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為“物品”站上托盤前，辛稚夏仍舊在拉着商陸聊天。

　　某些時刻，這種行為反映了人缺少安全感。

　　辛稚夏神态自若，強行拉着人閑聊。

　　“我選了未來。”

　　商陸推了推眼鏡，目視前方，幽幽地回答：“當你說是最後一刻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如果她選的不是未來，就代表他們還要再進行一輪。

　　這番對話，在不久前便發生過。

　　如今，他們兩人又再次重複了一遍。

　　辛稚夏仰起頭來，一邊觀察金色的紋路，一邊若無其事地說着。

　　“說白了，你是覺得複活無望，所以才将希望寄托旁人。”

　　但凡有成功複活的希望，他一定也是不擇手段的那位。

　　清醒聰明的人，某些時候并不幸福。

　　商甯朗笑着回應，“死亡空間一如既往的惡劣。”

　　“你求生，它讓你知道求生無望。”

　　“你想赢，它讓你知道赢即失敗。”

　　語氣裡沒有不滿和不甘，隻有叙述事實的客觀冷靜。

　　辛稚夏沒有反駁，目光放在天平之上。

　　“我是人，會貪婪，想要更多。”

　　事實上，在跳樓自殺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喪失了追求的權利。

　　這多出來的新鮮體驗，是她意料之外的産物。

　　“大家都一樣。”

　　商陸對此很是贊同，“不過，唐森說過……我們都是已死之人。”

　　“這多出來的時間，有，則該歡喜。”

　　辛稚夏不喜這種氛圍。

　　她繞開令人壓抑的話題，将矛盾點轉移到最淺顯的位置。

　　“我反複懷疑你的目的，更懷疑小白的行為。”

　　商陸輕笑出聲。

　　“我說的都是真話。”

　　辛稚夏彎唇笑了笑。

　　“沒辦法，誰讓我們之間毫無信任可言。”

　　商陸眼神微微閃動，目光跟随辛稚夏，端詳天平上的金紋。

　　“理想化的社會固然令人向往。可如果人與人之間都是信任，也算缺少了一些個性和獨特。”

　　辛稚夏歪頭，側目，目露疑惑。

　　“你不會是想說……我們之間沒有信任，是一件非常獨特的事情吧？”

　　這次，她真的沒聽懂對方的意思。

　　商陸啞然失笑，“算是特殊。”

　　辛稚夏嘴角一抽，收回視線。

　　好，她現在真的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

　　天平這座“龐然大物”的托盤，近看僅僅也隻是一個平台。

　　在站上平台之前，辛稚夏扭頭看了眼小白。

　　此時的小白正低垂着頭，站在平台之上的身形略顯單薄。

　　背影孤獨蕭索。

　　反觀他們這邊……

　　平台前，她和商陸兩人并肩而立。

　　她一時沒能分清，到底誰才算勝者。

　　辛稚夏收回目光，意味不明地說道：“比起信任不信任的問題，我隻是在經過深思熟慮後，發覺這場遊戲自己最該走的路，就是眼前這一條而已。”

　　先不管遊戲結果如何，她總得有自己的态度。

　　即便，這很像“人死了，嘴還是硬的”。

　　見商陸望過來，辛稚夏嘴角微揚，淡定補充：“順便嘛……還張明美一個人情。”

　　言罷，她順勢跨出一步，順利踩上了平台。

　　以死為代價，付出的人情，是沉重異常的。

　　辛稚夏從未體會過。

　　“我可以死，把名額讓給你。”

　　“你願意幫我完成計劃嗎？”

　　辛稚夏腦子沒壞，當然沒答應，并質疑每個人的初衷。

　　直到明月真的坦然赴死。

　　她大腦中名為淡定的弦崩斷了。

　　無論是生時還是死後，這是第一次，體會到有人竟會這麼偉大。

　　令人心生欽佩的偉大。

　　後來，辛稚夏也曾自己盤算過，假設明月沒有讓出機會，自己有多大的幾率從中脫穎而出。

　　無論怎麼算，她都覺得可能性并不高。

　　有時候，辛稚夏覺得這個計劃本身就算偉大。

　　而張明美，不需要參與偉大，自己本身便是偉大。

　　-

　　在商陸也踏上平台之後，辛稚夏接收到了來自系統的提示。

　　【本輪少數派玩家為傅白。】

　　【恭喜少數派玩家成功獨自占據天平的一端。】

　　【本次問答遊戲勝者為傅白。】

　　伴随系統提示出現的，是天平另一端的光芒大盛。

　　天平的懸臂在此傾斜，兩端的托盤呈一升一降。

　　辛稚夏擡眸望去，隻見熟悉的身影消失不見。

　　下一秒，緊接着傳來系統提示音。

　　【0000199玩家選擇遊戲失敗。】

　　【0000199玩家問答遊戲失敗。】

　　【選擇與結果匹配。】

　　【本次選擇遊戲，您成功獲得機會。以下有兩個選擇，可供玩家選擇。（倒計時[09:59]）】

　　【1、退出遊戲2、繼續遊戲】

　　看着眼前出現的選擇，辛稚夏終于松了口氣。

　　“果然如此。”

　　這是[阿塔麗女王的幻海之心]的效果。

　　除去使用方法後面的【無論何時何地，提出任何問題，它都會給出一個正确的真實答案。】以外，在備注那一欄裡，還有一句話是【心地善良的她沉思過後，仍舊希望有人能夠做出正确的決定。】。

　　面對這最終關卡的遊戲，辛稚夏提問的方式不夠嚴謹，是九星道具自行彌補了這一點。

　　在既正确、又真實之外，阿塔麗女王還幫她做了“正确的決定”。

　　即“選擇遊戲失敗”。

　　同樣的，這也是阿塔麗女王預料到的結果。

　　辛稚夏沒辦法評價，死亡空間認為的善良，是否真的算是善良。

　　但事已至此，面對有選擇的結果，她心裡着實滿意。

　　一切也算是塵埃落定。

　　辛稚夏眨了眨眼，看向身旁的商陸，“怎麼了？”

　　此時的他眼中有些茫然，正盯着天平的另一端出神。

　　“沒什麼。”

　　辛稚夏意味不明地詢問道：“你們有問過小白的想法嗎？”

　　顯然沒有。

　　因為不管是小白的反應，還是商陸他們幾人的行徑，都透露出小白被蒙在鼓裡。

　　商陸緘默不言。

　　辛稚夏卻沒有放過，笑容滿是親切和善。

　　“這種犧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事情，看起來的确很偉大，不由讓人心生佩服。但你們有沒有想過，或許小白本人并不在意複活這件事？所以，這件事本質上其實是不尊重他的。”

　　倒也不算是“到頭來隻感動自己”。

　　畢竟他們是知道複活無望，以一種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在進行着有利于群體的計劃。

　　商陸沉默良久，推了推眼鏡。

　　“短短一句話，你就讓我産生了懷疑。”

　　辛稚夏咧嘴笑了笑，“怎麼樣？是不是很難受？”

　　不得不說，句句戳中某人的傷口。

　　商陸抿了下唇，笑容略顯狼狽。

　　“的确如此。”

　　辛稚夏揮了揮手，滿不在意地反問道：“誰讓你想拉着我自爆的。”

　　報仇就是要這樣。

　　在這種關頭，看似輕飄飄地闡述觀點，實際上給他來了緻命一擊。

　　最主要的是，她也曾是“受害者”。

　　為了履行計劃，商陸從未詢問過她。

　　隻知道既然他人複活無望，就打算拉着有威脅的人共赴死亡。

　　卑鄙的黑心商人。

　　辛稚夏眨眨眼，嘴角的笑容真誠許多。

　　“現在，活該你遭受良心的譴t責。”

　　幸好某人真的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