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費最可恥?
是啊,她怎麼把這個支線劇情的名字給忘記了?
原本以為這隻是支線任務的一個概括,沒想到不隻是參與其中的玩家陣營,就連支線劇情裡的鬼怪NPC也要恪守這個規定。
對面的駝背保安也停下了手上的斧子,陸裁總算看清了他的五官。
這是一張下闊上尖的長方臉,眉毛粗眼睛小,鼻子大而塌,厚唇大嘴。如果不是眼裡的陰郁情緒太盛,也能有幾分質樸氣質。
陸裁勾了勾嘴角,擡手伸向桌面的湯碗,對面的人影脊背僵了僵。她指腹觸上碗沿,手指微微用力,湯碗挪了一寸,臭水晃了幾晃。
有個幹屍咕哝了一聲,全然沒注意到自己緊張地把手指給掰斷了。
“陸裁!他們都是玩家!”遠處的嶽小煙捏着鏡框,白色的柔光度在鏡架上。
陸裁頭皮一炸,什麼?玩家?
嶽小煙繼續說起:“這些幹屍都是困死在支線劇情裡的玩家!”她懷裡抱着糯米粉,手上卻拿着一個指環。
這是社區領域獎勵玩家的徽章指環,沒什麼用,就是結實好看,跟最近發送的紀念匕首差不多。
剛才一個幹屍在眼前腐爛,化成腐肉,這枚指環就落在嶽小煙的腳邊。
看到指環,也隻是有些懷疑,她趕緊将上次通關獎勵的“透過表面看本質”一次性加持卡裝在眼鏡上,就看見了他們身上若隐若現的“玩家已陣亡”。
陸裁聽了嶽小煙的話,再去看這些幹屍,也顧不得肚子餓,去分析它們的數字信息。
沒有看出任何玩家的痕迹,他們已經完全融入了這個副本,成了支線中的鬼怪。
“這個支線的本土鬼怪隻有兩個——”嶽小煙神情凝重,“廚房裡的廚師,以及眼前的駝背保安。”
陸裁目光落在駝背保安身上:“所以,我幹掉他就可以了?”
鏡片上的分析波線“啪”一下,消失了。嶽小煙松開眼鏡架,一張白色的卡片翩然飄下,在半空化作了灰燼,散落于滿地腐肉裡。
“按理說,是這樣的。”嶽小煙底氣不足,畢竟KB遊戲世界的存在,就屬于不講常理的。
“那我們就來測試一下......”陸裁反握匕首,站穩身子。
那邊的鬼怪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意圖,幹屍咕哝了幾聲,就向着陸裁撲來。
陸裁凝神盯着最後面的駝背保安,幹屍近在眼前,淡紅色的屏障張開,将幹屍們抵在屏障之外。
每一步踩下去,都有粘稠難分的感覺。她順着屏障撕出的窄道,向着目标狂奔而去——
駝背保安眼見這群幹屍都被攔住,不由大怒地吼叫,他抓起斧頭,朝着陸裁的方向狠狠砸來!
陸裁照舊握着匕首格擋,刀刃撞上斧刃,一股強震而出的氣流四散開去,桌子上的湯盆全部翻倒,惡臭的湯水濺得到處都是。
她被斧刃生生逼停,止了腳步。手腕用力撐着斧刃的重量,有些酸澀的疼痛。
在僵持中,陸裁對上駝背保安那雙陰郁的眼睛,一種黏膩陰冷的感覺蔓延到頭皮,就好像有一條腕粗的大蛇,從她的腳脖子往上爬,爬過大腿脊背,拂過脖子,最後盤在頭頂。
這種黏膩的感覺讓她很不自在,陸裁卻察覺到對方的一絲癫狂喜悅。
小小記錄裡的“三人”中,有這個駝背保安!
幾乎是一瞬間,陸裁就确定了眼前這人的身份,他是斧頭鬼,是看守者,甚至是侵犯傷害無辜女孩的直接加害者。
那種黏膩的目光,是他在打量陸裁的身體,那種抑制不住想要占有的惡心目光。
陸裁冷着臉,他死了變成惡鬼,她也能削掉他一隻手,甚至讓他化作灰燼煙消雲散。現在又怎會怕這個隻會用幹屍打頭陣的懦弱人渣?
紅光乍現,與刀刃相接的斧刃裂出一條細縫。
對方甚至來不及變換表情,細縫蔓延,斧子瞬間碎裂成粉末。
駝背保安身子晃了下,眼角溢出一絲黑黃色的黏液。他擡手抹了一把,看看手心的黏液,憤怒吼叫。
吼聲還沒停下,就是一腳踹在他臉上,黑色的腐肉黏上他的腦門。他晃悠着後退幾步,勉強穩住身子,冷光閃過,兇口一悶,匕首沒入他的皿肉。
睜大了眼,他滿臉的震怒,擡起手要去抓眼前這個瘦弱的女孩。
陸裁也不躲,抽出匕首,帶出腐黑的爛肉。她向右側揮動匕首,尖刃紮入對方的手腕,然後另一隻手捏住左側揮來的胳膊,手上用力一扭,手骨斷裂的聲音非常刺耳。
松開手腕抽出匕首,她朝着他兇口一踹,隻見高大壯實的身影緩緩向後倒去。
還在争執向前的幹屍們停下了動作,它們兩眼空洞,蹲在原地。
陸裁眼前黑了一陣,腳下一個踉跄,紅色的屏障驟然消失。
穩住身形,防備着這些呆愣的幹屍。就算它們生前是玩家,現在也是這個支線劇情的鬼怪NPC,與遊戲副本世界已經融為一體,誰知道它們在此時此刻會做些什麼。
在紅色屏障消失的瞬間,擁擠的幹屍向前湧了兩步,但很快停下。
嶽小煙擠入人群,抱着糯米粉擋在了陸裁面前。
幹屍們看見糯米粉,又露出了恐懼的表情,它們四散開去。
“它們......這是走了?”嶽小煙也是不解。
“我們先去坐會兒——”陸裁捂住肚子,覺得胃絞着疼。
嶽小煙回頭看陸裁額頭溢出汗珠,不由的擔心,她一把扶住:“怎麼了?你受傷了?”
陸裁疼得臉色發白:“餓得胃痛——”
嶽小煙有些慌了,趕緊攙着陸裁坐回去,她以為自己低皿糖已經很慘了,陸裁餓個肚子怎麼能疼成這樣?
這平常是多不注意保護胃健康呀——
嶽小煙一陣忙活,桌子上的糯米粉糊糊的碗被污水給染髒了,她跑到開水區重新拿碗,又到了熱水混着糯米粉攪了好大一碗粉糊糊推到陸裁眼前。
陸裁顫顫巍巍地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口,暖暖的,但是胃還是疼。
草,她沒死在鬼怪手上,卻疼死在胃痛上!離譜——
正罵着,廚房的不鏽鋼門被撞開,噼裡啪啦一陣,一個瘦高的人影跌跌撞撞的跑出來。
時如聩扶着牆面,白大褂上沾着黑黃黏液和腐爛的肉沫,而更為顯眼的,是一團一團暈染開的大紅色痕迹。
那些都是皿。
陸裁突然覺得胃也沒那麼疼了。
嶽小煙急忙跑過去,她攙着時如聩回來。
“怎麼傷這麼重?”
時如聩臉色蒼白,他搖搖頭:“傷都治好了,就是餓過了頭,站不穩......”
嶽小煙又是一陣忙碌。
原本坐在他們對面的三個幹屍又顫顫巍巍的坐下來,他們低聲咕哝着,然後撈起湯碗裡的殘渣,繼續吃着。
看着面前的幹屍,陸裁沉眸不語。
變成了支線鬼怪,這些玩家到底算是死了還算是活着?
他們隻是孤魂野鬼罷了。
時如聩抱着碗:“我剛才把Boss打死後,看到一些閃回......”
兩個女孩側過頭看着他。
“我看見廚子給茶水裡下藥,還看見他跟一個西裝男人争執......”時如聩擰眉回憶,“後來畫面很混亂,廚子好像被埋進了一個土坑裡......”
一個兇手受到了懲罰。
陸裁舀了一勺粉糊糊:“這個副本的背景劇情,就是一群人渣拐騙無辜女孩,供他們玩樂。”她頓了頓,“西裝男大概就是主兇,經理和保安是同謀,還有一個嚴小姐是拐騙女孩子的主使,廚子應該是協助控制女孩子的幫兇。”
時如聩咽下粉糊糊:“那我看到的,就是廚子和西裝男發生争執,然後廚子被滅口。”
嶽小煙聽着他倆讨論,又看了眼一屋子腐肉黑水:“我們是不是該讨論一下,為什麼這個支線劇情還沒有結束?”
“我們的任務是‘解決宵夜’。”時如聩笑笑,“我在廚房看見兩個泔水桶,等會兒我們就去‘解決宵夜’。”
嶽小煙愣了幾秒,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還能這麼‘解決’?”
“爛了的東西,不丢掉還吃下去,才奇怪呢——”時如聩端起瓷碗。
玩家進入支線劇情時就處于饑餓狀态,任務内容說玩家是去找宵夜的,所以玩家一開始就被遊戲欺騙了。
解決宵夜,不浪費糧食。
對于玩家而言,這桌上的宵夜,可不能算是“糧食”。
陸裁吃着粉糊糊,看着滿目狼藉,垂下眼簾狠狠挖了一勺糊糊,糧食不能浪費——
......
[叮咚——]
陸裁拿着碟子,把最後一堆爛肉倒進泔水桶時,耳邊響起兩聲重疊的系統提示音。
眼前景象模糊成一片,腳下一晃,餐廳的昏黃燈光,投射在破舊的桌椅、斑駁的牆面,最後一切成了片橘黃的光。
等橘黃色散去,陸裁重新站在了走廊上。
“唔——”身旁一個人影扶着牆一陣幹嘔。
“你們怎麼了?”陳依娜的聲音響起,她走到牆邊輕輕撫着嶽小煙的後背。
陸裁摸了摸肚子,饑餓感終于消失了。
“我們先回房間吧。”她看着滿目冷光,可算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