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老先生心中一軟:“康兒,你想去書院讀書嗎?”
這一次康兒并沒有像上回那麼體貼周全,反而像是正常的小朋友那樣率真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想!我也想和夫人家的小哥哥一起玩。”
甯老先生再次妥協了,對着葉蓁蓁作揖:“如此便厚着臉皮叨擾夫人了。”
葉蓁蓁連忙避開,回了半禮,笑眯眯地說道:“老先生太客氣了,您住進府上,是我崔家之福,您可千萬不要與我們見外。”
等到葉蓁蓁再次走回去時,崔維桢的視線落在門口的貨車上,但那漂亮的薄唇分明是上揚的,顯然他已經偷聽到了。
“怎麼樣,我厲害吧。”葉蓁蓁得意地炫耀着。
崔維桢握住了她的手,輕輕地嗯了一聲:“夫人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葉蓁蓁身後的小尾巴都快搖起來了。
即将起程離開,紅雲和雪兒還寄放在大牛家,周武下去村裡頭把馬牽回來,身後還跟着一群上山接孕婦和孩子的鄉親們。
打頭的是大牛他娘,擡着架子的還是大明和二明,這兩個老實孩子又被抓差了——不過他們娘還在山上呢,再次當苦力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讓葉蓁蓁驚訝的是他們擡的架子。
昨日甯老先生讓安排轎子接母子倆下山,結果轎子沒有,現在擡上山的反倒像是昨日擔架的進化版,在上頭固定了個椅子,周圍再搭上擋風的灰布,肩輿不像肩輿,擔架不像擔架,說是轎子,那就更加不沾邊了。
這樣不三不四的工具,應該是用來接大牛媳婦的。
葉蓁蓁以為他們遲遲不來是去借轎子,沒成想居然是去做這玩意兒去了。
大牛他娘生怕别人誤會她,特别是葉蓁蓁,她連聲強調着:“我們十裡八鄉就那麼幾頂轎子,還都是讓大姑娘出嫁的花轎子,别人一聽說是要借給産婦坐都不樂意借,夫人,不是老婆子我舍不得錢财,而是壓根兒借不到啊。所以才急急忙忙讓孩子他爹鼓搗出這個轎子出來,待會就委屈一下兒媳婦,讓她坐這個回去了。”
葉蓁蓁也不好說些什麼,知道:“你兒媳婦扭傷了腳不适合挪動,等會兒要注意一些,莫要讓她再扭了。轎子直接擡進産房,讓她男人把人抱上去吧。”
大牛今天也來了,像鹌鹑似的在後頭躲着呢,聽說要進産房,他嘴巴動了動,卻沒敢說些什麼,應該是吃夠昨日的教訓了,方才走路時都一瘸一拐的,膝蓋大概是腫了。
大牛沒說什麼,他娘就站出來了:“男子不好進産房,不吉利,這些就不勞煩我兒子了。大明和二明也在外頭等着,我力氣大,進去把他們母子倆抱上去就行了。轎子們,叫兩位婆子擡出來再叫大明二明接手就是了。”
葉蓁蓁看她已經安排好了,便點了點頭:“行,你們先去見一見甯老先生吧。”
這是應當的。
大牛他娘看到進進出出的壯漢和箱籠,滿臉的好奇,一邊閃避一邊忍不住問道:“夫人,甯神醫是打算搬家嗎?他要離開後山?”
所有人都豎起耳朵聽起來。
葉蓁蓁點頭證實了他們的猜測,村民頓時把失落和不舍寫在了臉上——
雖然甯神醫自從住進來後,從來沒有出手救助過他們村的百姓,但不管怎麼說,有一位神醫在附近住着,他們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安心。沒想到他們才剛等到神醫施展神威,神醫就要離開了。
總有種錯失良機的遺憾感。
大牛他娘的感受最為明顯,畢竟她孫子是被神醫救下來的,這孩子早産,身子骨不好,若是神醫能留下來給孩子調養身體,日後豈不是能夠和正常孩子一樣健健康康地長大?
于是她鬥膽問道:“敢問夫人,甯神醫為何要離開後山?他老人家要去哪裡?以後都不回來了嗎?”
“這些話你直接問甯老先生吧。”
葉蓁蓁直接把他們帶到甯老先生跟前,方才還詢問不休的大牛他娘立馬閉上嘴巴,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了。她慣會看人臉色,甯國夫人為人和善不會與她計較,她多問一些也不會觸怒貴人。但是神醫就不一樣了,她兒子才剛得罪了人家,人家還對她家有恩,于是對上時難免氣短了幾分。
甯老先生得知他們的來意,淡淡地點了點頭:“我已經留下治療的藥方,你們日後隻需按方抓藥,好好養着,那對母子的身體便可無虞。”
這可是意外之喜了。
大牛他娘沒想到甯神醫還願意給孩子和他娘診治,立馬跪下去砰砰地磕了幾個響頭,末了發現兒子還愣愣地站着,立馬把兒子也拉下來跪着:“甯神醫大恩大德,我們一家人沒齒難忘。”
甯老先生坦然地受了他們的禮,最後才擺了擺手:“你們去吧,老朽已經仁至義盡,權當全了這些年的鄰居之誼,日後那對母子如何,也與老朽無關了。”
大牛他娘沒聽出他的隐喻,拉着兒子歡歡喜喜地下去了接兒媳婦和孫子去了,不消一會兒的功夫,一群人就熱熱鬧鬧地來,熱熱鬧鬧地離去,産房很快就空了下來。
人去樓空,仿佛昨日發生的一切是一場過眼雲煙的夢境似的,但親身經曆過這一切的康兒始終無法忘懷,t因為他是真的為此受了中傷。
康兒十分疑惑,問他爺爺:“爺爺,您為什麼還要給壞人的媳婦兒子留藥方?”
藥方何其珍貴?平白把藥方送人,還是大牛那一家子人,康兒表示十分不開心。
葉蓁蓁和崔維桢也看了過去,他們心裡也好奇得很,畢竟從甯老先生表現出來的性子看,他不像是那種以德報怨的人。
甯老先生目光幽遠,道:“做事留一線,免留禍根埋,這是爺爺大半輩子悟出的道理罷了。”
康兒半知不解,崔維桢與葉蓁蓁卻恍然大悟。
甯老先生應該是看出了大牛心術不正,擔心他妻兒出什麼問題,最後反而怪罪到甯家身上。他雖然無懼,但經曆過滅門之禍的他,已經不願意遭受孫子有可能會遭遇危險的假設了。
這一片拳拳愛孫之心,康兒怕是要等到許多年之後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