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天黑前,江四爺回到韶雲閣。
掀簾子進屋,竟意外地瞧見姰恪也在。
“四爺。”
江四爺微點頭,掃了眼姰恪,舉步都到姰暖身邊,一手握住她肩,“怎麼?身子不舒服?”
姰暖淺笑搖頭,擡眼看他,“是我讓人喊哥哥來,怕他擔心我,看個脈,順便同他交代一些事。”
兩人視線對上,江四爺悟了她的心思。
他眼睑微眨,轉頭問姰恪,“暖暖身子如何?胎相可好?”
姰恪看了看妹妹,微點了點下颌。
他眼裡神情掙紮了幾瞬,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
“暖暖說江四爺不日會帶她回雲甯城,能不能也讓我随行?”
姰暖一怔,不贊同地蹙起眉,“哥!我怎麼同你說的…”
姰恪不看她,隻目光清明看着江四爺。
“說實話,我不放心,或許我沒什麼旁的大本事,但至少讓我守着她,有個差錯,保胎治傷還是用得上的。”
“請江四爺體諒,我隻這麼一個妹妹。”
姰暖扶案站起身,一手攥住江四爺軍裝袖扣,正欲說什麼,卻見江四爺已經點了頭。
“也好,原本是交代杜審照看你,不過你要跟着去雲甯,也有用處。”
“四爺!”,姰暖有些急。
江四爺握住她手,眸噙淺笑溫聲安撫。
“爺既然帶你們去,自能護好你們,你身邊離不開個大夫,有你哥哥在,我們都放心。”
姰暖咽下一口氣,肅着臉看向姰恪。
“這可不是随便一趟出遊,興許要耽擱很久,你不在,百善堂怎麼辦?”
“醫館在那兒又跑不了。”,姰恪背起藥箱,看着她笑了笑,“你顧好自己,别替我操心,你要哪裡不好,我還有臉去給爹娘上墳嗎?”
姰暖話被他堵回去,一臉無奈。
姰恪沒再多留,從江四爺點了點頭,就要離開。
“我這些日也安置一番,要走前,勞煩江四爺使人來知會一聲。”
“好。”
姰暖跟着将人送出堂屋,立在廊下目送他離去。
江四爺立在她身後,等姰恪走遠了,攬住她腰身将人帶進屋。
姰暖跟着他步子,扶着腰喃聲細語。
“我娘沒得早,哥哥很早就跟着爹學醫,他們都很慣着我,說學醫苦,不讓我在鋪子裡幫忙。”
“爹還在的時候,我隻會辨認藥材,抓個藥打下手,問診醫病從未涉獵。”
“後來爹身體不好,哥哥就一力頂起醫館,我也時不時會到前面幫忙,那時候才耳濡目染學了些皮毛。”
“學醫真的是挺苦,我也沒有那個天賦,有時候辨别病症還會弄混。”
“他也從不勉強我替他分擔,說我是女孩子,讀些書識禮懂道理便可,日後找個良人嫁了,憑他在洪城的好聲明,夫家不會虧待我的。”
姰暖說着,被男人扶到桌邊坐下,心頭有些酸悶。
“他總是在為我想,從沒想過自己,明明都二十多歲,也沒考慮過自己的婚事。”
“我哥哥那個人,四爺也看見了,不說洪城裡,就是左近城鎮,都有好些人家托媒婆上門說親。”
“過去他總說,沒有合适的,可我心裡明白,他怕娶不到秉性純良的妻子,我會被嫂嫂欺負。”
她苦笑牽唇,輕撫自己肚子。
“原以為我嫁了人,過起自己的日子,就能不拖累他了,也讓他松松快快地去過自己的生活。”
“誰想到,我還是會拖累他…”
“胡說什麼?你如何就拖累他?”
江四爺靜心聽了片刻,拎起茶壺倒了杯花茶,輕輕擱在她手邊兒。
“你們兄妹相依為命,不止他惦記你,你又何曾不惦記他了?”
“這日後,他可是爺的大舅兄,你沒拖累他,他隻剩扶搖直上風生水起的日子了。”
姰暖端起茶杯,淺淺笑着抿了一口,又掀起眼睫看向江四爺,柔聲開口。
“先前開槍的動靜,沒有傷到人吧?”
江四爺淡淡搖頭,“人已經攆走了,不用再管她。”
姰暖若有所思,盯着他看了兩眼,欲言又止。
江四爺見她如此,不由好笑。
“想說什麼便說。”
“也沒什麼,就是好奇四爺家裡的人…”
江四爺神色微頓,對上她澄明烏澈的眸,想着就快要帶她去雲甯,仿佛也沒什麼不可說的。
他垂着眼輕搓食指指戒,沉凝片刻,徐聲開口。
“雖說都是江系軍的天下,江公館是一言堂,但雲甯城的權勢糾葛,也比較複雜,這些等到了雲甯再一一同你細說。”
“江家的人,給你簡單講講。”
姰暖挪了挪繡凳,傾身靠在他手臂上,掀着眼簾乖巧聽他說話。
江四爺被她依偎的小動作取悅,垂目笑睨她一眼,擡手輕輕撫了撫小姑娘面頰。
“上回是不是同你說過,亡國那兩年,戰亂奔波,江家皿脈折損許多。”
姰暖點點頭,“說如今江公館裡,四爺還有三個兄弟一個姐妹。”
江四爺嗯了一聲,“大帥的原配夫人,也死在逃難時,她留下一子一女,便是如今的長子江豐,和江婉菲。”
姰暖微怔,坐直腰背,話裡難掩詫異。
“原配夫人?”
江四爺的母親,不就是大帥夫人嗎?
江四爺看她一眼,微微蹙眉。
“說來話長,江家上數三代,舊朝那會兒,是已落魄的武将門第,族中子息單薄。”
“大帥當年是二房庶子,原本娶的正妻出身便低。”
“後來老祖母的嫡子因為些事故沒了,為了江家門庭,不得不将大帥從二房讨到主支來。”
“隻是,主支嫡子生前原本有門好親事,他一死,那未過門的妻子便成了望門寡,老祖母憐惜杜家女,也不願錯過杜家這門親,就做主,讓大帥娶我母親做正妻。”
“那時候時局已經很複雜,照舊時嫡庶分明的宗族制度,大帥想接任江家門楣,就隻能聽從老祖母的安排,老祖母還放下狠話,隻認我杜家女生的孩子是嫡孫,大帥同原配生的子女不能繼任家主。”
“大帥就娶了我母親,原配夫人落到平妻位上。”
姰暖聽得心下唏噓。
高門大戶的講究,果然是多。
江四爺頓了頓,接着說,“母親是深閨養大的嬌小姐,最重門第和規矩,她比大帥先前的妻子溫婉美麗,還知書達理,又比大帥小上許多,大帥很敬愛母親,與原配夫人早就沒什麼情誼。”
“舊朝亡之前,府裡還秉承着老祖母的意思,後來戰亂,族人死的死散的散。”
“其實現今在江家,已經沒人提什麼嫡庶之分,也唯有我母親還無法轉變。”
姰暖悄悄抿嘴。
男人麼,再正常不過。
“江豐和江婉菲同我母親不親近,連帶對爺也敵意頗深。”
“除此外,江公館裡還有兩房姨太太,二姨太生養了老三江戟,三姨太有老五江川。”
“兄弟姐妹間都沒什麼情分,江戟更是自從領兵後,便同爺勢不兩立。”
江四爺說着,握住姰暖的手,唇畔牽出清懶笑意。
“除卻敬着老頭子和我母親,剩下那些全是野狗,都要防,你不用給他們臉,也無需怕的。”
姰暖,“……”
她不知怎麼接話。
總覺得知道了,比一無所知,還令人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