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主院小樓,姰暖跟大帥夫人在小平台上,煮茶閑話。
她說,“...我知道母親為四爺和闊闊考慮,的确是件有利的事,但月月畢竟不是我的女兒,何況她的出身也很普通,表姐的心懷便是求她安樂,沒那麼大的志向。”
“少帥夫人的外甥女,這出身還普通?”大帥夫人不以為意。
姰暖喃喃,沒有接話。
大帥夫人看了看她,“我知你憐惜她們母女孤苦無依,不願做利用之事,但人要知恩圖報,親生的兄弟姊妹還要計較個利益得失,她們能白受你恩惠照顧?便沒有想要報答的心思?你不要隻做好自己,不顧别人。”
後面一句有點重,姰暖心裡卻明白大帥夫人的意思,并沒有驚起任何情緒。
胡秀秀不是狼心狗肺的性子,她一直在盡力回報她和哥哥姰恪,姰暖都看在眼裡。
如果她跟胡秀秀開口,胡秀秀一定會答應的。
但這個口,姰暖一旦開了,情感上的本質就變了。
所以她說,“我會找個合适的時機,試探表姐的意思。”
大帥夫人皺了下眉,淺歎一聲:
“她們沒什麼委屈的,依仗着你們兄妹,才能在雲甯讨口飯吃,出去了,孤兒寡母還不一定要遭多少難,你想沒想過,隻要那孩子認你是姨母一天,隻要闊闊一日喚她姐姐,她注定過不了平凡日子。”
道理都懂,姰暖垂下眼,沒再說話。
“你若覺得心裡過意不去,收她做義女,日後江家給她做後盾,你表姐也該安心了。”
看看席盈和席夫人,如今依仗江家,在雲甯也順風順水。
絕對的權勢做靠山,比任何情分和關照都來得實在。
——
大帥夫人的提議,姰暖聽得進去。
她還是要問問胡秀秀的意思。
故而一直叫人留意着胡秀秀的院子,等人回來,就叫來主院說話。
這一等,直等到了晚上,江四爺回來陪她用了膳,都要睡下了,胡秀秀也沒來。
夫妻倆熄了燈,姰暖躺在床上,跟江四爺聊這件事。
“我從沒想過給表姐和月月攀什麼高枝,母親親自來,可見她跟父親都覺得這主意很好,這一下子,很突然,我拿不準主意了。”
江四爺聽罷沒有片刻遲疑,直接告訴她:
“這高枝攀了,不勉強,義女許這樣一門親,也絕不會受委屈,但若是我們親生的,齊家的資質也夠不上。”
姰暖沉默下來。
這便是人性,各人立在不同立場上,同樣一件事情的得失利弊,自然也不同的。
翌日一早,江四爺剛帶着項沖離開,胡秀秀就拎着食盒過來了。
姰暖正要撂下碗筷,見此不禁月眸笑彎。
“什麼好吃的?”
“一早新作的豆腐羹,還熱的。”胡秀秀笑盈盈。
将豆腐羹端給姰暖,她在膳桌前坐下,滿眼期待。
姰暖換了湯勺,嘗了一口,入口滑嫩鮮甜,唇齒留香,她大贊:
“好吃!”
胡秀秀笑得更明媚,“我研究了幾天,在豆腐坊那條街上,再開個早點鋪子,你覺得怎麼樣?”
姰暖給她豎大拇指。
胡秀秀合掌,笑得抿不住嘴,又同姰暖商量:
“豆腐坊的利潤,到年底,足夠盤下那間小鋪子的,你若是同意,今年我們不分紅了,就投這間鋪子?”
姰暖點點頭,“聽你的,我反正是甩手掌櫃,不管這些的。”
胡秀秀輕笑,伸手小心撫了撫姰暖高聳的肚子,柔聲道:
“你還管什麼?什麼都不要管,你比誰都辛苦。”
姰暖莞爾,也低頭輕撫自己肚子。
她吃了半碗豆腐羹,就有點撐,讓紅樓和靈槡收拾了膳桌,在胡秀秀的攙扶下,到院子裡遛遛彎兒。
胡秀秀輕聲問,“你昨晚讓人找我了,我回來晚,聽說少帥已經回來了,便想着不過來打擾,今日一早再過來。”
她總是特意錯開江四爺在,或姰暖這邊有客人的時間。
能不在人前露面,便不會來,姰暖心裡明白着。
她低垂下眼簾,看着腳下的路,斟酌着該怎麼開口。
胡秀秀歪頭看她,“暖暖?是不是有什麼事?”
姰暖眼睫眨了下,細聲跟她說:
“四爺這趟回來,有兩個貴客,安排在哥哥私館那邊。”
胡秀秀點頭,“我聽說了。”
姰暖,“那個女孩子沒什麼好說,就那麼回事,倒是那個齊家的七少爺,十二三歲,現在他們都住在江公館,母親要請先生到家裡給他教功課,覺得反正是請先生,七少爺一個人也孤單,昨日來問我,月月要不是一起。”
胡秀秀站住腳,有點意外和茫然,顯然沒明白姰暖的意思。
“...月月在學堂那邊,融入得還不錯,畢竟是軍閥家的少爺,年紀也差得多,學識應該也差得遠,想必湊在一起,不合适吧?”
姰暖握住她手,抿抿唇:
“我直言跟你說,夫人想要我收月月做義女,讓她同這位齊家的七少爺培養些情誼......”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胡秀秀徹底愣住了。
“表姐,我是受到了壓力,四爺也不反對這件事,但我同樣有顧慮,你隻要說不願意,我會去說服夫人。”
胡秀秀好一會兒沒能回過神。
姰暖也不催她,隻與她挽着手在院子裡溜達了兩圈兒,就進屋上樓,想坐下歇歇。
樓梯狹隘,隻容納兩個人并肩。
胡秀秀扶着她,眼睛瞧着腳下,擔心她肚子擋了視線,再不小心踩空。
直到在中廳裡坐下,紅樓端了茶來,胡秀秀才神色沉靜的開口。
“暖暖,你知道我最後悔什麼?”
姰暖倚着腰後軟枕,看着她沒出聲。
胡秀秀說,“我最後悔,自己沒用,也沒出息,識人不清,還害了我娘和月月。”
姰暖粉白唇瓣微抿。
“如果不是因為有你和表哥,興許我如今已經是一捧黃土,還屍骨無存,月月...就更不知道會流落到什麼地方,吃多少苦,又是不是還活着。”
“表姐,别這樣說...”
“心裡話。”胡秀秀笑了笑,垂眼看自己的手,“我這輩子,就這樣了,能想到最安逸的日子,也便是眼下這般,但月月的人生才剛開始,我一直祈禱她千萬不要像我,要出息,要争氣,日後要好好為自己打算。”
“不瞞你說,我也有私心,前些日她同闊闊一直在一起,姐弟倆感情那麼好,我免不了就想,日後連少帥都認她是表姐,還有誰敢欺負她?”
姰暖心下有所預感,她看着胡秀秀,輕聲問:
“所以,表姐你也同意了?”
胡秀秀牽了牽唇,“我隻有月月了,我隻想她過得好,如果她有用,代表她有資格能過得好,替我謝謝大帥夫人,還有少帥。”
因為承受過淩辱的絕望,所以才對權勢有更清晰的認知和向往。
作為一個母親,胡秀秀隻希望自己的女兒,以後絕對不會承受她所承受過得。
如果在不傷害人的情況下,有機會将她推到更高遠的位子去,胡秀秀沒有理由錯失任何良機。
她對姰暖說:
“我認為好的,能為她做的,都會為她做,等到她有能力自己抉擇,不需要我再費心的時候,我也尊重她的選擇。”
“我相信,大帥府教養出來的t義女,一定比我教出來的女兒,要更優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