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天幕漸漸漆黑,像是陰雲密布,不見星月。
汪恒讓人送了幾盞汽燈進來,又送了些提前準備好的吃食。
汽燈光線昏黃暗淡,幾人圍坐在車廂内吃了些點心。
一直到夜深,碧珠和彤珠靠在一起點頭打哈欠。
姰暖讓兩人去隔壁車廂,尋卧鋪睡覺。
柏溪留下陪她。
“夫人也睡一會兒吧,夜裡十二點鐘了。”
姰暖肩頭斜倚,靠坐在車壁上,看着外頭黑布隆冬的暗夜,輕輕搖頭。
“我不困。”
柏溪淺歎一聲,也看向車窗外的黑夜,喃喃低語。
“……四爺到底什麼打算?”
後半夜,所有人都在等信号彈點亮夜空。
唯有姰暖,盼着一直這樣黑下去。
她不想看到信号彈,也不想被急急送走,那證明江四爺生死未蔔,顧及不到她了。
隻要看不到信号彈,他一定會來接她。
等到天微微亮時,所有人都開始不安浮躁。
姰暖擡頭看了看,灰蒙蒙的一層遮雲,像要下雨,可又似雲霧被狼煙缭繞過的迹象。
隐約像是聽見‘轟隆隆’地聲音,自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柏溪遁着她的視線看了看,低聲說。
“打雷了,恐怕要下雨…”
姰暖瞳珠微動,并未出聲。
汪恒隻能派了人,悄悄潛回去打探消息。
約莫一個鐘左右,外圍守衛的大兵突然警惕舉槍,紛紛後退。
姰暖隔着車窗,下意識站起身。
碧珠和彤珠從隔壁跑過來,驚懼害怕的看着她。
“…夫人”
姰暖沒回頭,依然定定看着窗外。
一大批灰頭土臉神容狼狽的江系軍人馬,蜂擁而至。
專列外圍守的大兵紛紛放松警惕,甚至跟過來的那些灰頭土臉的大兵,相擁打趣起來。
姰暖心口怦怦跳的厲害,仿佛聽見走廊裡傳來‘咚咚咚’的急促腳步聲。
她連忙轉身,快步走出車廂,瞧見走廊盡頭闊步而來的人影,視線瞬間模糊。
男人身形颀長挺拔,滿頭滿臉的土灰,衣領敞到兇口,身上軍裝破爛不堪,活像是挖了洞鑽出來的。
“過來。”
他黑眸晶亮,張開手臂喚她,笑時露出兩排雪白的牙,被那張髒兮兮的臉一襯,又慘又俊。
姰暖不争氣,瞬間抑制不住哭聲。
她擡腳向他跑去,一頭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江四爺脖頸。
“四爺…四爺…”
“哭什麼!爺來接你,還哭?”
江四爺手臂用力摟了摟她,有低頭在她面上重重親了一口,兇膛裡震顫出笑聲,開口時語氣裡掩不住暢快。
“出息,這麼多人守着你,還怕成這樣?是不瘦了?好好讓爺看看…”
姰暖被他一手摟着,帶進走廊便一間車廂。
車廂門‘哐’地一聲拉上。
她哭聲還哽在喉嚨裡,就被男人抵在門闆上,有力的大手扣住她下巴微微擡起,灼燙的吻鋪天蓋地侵略她唇舌。
他實在太髒,淩亂的頭發上都還有沙土。
身上都是硝煙和塵土的味道。
臉上花裡胡哨看不清本來面貌。
活像個遭了難得流浪漢。
但姰暖卻半點兒不嫌棄,甚至緊緊環着他脖頸,熱烈回吻。
兩人唇舌交織,呼吸粗重沉亂,兇腔裡急促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然而,姰暖本以為一切水到渠成…
誰知,江四爺突然按着她,低低啞啞笑起來。
姰暖神緒混沌,滿眼迷離,不解的看着他。
“别急。”
江四爺眉梢眼尾笑意滿溢,大手攏住小姑娘雪白面頰,在她紅潤唇珠上吻了吻,清懶笑喃。
“爺得洗洗,半個多月沒洗,都馊了,不好給你。”
姰暖怔怔然與他對視,鴉羽似的眼睫顫了顫,輕吸鼻翼,細聲哽咽掩不住委屈。
“我擔心死了,我想死四爺…”
“噓噓~”
江四爺悶聲笑着,摟緊懷裡人啄吻低哄,“知道,爺知道,不急,先跟爺回去。”
他在小姑娘粉嫩桃腮上輕咬一口,耳鬓厮磨,聲腔暗啞暧昧。
“等回去,爺好好疼你,嗯?”
何止姰暖想他?
他又何嘗不是魂牽夢萦的惦記這玉人兒,想的渾身都疼。
兩人在車廂裡磨蹭片刻。
出來時,列車上以及外頭,已經沒什麼人。
自車上下來,卻是見着汪恒正給兩個灰頭土臉的人遞煙,正是項沖和杜審。
往日裡最是白淨秀隽的杜二爺,這會兒也毫無形象可言。
他指尖夾着的煙尚未點燃,瘦高身形斜立,餘光睨着江四爺嗤笑戲谑。
“真累成孫子了?這麼快就完事兒…”
嘴還是一如既往的賤。
江四爺一手攬着姰暖,一腳狠狠踹過去。
杜審‘唉’叫一聲,眼疾手快晃身躲開。
沒來得及抽的那根煙,也就此掉在地上。
他登時氣笑,叉着腰指了指江四爺,“江老四!你丫這叫惱羞成怒知不知道,說實話還不愛聽,你自己算算…”
江四爺眉眼幽涼,冷嗤一聲,正想再踹他兩腳,卻聽身邊小姑娘溫溫柔柔的截了話兒。
“杜總軍,好久不見,您還這麼精神。”
杜審斜眼瞥她,嘴皮子咔吧了一下。
“啊…啊哈,是…”
應了一聲,再看姰暖那似笑非笑,清清淡淡上下打量的眼神。
頓時反應過來,這是埋汰他呢。
杜審哈笑一聲,無語的拍了拍身上灰塵,冷掃江四爺一眼,沒好氣嗤笑。
“是精神,炮堆裡鑽出來一條命,擱誰誰不精神?江老四比誰都精神…”
“别貧了,就你長嘴。”
江四爺淡淡掃他一眼,徑直擡腳帶着姰暖離開。
杜審不服氣,嗨地一聲指着他還要叭叭,被項沖一巴掌拍在背上,好懸沒岔了氣兒。
“行了,趕緊撤,回去再說。”
項沖撂下話,用力嘬了口煙,煙蒂丢在腳下踩滅,一手薅住杜審後衣領,将人薅走。
“拉拉扯扯幹什麼!”杜審惱火的扒拉開他手,狠狠瞪他一眼,“老子自己有腿!”
項沖懶得搭理他,健步如飛的追上江四爺和姰暖。
出了站台,項沖開車,杜審坐上副駕駛。
姰暖總算想起來,看看江四爺身上有沒有傷。
她又是摸脈,又是摸身子,一雙眼睛在他身上來回掃量。
江四爺眉眼噙笑,攤着手任她摸。
姰暖察看了一番,确定人全須全尾好好的,這才長舒口氣。
她卷起帕子,細細替男人擦臉上灰土,黛眉淺蹙細聲問他。
“怎麼就将自己搞成這個樣子,活像是被炮轟了…”
副駕駛座的杜審呵笑,“可不就是被炮轟了?整個南城外加半個洪城,都讓他給轟平了。”
饒是早有猜測,姰暖心頭還是跳了跳。
她握着手帕看江四爺,“四爺使了招‘誘敵深入’的空城計?”
江四爺握住她手,輕笑捏了捏。
“你倒是料到了。t”
姰暖櫻唇微抿,淺淺歎了口氣。
“結果呢?賠上兩座城,東南軍慘敗?退了?”
“嗯,他們三萬兵馬,全折在南城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