蓁蓁,桃之夭夭,其葉蓁蓁的蓁蓁,您把她的名字也加上吧。”
大家因他突如其來的要求驚得愣住了,女子上族譜慣常是沒有名字的,所有人都已經以為常,崔維桢這個要求,實在是有些出格。
對于衆人的視線,崔維桢不以為杵,依舊望着二太長老:“太長老,族規上有明文規定不可寫女子姓名嗎?”
“并無。”
二太長老慢吞吞地搖了搖頭,他看了崔葉氏一眼,終于還是在族譜上寫上她的名字——雖然出格,但看在五房受了這麼多年委屈的份上,給這份恩典也是可以的。
葉蓁蓁感動得不行,哪個不願意有名有姓地與心愛之人并肩存在呢,崔維桢看出了她的心思,也為她做到了,這般體貼入微的關愛和心意,比轟轟烈烈的誓言更打動人心。
她忍不住紅了眼睛,但這會兒不是哭的時候,她忍住了,也學着崔維桢喊了一聲:“二太長老。”
再次被召喚的吉祥物·二太長老微微一頓,非常好脾氣地擡頭:“何事?”
聰明睿智的老人走過漫長歲月,有曆經世事後的從容和平和,目光悠遠沉着,又有看透一切的了然,讓t人高山仰止,心存敬畏。
葉蓁蓁有些不好意思,但看了看旁邊的崔大娘,還是鼓起勇氣地說道:“可否也把我娘的名字記上?”
崔大娘一愣,不由朝葉蓁蓁看來,葉蓁蓁讨好地沖她一笑,眼神軟軟的,有說不出的乖巧。
她頓時笑了,瞪了崔維桢一眼,溫和地對着葉蓁蓁說道:“蓁兒貼心,娘沒白疼你。”
二太長老久違地露出了笑容,非常大方地把崔王氏的名字寫下來,末了還不忘調侃了崔維桢一句:“的确,兒媳婦比兒子還要孝順。”
娶了媳婦忘了娘的不孝子,活生生地上演。
崔維桢僵住了,白玉般溫潤的臉上飛上一抹紅暈,神色讪讪,一時不敢直視自家娘親——他當時情緒激蕩,隻記得讓太長老記上蓁蓁的名字,确實忘記他娘了。
崔大娘再怎麼珍愛兒媳婦,看到兒子這麼偏心,心裡難免會有疙瘩,好在葉蓁蓁留有幾分清明,在這道送命題之下成功讨好了婆婆。
至于崔維桢……她偷偷瞅了某人一眼,為了家裡的和諧着想,就讓他受點兒委屈吧。
這道偷偷摸摸的視線被崔維桢注意到了,頓時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眼中明晃晃地寫着——小叛徒!
葉蓁蓁不得不賠笑,眼神交錯間簽訂下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才終于把某人的情緒安撫下來。
唉,這年頭當人家媳婦,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