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兩柄佩刀落地,陸裁隻來得及感歎一句“啧”,然後有些戲谑地擡眼看了面容冷峻的時如聩。
時如聩對上她的目光:“陸裁?”
“是我。”陸裁摸摸鼻子,想起前不久分開時,她還綁了他來着。
他身後的小道姑揉了揉臉,探出腦袋:“陸裁,你好威風啊!”滿臉燦爛笑意。
陸裁趕忙說:“這兩位是郡主府的府衛,聽郡主命令給我幫忙。”
“郡主?”嶽小煙走出來。
“玩家。”陸裁往醫館裡面的人群看去,“這是怎麼了?”
四五個農戶圍着一個男子,那男子正值壯年,一身粗布衣,看着十分強壯。但他此刻蜷縮着身子,萬分難受,一側有醫館的大夫為他治傷。
“他中毒了,好像是被什麼蟲子咬得!”嶽小煙趕緊解釋,“我和時如聩正趕路,途徑鄉野,看見他暈倒在田埂,檢查之後,發現他中了毒。”
說着她聲音小下去,“時如聩試着用了治愈力,但不見好轉,我就用了兩顆回皿藥丸,他們就說我給他喂毒藥!毒死他對我有什麼好處?”
那邊有個婦人大罵起來:“你個小道姑,年紀輕輕和一個男人走在荒郊野外,誰知道你們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被我家男人撞見,便想殺人滅口!”
嶽小煙不擅長罵架,登時被說得面紅耳赤。
“夫人,行事說話講求依據——”時如聩聽了也皺眉。
“你不是她姘頭,這麼護着她作甚!”夫人完全不講理。
陸裁聽不下去:“若無實據,就指控他人謀害性命,是誣告,要判刑的。”這還是前兩日在街上混,從兩個吵架的書生那兒聽來的。
她本來就是潑辣性子,聽了這話,那婦人更想鬧了。但紅鬥篷的姑娘看不清樣貌,語氣也有些冰冷難辨,這慢悠悠一句話,聽在耳裡,有種滲人的感覺。
婦人咽了咽口水,終究沒有再開口。
陸裁緩步走近,兩個府衛早就撿起佩刀,跟在她左右。
“你想幹什麼!”婦人見她擡手伸向傷者,厲聲說道。
她還想伸手去擋,但面前一道淡紅色的屏障将她擋住,四周衆人一陣驚呼。
“救人。”陸裁冷冷回了句,就探手貼着傷者的額頭。
将他全身數據一頓分析,陸裁目光落在他腰背上,那裡有個鼓起的膿包,是被蟲子蟄咬的傷處。
見她留意到這個膿包,一旁的大夫便開口解釋:“方才送來時并無膿包,誰知道隻一會兒,膿水漲得這麼多......”
“因為裡頭的東西進不去,隻能往外退了。”陸裁看着膿包,伸手按在膿包邊沿,注入一縷紅色數字。
男人立刻疼得叫起來,一邊的婦人也大叫着“殺人了殺人了”,一下子惹來不少人。
一邊的大夫見陸裁像是在救人,本想問她能否給病患止個痛,但見紅鬥篷下明暗難辨的臉,就忍住了。
漸漸的,膿包表面一陣起伏,看得四周的人連連吸氣。沒一會兒,膿包的皮被漲破,黑黃的膿水混着暗沉的皿液,從破裂的縫口流淌出來。
然後一個拳頭大小的活物,在薄皮之下掙紮,一條淡紅色的光率先從裂縫露了頭,接着是一隻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白色蠍子。
圍觀的百姓一陣驚呼,都後退了幾步。
看見這蠍子,陸裁立刻擰眉,他是在野外受得襲擊,說明外頭還有大個兒的!
“勞煩先生給他包紮。”陸裁讓出位置給大夫。
蠍子被紅光裹着,半懸空中,陸裁取出小餐袋,将裡面的手絹丢回卡槽,打開小餐袋去裝蠍子。
“竟是這隻蠍子害的人!”嶽小煙湊近了,有些愧疚,“我們都沒查驗出來。”
“如果不是你的藥丸和時如聩的治愈力,患者也許已經面色如常地站起來了——”陸裁打趣。
“啊?”嶽小煙不懂。
陸裁搖了搖手上的小餐袋:“這玩意兒,喜歡披人皮。”
嶽小煙臉色一白,似乎在想象這個蠍子披人皮會是什麼樣子。
“你們是在哪兒發現的傷者?”陸裁不再玩笑,“也許,那裡還有一隻成熟的大蠍子......”
......
把二成支回去報信,陸裁就帶着大成,跟着時如聩和嶽小煙趕往城外的農莊。
過去的路上,陸裁将蠍子怪的事情細細講給兩人聽。
聽罷,嶽小煙感慨:“前兩天我們還在說這個副本奇奇怪怪,也沒有提示,就讓我們瞎逛。”
城外農莊良田連綿一片,陽光正好,清風徐來,翠綠草葉被風壓低了頭。
一行人趕到了農戶受傷的地方,陸裁走上田埂,順着田地邊沿細細看。
那麼大一隻蠍子怪,在農田裡行動,不可能沒有蹤影。
其他人也四散開去,在這一片農田查看,可惜一無所獲。
“如果蠍子怪僞裝成人類,在農田上行走,也不會被人發現的。”幾人彙合,時如聩見大家有些失望,便安慰了幾句。
陸裁點點頭:“确實,我們對蠍子怪的了解還是不夠,現在先回郡主府,看看秦嶼那邊的進展。”
正說着,二成策馬趕到。陸裁這才留意到,已經臨近黃昏,想來秦嶼已經有了消息。
二成躍下馬背,向着陸裁拱手行禮:“陸姑娘,郡主被召進皇宮,說太後想念她,暫時無法離宮。”
陸裁擡頭,許多猜測連接成線,刹那間想通許多事兒。
她轉向一側,大成明白她的意思,立馬回答:“我會讓人留意這塊區域的情況,但是郡主府府衛有限,不一定能看得住。除非......”
“除非什麼?”陸裁對他的提議有些猜測。
“除非上報給京兆府,讓官府派人嚴守排查,隻是他們介入,郡主府就不太好插手了。”大成知道郡主信任這位陸姑娘,既然郡主不在,他便也不再遮遮掩掩。
陸裁沉下雙眸,郡主府不能插手确實麻煩,但這事兒涉及到許多無辜人的安危,不能再計較個人得失。
“先上報京兆府,我們插不插手,可不是京兆府一句話就能決定的。”
大成應是。
“你們先跟着大成回郡主府,我要去個地方。”陸裁也不打算隐瞞,“這處農莊,是侯府的産業,我準備去侯府看看。”
“好,你小心一些。”嶽小煙相信陸裁,也不打算多問。
陸裁取下小餐袋,遞給了嶽小煙:“把這個帶回去,一定要看牢,大成他們知道怎麼處理這個東西——”
這幾天,秦嶼就在準備研究蠍怪的場地,現在有标本了,正好試試郡主府的裝備。
——
此時天幕漸黑,街上燈盞亮起,街頭還有些人,酒肆裡是忙碌一日的平民百姓。
陸裁站在侯府大門口,擡頭看着威嚴的門匾。
如果她翻牆進入府宅,那些有蠍子紋身的暗衛,肯定立馬就能發現她的行蹤,所以,還不如踏踏實實地上門拜訪,反正她穿着紅鬥篷,也不怕被認出來。
陸裁上前敲了門,不一會兒就有下人來開門。
守門的仆從看了陸裁幾眼,并不認識她:“敢問您是?”
“煩請大哥去禀報,就說望鄉樓外的四隻蠍子,下了酒,味道甚美。”陸裁笑盈盈地說。
仆從疑惑,但不敢擅作主張,隻說了一句“稍等”,便合上大門。
裡面就是一陣跑遠的腳步聲。
陸裁站在門口,回身望着門外的街道。侯府高門,門口一覽無餘,也沒什麼人敢在此擺攤,因此顯得分外冷清。
不像郡主府,門口還是有些攤子的,每次陸裁出門,就有叔叔嬸嬸強塞一手的零嘴。
二成跟陸裁提過,這些攤主都是鳏寡孤獨、無所依傍,隻能靠着小本生意過活,因為郡主心善,允許他們在門口擺攤,平常就由郡主府的府衛護着,街頭混混也不敢上來找他們的麻煩。
起初聽說這事兒,陸裁還有些驚訝。畢竟在她印象裡,秦嶼性子有些冷,在副本中不太愛管閑事兒。
想起秦嶼對自己也是十分照顧的,又有些理解她為何會幫助那些路人NPC......
吱呀——
侯府大門緩緩打開,仆從在門檻裡面,态度恭敬不少:“姑娘請進——”
入了院子,踩着石磚,陸裁走得很慢,踏上回廊後,她并沒有左右觀望,卻感覺到了許多目光凝聚在她身上。
這些個暗衛,是生怕對方發現不了他們嗎?
仆從将她領到了待客正廳,渣男侯爺就坐在主座上,他面色蒼白,幾日不見,身子骨消瘦了不少。
王姝在一側照顧着他,眉眼還是柔美順從,眼裡是情意綿綿,看向侯爺時也分外的專注。
仆從将人帶到,就退下了。
侯爺做了個請的動作,陸裁也不客氣,旋身就在一側落座。
“聽聞姑娘是為了蠍子來的?”侯爺雖虛弱,那股戰場殺伐淬煉出來的威嚴卻還在,看向陸裁時,目光無波無瀾,卻隐隐有股壓迫感。
陸裁不以為意:“既然侯爺如此坦誠,在下也就直說了。蠍怪的生長繁衍,有違天理,侯爺冒險飼養,不怕反噬其身嗎?”
不止是侯府丫頭和農莊的傷者,她還記起來,望鄉樓外街道上攻擊百姓的蠍子怪,那群乞丐,是她逃離侯府時,在圍牆外遇上的。
再說,侯爺手下,還有一批蠍子紋身的暗衛。
她便懷疑侯爺在飼養并意圖馴化這些怪物——
“姑娘說笑了。”侯爺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本侯聽不懂。”
“若真的聽不懂,就不會邀請我進來了。”陸裁語氣帶着嘲笑,她原本隻覺得這個侯爺是個渣男,卻也敬佩他戰場厮殺、保家衛國,可現在看來,不過是個為了一己之利,拿無辜百姓開玩笑的人渣。
陸裁調整好自己的語氣:“蠍怪已經失控,侯爺卻依舊有恃無恐。”她站起身,“上位者都是這麼愚蠢,自以為可以掌控一切,卻不知道自己隻是個自高自大的庸碌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