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這方面困擾的崔維桢肯定不明白就是了。
雖然不明白,但他知道蓁兒愛美的性子,接下來都非常識趣地避開辣醬,專門給她挑了清淡爽口的醬料和小菜。一口接着一口,吃的時候并不覺得多,等察覺到飽腹時,桌上的面食已經被他們掃蕩一空了。
葉蓁蓁心中默默垂淚,大晚上的吃這麼多,明天得長多少肉啊!
她的眼神哀怨極了:“我又不餓,你喂我吃這麼多做什麼?”
崔維桢:“……”他也沒逼她張口吃啊!
大概是他看傻子似的眼神太過明顯了,葉蓁蓁惱羞成怒,但又沒有反駁的底氣,誰叫她被美色沖昏了頭腦呢!
她羞窘地轉過頭,吩咐小滿:“把東西都撤下去吧,今晚辛苦你們了。”
“奴婢們不辛苦,伺候主子們是奴婢們的福分。”
小滿與廚娘們受寵若驚,手腳麻利地把膳桌上的碗碟匙筷收拾收回食盒,又端來清水把膳桌擦洗了好幾遍,才恭恭敬敬地告退。
其間葉蓁蓁一直在堂屋内轉圈圈,她吃得太撐了,若是不好好消化,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崔維桢被她轉得頭暈,牽住她的手:“出去外頭走走吧。”
天公不作美,黑沉沉的夜幕不見半點星光,唯有屋檐下的燭火搖曳閃爍,葉蓁蓁與崔維桢手牽着手,在熟悉而陌生的明熙苑裡逛着,除了衣料摩擦的聲響,再無其他雜音。
寂靜的夜色帶着某種寂寥和神秘,又像某種無聲的樂曲能夠輕易牽動紛雜的思緒,不知不覺間,情絲勾動,思緒纏綿。
葉蓁蓁在院子裡的棗樹下停住了腳步。冬天的棗樹已經落光了葉子,隻剩下光秃秃的枝杆歪歪斜斜地在夜色中蜿蜒,斑駁枯褐的樹身宛若垂暮的老人踽踽獨行,徒添幾分寂寥。
下人們覺得敗興,生怕主子們看了不高興,便在上頭紮上了紅綢和香囊,打扮得紅彤彤、喜洋洋的,仿佛像是秋日般熱烈豐盛,乍一看去,倒成了院子裡最奪目的顔色。
李越十分有心,無論是福禧院還是明熙苑,處處仿照京城的院子布置居所,就怕主子們住得不順心。但總有人力未及之處,總是無法做到處處一緻的,比如說這棵棗樹,京城的明熙苑顯然是沒有的。
無論其他地方有多麼地相似,每每看到這棵棗樹,那種違和的、遠在異鄉的陌生感就撲面而來,特别是在這種深夜寂靜的晚上,違和感就更強了。
“蓁兒不喜歡這棵棗樹?”
崔維桢見她盯着棗樹久久不語,神色不見得歡喜,于是對于這棵棗樹也生出一些偏見來:“這棵棗樹确實長得不好,明兒個讓張三挖了,另外移植一棵樹來。枇杷樹如何?既能長果子,冬日裡還不掉葉子……”
“這倒也不必。”
葉蓁蓁失笑,打算了崔維桢的規劃:“這棵棗樹看起來已經頗有年歲了,樹木有靈,豈能因一時喜好就随意砍伐?這樣看起來也挺好的。”
葉蓁蓁随手撥弄着樹枝上的紅綢,忽然啪的一聲,懸挂在樹枝上的一個錦囊沒挂穩,随着搖曳的枝條墜了下來。
崔維桢眼疾手快,一把子接住了,繼而,驚訝地挑了挑眉頭。
“裡面有東西。”
葉蓁蓁立馬來了好奇心,從他手裡拿走香囊,解開系帶一看,發現裡頭居然還塞着一張紙條,看起來有點兒像是寺廟裡祈願樹上懸挂着的心願錦囊。
她有些猶豫了。
崔維桢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你是崔家的女主人,偌大的府邸有什麼是你不能看的?更别說院子裡懸挂的一個小錦囊了。”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葉蓁蓁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好奇心戰勝了那點兒微弱的道德感,決定一窺究竟——估計塞紙條的人做夢也沒想到,日理萬機的郎君和夫人居然有閑情逸緻偷看她寫的小紙條。
葉蓁蓁展開紙條,崔維桢探頭看了過去——
撲哧。
葉蓁蓁笑了,崔維桢卻黑了臉。
“哈哈哈,不用猜了,這張紙條肯定是玉盤那小妮子畫的,偌大的府邸,這麼多的丫鬟婆子,也隻有那丫鬟有這個膽子編排你啦。”
崔維桢冷哼了一聲,又想起了白日的一幕,更加生氣了:“奴肖其主,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鬟,玉盤那丫鬟膽子大得很呐。”
他很生氣,想要搶來紙條毀屍滅迹,葉蓁蓁偏不如他所願,牢牢地攥在手裡,笑道:“明日我拿給娘親看看去,娘親保準兒樂起來。沒想到玉盤那妮子看起來傻乎乎的,但畫兒畫得不錯,也不知道是和誰學的。”
“還能是誰?這樣的畫法除了你還有誰?”
崔維桢沒好氣地說道,這樣的小人畫還是蓁兒給孩子教學時傳授的,玉盤又常年與執端混迹在一塊兒,當年莊子裡的家具都沒能逃過他們的塗鴉,肯定是那會兒打下的功底。
是啦,這張紙條之所以讓崔維桢和葉蓁蓁齊齊色變的原因,是因為上頭用炭筆畫了一張簡筆畫,畫上有一個戴着知府官帽的男子橫眉豎目,整張臉被塗得極黑,看起來兇巴巴的;
他面前站着一個叉腰的小婦人,神情格外張揚睥睨,嘴巴微張,似乎在說話,于是一個飄浮的泡泡圈引了出來,圈裡歪歪扭扭地寫着三個字:“睡書房!”
這畫上畫的誰,已經不然而言了。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前陣子葉蓁蓁和崔維桢拌嘴的時候撂了這麼一句話,當時當值的好像就是玉盤……
這小妮子果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過嘛,她很喜t歡就是了。
葉蓁蓁戒備地把紙條塞進随身的荷包裡,還不忘警告崔維桢:“這是我的了,你不許偷走。”
崔維桢頓了頓,語氣愈發冷冽了:“我不屑于做那等小人行徑。”
葉蓁蓁狐疑地看着他:“當真?”
崔維桢回她以凝視。
“……好吧,姑且相信你一回。”葉蓁蓁摸了摸腰間的荷包,忍笑道:“對了,你可不能遷怒玉盤,多可愛的小姑娘啊!”
崔維桢微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