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蓁無法理解,開口問道:“為什麼?”
崔維桢一愣,出奇地理解了她未竟之言,想了想,才道:“為天地立心,為萬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興許是作為讀書人的使命吧。”
葉蓁蓁沒想到居然是這種原因,每個人小時候都曾立下遠大志向,譬如報效祖國、天下太平等等崇高理想,但随着歲月的增長和磨砺,許多人都會漸漸忘記自己曾今最童稚或許有些理想化的可笑誓言,漸漸向現實妥協,為個人權利而忙碌,一生平淡。
許多人的一生都是平凡而普通的,也正是因此,才顯得崔維桢難得的純粹和高遠,讓人心生敬意。
作為心懷庸碌的人,葉蓁蓁羞愧不已,但站在妻子的角色上,又忍不住自豪又擔憂:“我怕你觸犯他們的利益,最後被千夫所指,說不定改革還會失敗,到時候陛下不會再支持你,反而推出你堵悠悠之衆口。”
這些顧慮都是有道理的,崔維桢神色柔和,“若是畏懼前路艱難,隻會成為裹足不前的懦夫,我知道前路荊棘,更有挑戰的勇氣,蓁蓁,你願意陪我嗎?”
“我願意!”
葉蓁蓁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繼而笑了起來,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我這輩子都跟定你了,你走康莊大道也行,荊棘滿路也罷,我都陪着你。”
崔維桢把她攬入懷中,聞着她剛沐浴後的芬芳,原本有些許忐忑的内心也随着穩定下來,他并非她所見那般從容自若,但有她在身邊,一切都變得無所畏懼。
他低頭保證道,“你放心,我知道前路艱難,一定會做好計劃,平流緩進,不會把自己立于孤立無援之地的。事實上,關于攤丁入畝的想法,我白天已經和陛下詳談過,這張密折也是陛下讓我寫的。”
宣武帝也知道如今條件不足,無法立即改革,這是在保護崔維桢。
葉蓁蓁覺得奇怪,“你并非心急之人,既然如今不是時候,為什麼提前向陛下洩露想法?”
這就是太過熟悉的不利之處了,任何蛛絲馬迹都能讓她發現端倪。
崔維桢也不隐瞞,道:“陛下要重用我,但沒那麼快,勢必要我在翰林院磨一下資曆,我不願久等便主動增加籌碼。有了這份密折,陛下會加快啟用我的速度,這就是我的目的。”
他沒有時間和耐心像普通官員一樣,在普通的職務上磋磨上幾年,隻想着快一點嶄露頭角,位極人臣。
他雖然有為萬民立命的聖心,但未曾掩飾過自己的野心。
這個理由正當,但葉蓁蓁覺得并非全部,又繼續追問道:“還有呢?”
崔維桢無語地看了她好半晌,真不知她這般敏銳的感知是打哪兒來的,最後才無奈一笑,道:“最近戶部缺了金部掌司事之職,恪王試圖把自己的人安插進去,這些日子大小動作不斷,我想從他那兒截了這個職缺。”
皇帝若想要重用他,最好是把他安插進去戶部,從六品的金部掌司事是最适合不過的職缺了。
葉蓁蓁想明白這一點,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你這樣是費盡心思與恪王作對?難道是因為白天李明荟傷了我?”
雖然這麼想有些自戀,但她覺得這個猜測有非常大的可信度。
崔維桢目光暗了暗,何止是因為李明荟,更因為恪王惦記他不該惦記的人,截下他看中的職缺,不過是警告罷了。
見他又不說話了,葉蓁蓁忍不住撲哧地笑起來,“你這是不好意思了嗎?”
崔維桢繃着臉,“沒有。”
“哈哈哈,維桢,你口是心非的樣子真可愛。”
葉蓁蓁笑吟吟地捧着他的臉,吧嗒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雖然你不說,但我心裡都明白,謝謝你這麼維護我。”
崔維桢嘴角翹了翹,很快就壓下去了,矜持收好已經晾曬幹的密折,這會兒洪知遠也取餐回來,在門口輕叩了幾聲,低聲道:“主子,夫人,面已經做好了。”
“提進來吧。”
葉蓁蓁結果食盒,無需洪知遠伺候,自個兒從裡面端出一大碗面——時間太晚肯定沒時間做面條,這碗煮的是方便面。
當然,即便是方便面,也是豪華版方便面,裡面的肉菜一點也不少,足夠讓崔維桢飽腹了。
方便面聞起來實在是香,葉蓁蓁發了誓不吃宵夜的人,這會兒也有些餓了,但她還是咽了咽口水,端着放在崔維桢面前。
“快點吃了吧,不然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崔維桢看了她一眼,開始夾了一筷子面,沒有自己吃,反而說道:“張嘴。”
葉蓁蓁一愣,立馬開心地張開嘴,像隻等待喂食的雛鳥似的,崔維桢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卷了面條送進她口中,葉蓁蓁立馬像偷食的小松鼠似的吃了起來,臉上的愉悅讓人十分有食欲,他忍不住也吃了一口。
不功不過,勉強果腹罷了。
但葉蓁蓁吃得開心,還滿足地贊道:“好吃,你覺得呢?”
崔維桢一頓,笑道:“好吃。”
葉蓁蓁像是自個兒得到誇獎了一般,若是有尾巴,這會兒怕是得意地翹起來了。崔維桢出奇地理解她的想法,方便面是她制作的,誇獎面好吃,就相當間接誇獎她了。
有時候,她的幸福感出人意料地簡單。
崔維桢不覺得餓,既然她喜歡全給她吃了都行,隻是葉蓁蓁又吃了一筷,就戀戀不舍地搖了搖頭,“我飽了,你吃吧。”
擔心他餓着。
說來也奇怪,家裡多的是方便面,她平日裡也有機會吃,但總t覺得别人碗裡的才是最香的,偏偏要蹭吃上幾口才行,這種無厘頭的想法,她也是哭笑不得。
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崔維桢也沒堅持,細嚼慢咽又不失速度地吃完了面條,葉蓁蓁還不忘問道,“飽了嗎?”
崔維桢點頭:“可以了,再多吃就該睡不着了。”
葉蓁蓁這才放心,碗筷留給洪知遠收拾,與崔維桢回去洗漱上藥後,沒再折騰,安安分分地睡了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