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我被盯上了?”謝遇知揉揉眉心,眼神瞬間沉下去。
秦展看着手裡審問出來的口供,沉默片刻後再度開口:“上次在CBD立交對你動手的那幾個人,負隅頑抗一個月多終于招供了。謝隊,方尖信息暴露,具體暴露了多少暫時還不清楚,但可以斷定你很危險。省廳的意思是,事情在往不可控方向發展前,為保護你的安全,必要時候會啟動檔案信息清零,方尖将會和深海一樣,在系統内查無此人。”
話音剛落,兩邊同時陷入了安靜。
良久,在凝結成冰的空氣裡,謝遇知終于動了動,他單手揣進褲兜,轉個身半倚着鏡子,無所謂笑笑:“好,我知道了。”
“這不是開玩笑,你知道清零代表什麼。”秦展擰眉。
“代表在接下來某個合适的階段,我将得到公安廳派發的黑色小方盒和一面有編号的五星紅旗。”
謝遇知擡頭從褲袋裡掏出煙叼在嘴裡,眼中精光一閃而過。
有一瞬間,好像穿越時空和過去某個昏暗場景中,叼着煙拿着打火機,背靠機房白色牆壁的青年形象重合起來。
“早十年,就想過會有這麼一天,訃告新聞我都想好了:全國首富痛失獨子:京圈謝少為公殉職!屆時各大媒體争相報道,市局領導前往英烈家中親切慰問,倍有面子,我還能全程觀看自己葬禮直播。”
秦展:“……”
“檔案信息清零是最壞的打算,但不是唯一能走的路,這件事上面還沒有具體的安排,我告訴你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當然,”秦展話鋒一轉,“在你被碎屍萬段抛進卡裡馬塔海峽喂鲨魚之前能抓住‘莊家’,你就不用全程觀看自己葬禮的直播了。”
“這個莊家真有意思,咬了方尖近十年,比南非的平頭哥還執着。”謝遇知彈掉煙灰,戲谑,“可用區域的WS還是給他炸少了。”
秦展說:“是挺少的,也就355個WS,100萬台服務器,50層高的雙子樓,你再努力努力就能進全球反恐聯盟組織追緝名單了。”
謝遇知:“……秦大局長,你被你們家蘇隊奪舍了吧?”
電話那邊似乎是短促地笑了下,但随即,秦展就給他發了張加密圖片,且附贈了圖片來源的網址,挂斷了電話。
謝遇知點開那張有些泛黃,像素也模糊不清,年代略久遠的照片。
黃子揚湊上來,在手機屏幕上瞟了瞟。
“這是……”
背景環境應該是個酒吧?舞廳?總之,非常接近隔壁掃黃大隊常年清掃的場所。
謝遇知看他一眼,“醉人間。”
一聽名字,就知道,是聲色場。
黃子揚摸摸鼻子,“老大,這個人,是你?”
照片裡坐在吧台的男人,雖然隻有個側臉,但是隻要和謝遇知相熟,很容易就能認出來這個身形,特征太明顯。
“在查什麼案子?被人偷拍了。”
這個拍照的位置和角度,一看就是偷拍的。
謝遇知點開網址鍊接,網址并沒有打開,在很長一段時間的空白之後,蹦出一行劫持警告。
外網。
謝遇知微微揚眉,收起手機擺擺手,“朋友拍的,手法不好拍的糊。”他彈彈煙灰,雙指夾着煙提步往外走,“這麼多人地毯式搜索都沒有找到樸晚,基本可以斷定她已經找到落腳點,下一步排查場所以旅館、酒店、賓館為主。”
黃子揚忙跟上,“我知道,剛洛川刑偵大隊的同志們已經在召集警力,劃出周邊四個片區,準備進一步排查。”
·
搶救室裡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宗忻坐在外面的連椅上,翹着腿閉目養神。
後面宋經帶着小徐警官、小郭警官過來,看到宗忻,着實被吓了一跳,剛說小黎和樊中去謝隊家要撲個空,被拿着化驗報告跑過來的小護士打斷了。
“宗警官,藥物成分化驗報告出來了,是|苯|巴|比|妥|鈉。”
宗忻緩緩睜開眼,接過化驗單看了看:“麻醉劑,也就是說,李娜應該沒什麼危險。”
小護士點頭:“針管裡的劑量,足夠讓一個正常人安樂死,要不是宗警官發現不對,拔了李娜的針頭,這會兒李娜估計已經搶救不過來了。”
宋經不知道事情經過,聽的雲裡霧裡,忍不住插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在李娜注射的藥物裡動了手腳。”宗忻簡單說了下重點,“剛才我查看了下醫院的監控,那個穿白大褂冒充醫生的可疑人員,在走進一樓大廳衛生間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宋經目瞪口呆的說:“我沒聽錯吧?你是說,有人明目張膽的、在謝副隊家醫院、意圖殺人滅口!而且,還完好無損的、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從衛生間跳窗戶、逃走了!”
宗忻起身,淡淡道:“衛生間我查看過,窗戶是封死的,基本排除跳窗逃走的可能。
宋經:……
宋經心說:重點是窗戶封沒封死嗎?重點是居然有人敢在謝副支隊家的醫院裡行兇!
“我覺得,應該是在衛生間換了衣服,趁人多的時候混出去的。”宗忻繼續一闆一眼地分析,“但是,會是誰呢?跟這件案子有關的人,樸晚潛逃、邊則落網,可能知道一點内幕的吳晚笙遇害,難道……”
宗忻陷入沉思。
那個白大褂,全身上下隻露出一雙眼睛,眼梢上挑,眉眼間距離很近,睫毛不明顯,眼型長而窄,很明顯是個男人。
宋經摸着下巴思索道:“會不會是樸晚的同夥?”
宗忻目光微動。
樸晚……
說起樸晚,宗忻就想到謝遇知那邊,在洛川找了一晚上都沒查到樸晚的下落,搞不好早飯都沒吃就開始對周邊能提供住宿的地方進行摸排了。
但這種排查方式,耗時耗力,效果也不見得好。
“宋經,之後你跟蔣主任溝通一下,對醫院來往的人員進行篩查,我有些事要去辦。”宗忻說着提步就走。
“哎————”宋經急忙把他喊住,“小宗,謝副隊有交待要你身邊不能離了人。”
宗忻擺擺手,“不用找人跟着我,我自己能保護自己。”
“可是————”
“放心吧,保證不會少一根頭發。”
·
煦陽醫院門口,江雯穿着粉白色内襯,外套一件藏青色呢子大衣,畫着精緻的妝容,正倚着車門東張西望。
老遠看到宗忻從醫院走出來,她趕緊笑着招手迎上去,殷切又熱情:“宗哥,你打電話叫我過來,有什麼事啊?”
“我想問問你,買熱搜,需要多少錢?”
宗忻非常認真地問道。
江雯心下登時一愕。
“啊?買……買熱搜啊?宗哥你要買熱搜?你想買什麼熱搜?你又不是娛樂圈的人,買熱搜幹嘛?”
宗忻:“……”
早知道你這麼鸹噪,我應該找别人問。
“和最近追查的案子有關。”宗忻直白道。
“公安局要買熱搜?”江雯小聲嘀咕,“公安機關遇到事情不都是開新聞發布會?現在連公檢法機關都要給營銷号送錢了?簡直不可思議!”
江雯背着他,也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麼東西,宗忻微微蹙眉,“你知道怎麼買嗎?要多少錢?”
江雯眉梢一跳:“知道!最有影響力的肯定是微博啊,微博實時熱搜,前五名5位數起步。其他的渠道,價格不一,有幾千的也有幾萬的。”
“同時買呢?”
江雯:“……宗……宗哥,京台市公安局,是想全國出名嗎?上面頒布打造明星公安局的指标了?”
宗忻盯着她,嚴厲道:“想什麼呢?!拒絕發散思維!”
“全網買的話,至少得準備8位數的資金吧。”江雯老實道,“還可以學學那些企業搞明星效應,找個當紅流量明星做廣告,效果會更好。”
“8位數?”
“嗯。”江雯真誠地點頭。
一個小時後
宗忻看着微信視頻通話框裡謝遇知那張疲憊不明顯的臉,喝了口江雯親手研磨的燕麥桂花拿鐵,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謝遇知正帶着黃子揚從破破爛爛的小賓館往外走,一張帥臉把鄉村風的斑駁小巷背景襯成戰損風,牙疼地問宗忻:“什麼?”
宗忻又重複了一遍:“你覺得我這個提議怎麼樣?”
謝遇知拉開警車車門,說:“不是這個,上面那句。”
“用翠明湖那套房子做誘餌,引樸晚出現。”
“不對。”謝遇知系上安全帶,身體微微前傾,“再前一句。”
宗忻放下咖啡杯,抿抿唇,“買熱搜。”
“要多少錢?”謝遇知一笑。
宗忻說:“一千萬。”說完,宗忻有點小心虛,“我知道的确有點多,但是,憑你的家底應該……”
話沒說完,宗忻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下,立刻跳出一條轉賬通知。
‘謝遇知于xxxx-01-0810:04:24向貴卡0317發起13,140,000.00元的彙款。本短信不做入賬憑證。[招商銀行]’
宗忻:……
宗忻默默數了數彙款金額後面的0。
謝遇知大手一揮,“一千萬你拿去買熱搜,剩下那314萬零花。剛才你嗡嗡哝哝的說什麼呢?”
宗忻說:“沒說什麼。”
謝遇知剛才轉賬也沒聽清楚,笑道:“甭替你男人心疼,咱們家最不缺的就是錢,還怕你花不完呢。”
宗忻:“……”
“你就這麼信任我?不怕我卷錢跑路啊?”
“帶着一千萬零花錢跑路,你傻不傻?”謝遇知笑道。
宗忻看着謝遇知那張笑起來五官俊朗的臉,心裡蓦地一暖,這個人,是真的無條件的信任着自己。
“蘇聃願意配合嗎?”
謝遇知把手機放在支架上,打着方向盤将警車倒出小巷。
“我願意!我願意配合警方行動!”一直坐在宗忻對面的蘇聃,終于找到機會表忠心,“謝副支隊,我願意配合。”
第50章
“喲,宗警官,我不在京台,你就跟當紅流量明星勾搭到一塊兒了?”謝遇知半是玩笑半是揶揄,“還知不知道你是有家室的人啊?”
宗忻扶額:“謝遇知。”
謝遇知輕笑,“在呢,老婆大人吩咐。”
“滾!”
宗忻話音剛落,刺啦一聲刺耳急刹,微信視頻鏡頭一轉,畫面整個變黑,黑暗中,隻聽見黃子揚倉惶的一聲大喊:“老大———”
宗忻腦子裡瞬間冒出倆字:車禍!根本來不及多想,脫口急道:“謝遇知?謝遇知你怎麼了?!”
那邊黃子揚似乎罵罵咧咧說了句什麼,接着是開車門的聲音,嘈雜的人聲。
沒有人回答宗忻的問題。
再然後,視頻通話就挂斷了。
江雯走過來,摘下圍裙剛要落座,看宗忻的臉色不好,納悶道:“怎麼啦?我磨得咖啡不好喝嗎?”
宗忻盯着手機默了片刻才把手機收起來,看了眼蘇聃,“就按剛才我說的執行,有問題現在提。”
“沒有!”蘇聃眨眨眼睛,說不出的明豔妖娆,“我們演員,在演技這方面是專業的,宗警官你放心。”
·
破舊的巷子口,電動車倒在地上,前車筐微微有些變形,一個噸位大概200斤身高170左右的女人,紮着低馬尾抱着腳坐在警車車屁股那兒,呼天搶地:“撞人啦!撞人啦!出人命啦!”
很快,巷口就堵滿了看熱鬧的人。
黃子揚拉開車門下車,就聽見有路人提醒胖女人:“你快起來吧,這可是輛警車!”
胖女人一愣,這才把夾着的眼睛睜開,擡頭看向自己頂到的車屁股,發現真的是輛警車,一拍屁股爬起來,拽起倒在地上的電動車就準備走。
“你過來!出示下證件!”黃子揚厲聲喊人。
胖女人打了個激靈,一屁股坐上電動車,嗖地一溜煙跑了。
黃子揚看着越跑越遠的電動車,忙不疊的喊道:“哎————哎————肇事逃逸入刑法……”
啪
黃子揚捂着後腦勺疑惑地看向謝遇知:“老大,你打我幹嘛?”
謝遇知:“入什麼刑法?人都跑了,還肇事逃逸,她那破電動車上牌了嗎?查不查的到啊?”說着看了眼桑塔納破頭爛腚的後保險杠,“沒有剮蹭,算了。”
黃子揚:“怎麼沒有剮蹭?保險杠都掉了!”
謝遇知就從沒開過這種檔次的車,比黃子揚那輛快開報廢的五菱面包他麼還掉價,瞬間臉一黑,沒好氣道:“保險杠不是本來就耷拉着嘛?是誰說執行公務要有執行公務的樣子,放着牧馬人不開,非要開這輛耷拉着保險杠的破車出來的?!”
黃子揚委委屈屈捂嘴:“……是我。”
謝遇知把煙擰滅,“這條街上,還有幾家旅館沒查?”
黃子揚掰着手指:“芙蓉街的正和、泰和、嗯……還有前邊陶園街三家沒挂牌子的小賓館、企鵝巷巷尾的公新社旅館。”
謝遇知咬着下嘴唇,陷入了沉思。
小花說,樸晚出逃前曾拜托蘇聃幫忙轉賣翠明湖那套房子,而且留下話,房子轉賣掉後會給蘇聃發銀行卡号用來轉賬。
可見,樸晚不會放棄賣房的這筆錢。
鑒于蘇聃也不知道賣掉房子後怎麼能聯系上樸晚,用蘇聃個人名義,将賣房的消息通過熱搜的方式擴散出去,是唯一且最快能讓樸晚漏出馬腳的辦法。
不過……
萬一樸晚沒那麼容易上鈎,不和蘇聃聯系的話,這個辦法就沒效果了。
謝遇知倒是不在乎錢,也用不着市局給他報銷,他在意的是結果。
樸晚作為蜂後案的幕後主使人,若能一舉将其抓獲,将意味着除粉佳人地下室發現的無名屍體和李娜外,其餘三十多名受害婦女會得到解救。
而他現在,随時可能由于上級安排強制進入被死亡狀态,不一定還能待京台市公安局多久。
時間很緊迫。
“老大?”黃子揚見他擰眉不說話,還以為自己記錯了排查旅館名字,不确定的問他:“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謝遇知倏爾一笑,表情恢複如常,“走吧,希望下一家賓館能有點收獲。”
随着太陽升高,時間漸近中午,在摸排了剩下的幾家賓館後,黃子揚開始喪氣了。
走出最後排查的公新社旅館,黃子揚摸摸腦門兒,“老大,我還是問問洛川市公安局其他同志那邊的情況吧,說不定他們中有人已經查到點什麼了。”
謝遇知不想搭腔。
昨天晚上淩晨到現在,已經過去将近十二個小時,再抓不到人,就真的抓不到了。
“不對。”
謝遇知忽然想到什麼,看向黃子揚。
黃子揚一頭霧水:“什麼?”
“江雯給警方提供的常春藤監控裡,樸晚上車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帶。司機也說過,樸晚身上連個包都沒有。”謝遇知盯着他,眸色黑沉,“她沒有錢。”
黃子揚思維沒跟上:“沒有錢有什麼問題?”
謝遇知擡手在黃子揚頭頂敲了下,“放棄排查賓館這條線索,走。”
半小時後
隐藏在街頭巷尾一家毫不起眼的金銀首飾名表回收行。
一個看着就不着調留着殺馬特發型的黃毛擡手給謝遇知指了指,“就是這裡,平時我們手上的貨都在這裡出手,你手上那塊表,回收價起碼這個數。”黃毛豎起兩根手指,“不過,兄弟,看你這一身正氣的也不像能犯事兒的人啊?”
黃子揚摸摸下巴,痞裡痞氣道:“誰還把我是罪犯倆字挂臉上啊?我們老大要不是走投無路,被條子追的着急,也不會把這麼貴重的東西拿來賣啊。”
别說,配合的有模有樣,天|衣|無|縫|。
十幾分鐘前,謝遇知通過公安局反扒大隊,得到了這個經常偷雞摸狗的黃毛的信息,找到人簡單編了個謊話,說自己犯了事,現在急需換點錢應急,聽說黃毛有渠道,想讓黃毛幫忙搭個線。
黃毛開始還很警惕,但是在收了謝遇知的兩千大洋之後,瞬間變了一副嘴臉,立刻和謝遇知哥倆好起來,拍着兇脯熱情的把謝遇知帶到自己經常倒賣偷來贓物的回收行。
謝遇知什麼都沒說,徑直走進去,解下手腕上那塊勞力士潛航者往桌子上一放:“老闆,來活了。”
回收行門頭看着不怎麼氣派,櫃台打造的卻特别奢華,鑲金邊的櫃台裡擺放着幾塊價值不菲的勞力士,其中還有經典二代綠水鬼,謝遇知這塊表算不上是最好的。
櫃台上還擺着塊警示牌:謝絕贓物。
老闆一看就是個正經買賣人,走過來拾起謝遇知那塊勞力士潛航者看了看,報給謝遇知個價格,可能是怕對方還價,他還特意補充了一句:“我開這個價已經很高了,整個洛川,我這邊回收價格是開最高的。”
“哦。”謝遇知倒也很爽快,“沒問題,價格無所謂。”
老闆顯然沒想到對方這麼好說話,想起早晨來賣金鍊子的女人,感歎了句:“男人就是比女人大方,這年頭,碰上個女的來賣東西真要命。”
謝遇知怔了下,随即和黃子揚交換個眼神。
黃子揚立刻會意,揣着兜踅摸一圈店裡擺設,裝作不經意地搭腔,“老闆,女賣家也不都小氣啊,你這是遇上會過日子的了吧?”
“會過什麼日子?”老闆邊把那塊勞力士潛航者放進機器檢驗,邊回道,“看着是挺老實本份一姑娘,結果是個三兒,過來接她的男人,看着都能給她當爹了,現在的小姑娘啊,嗐。”
“那小姑娘是不是身高一米六左右,二十來歲,留着比齊肩發稍微長點頭發,左臉顴骨的地方有顆不大的痣?”謝遇知問道。
老闆擡頭略思考了下,搖搖頭:“沒注意。不過,她手上帶着一塊勞力士85年探二,得有小三十萬,我盯着表兩眼都放綠光了,結果就賣給我一條回收價五千的金鍊子。”說完,給手裡的腕表貼上标簽,突然仿佛回憶起什麼,“對,那姑娘左臉好像确實有顆痣來着。”
給他們帶路的黃毛東瞅瞅西看看,剛從口袋摸出一對金耳環走到櫃台想問問老闆回收值多少錢,話還沒出口,突然湧進來一大波警察,黃毛瞬間傻眼了,手一哆嗦下意識就想跑,被旁邊謝遇知一把按住。
謝遇知把警察證一亮:“警察,你涉嫌非法倒賣贓物,現在對你進行合法逮捕。”說着跟闖進來的警察一揮手:“帶走。”
黃毛:“……”
黃毛欲哭無淚,“不是,警官、領導、我錯了,我下次不敢了,我戴罪立功了呀!領導——政府————我是個好人————我——真——的——是——個——好——————”
黃毛被拖出去已經沒了動靜。
謝遇知看向回收行老闆:“我們懷疑,你說的那個賣金鍊子的女人是我們正在追緝的人犯,詳細說一下她當時是跟什麼人走的,來接她的人長什麼樣,往哪個方向去了?”
變故太快,老闆一時沒反應過來。
黃子揚敲敲桌子:“問你話呢!”
老闆回過神來,就發現幾個警察齊刷刷看着自己,心裡一毛瞬間不愣了。
“來接她的是個梳背頭的男人,約摸四十來歲的樣子,他沒下車,我隻是從車窗裡瞥了一眼,人帶着墨鏡,看不出來長什麼樣,車是邁騰,是個外地車牌,滇A的。”
·
“應該不會走高速,不過還是在高速設好關卡攔截。”謝遇知跟洛川市局刑偵隊長打着電話,大步流星走向自己那輛牧馬人,“省道、國道、還有能離開洛川市的所有可能被警方忽略掉的其他道路,都給我卡死!”
黃子揚坐在副駕駛,系好安全帶,看謝遇知把手機扔進雜物匣,屏聲靜氣,車廂裡頓時非常安靜。
謝遇知剛發動車子,手機叮咚一聲。
黃子揚看了眼手機消息,立刻道:“老大,是小花。”
謝遇知幾乎是立刻抄起手機。
小花:‘樸晚聯系蘇聃了!’
謝遇知一震,立刻打開微博。
第一條就是:驚!當紅頂流女星蘇聃竟天價拍下翡翠湖小區兇宅!
這熱搜速度上的……真他麼快!
兇宅!
謝遇知唇角不受控制的翹起來。
這是誰出的主意啊?還兇宅。
關上微博,謝遇知笑着打出一串字:‘應該已經定位到樸晚所在方向了吧?’
小花:‘網絡信息部門還在追蹤,暫時還沒有定位到,不過蘇聃在和樸晚拖延時間。’
謝遇知點點頭,回:‘大緻方位也沒有?’
小花:‘還沒有’
消息剛發送,接連着同時又發送了第二條:‘西,三門方位。’
謝遇知本來想回個好,但是想了想,還是把打出來的字删掉了,将手機重新丢進雜物匣裡,緩緩發動了車子。
·
三門,722省道
一輛黑色邁騰呼嘯而過,車速約摸超過100碼。
樸晚坐在後車座裡,正在打電話,剛要開口,手機被一隻遒勁有力的手抽過去摁死了通話,随即男人拿出電話卡掰碎扔進車載垃圾桶内,把手機扔回給她。
“這件事不太對勁,你在離境之前,不要再和那個蘇聃聯絡。”
樸晚表面不動聲色,接過手機非常老實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馮巧摘下墨鏡,點了下司機:“阿亮,前邊路口調轉方向,不去滇緬線,去天水機場。”
樸晚頓時臉色一變:“大哥,你答應我讓我離開之前見一面呦呦的!”
第51章
“不行。京台市公安局已經對你下了搜捕令,你在國内多逗留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險。我讓已經明波給你定了機票,今天就走,到萊昂那邊會有人接你。”
馮巧目視着前方,語氣很淡。
樸晚動動嘴唇,試圖再争取争取:“大哥,您看在來哥的面子上,他是您的親兄弟,呦呦是您親侄子啊,他才4歲,還離不開媽媽。再說,再說是我把那三十多個女人轉移走,才讓警方找不到人,沒查到您這邊來…”
“自從去年春來死在姓盛那小子手裡,蜂後一直藏的很隐蔽,吳晚笙幾次三番監視你,都沒發現粉佳人有問題,怎麼人一死,警方立刻就查到粉佳人地下室了呢?”馮巧眼中寒光一閃而過,無形中,空氣都變得壓迫起來,“我很想知道,這當中出了什麼問題?或許你可以跟我解釋一下?”
樸晚心中一凜,“大哥,真的不是我,警方查到那些女人對我有什麼好處?我是春來的女人,和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還有呦呦,我真的什麼都沒說!”
馮巧收回目光,看着樸晚笑起來,頗有種長輩對小輩的慈祥,和剛才森寒陰冷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
“我當然知道不是你,春來死後,你還這麼替他賣命,我怎麼可能會懷疑是你呢?就算是為了你兒子我的侄子呦呦,我相信你也不會這麼做的。”
“我不會,我不會的。”
樸晚哆嗦着嘴唇,指甲已經由于害怕深深掐進肉裡。
馮巧看着她,似乎對樸晚現在的表現很滿意,擡手在她肩膀上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所以啊,馬上離開境内,不見呦呦才能保護他,知道嗎?”
那語氣,完完全全就是在威脅。
樸晚身體一僵。
她沒想到馮巧居然會拿她和馮春來的兒子來威脅她。
不,确切的說,應該是她從來沒想過,馮巧作為馮春來的親兄弟,居然會無情到這種地步。
馮春來中槍之前,明明說過,以後最值得她信任的人就是大哥馮巧。
樸晚驚恐的看着馮巧那張慈眉善目斯文儒雅的臉,隻覺得心在一點一點往下沉,她感覺不到呼吸,也感覺不到身體的溫度。
或許,她錯了。
那個什麼萊什麼昂的國外,不一定是能讓她平安度過餘生的地方,而呦呦在馮巧身邊很可能也會有危險。
不過幸好……
幸好她留下了李娜一條命。
幸好她沒有把事情做絕,甚至主動給警方透露了馮巧這個線索。
良久後,她終于找回一點點知覺,避開馮巧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低下頭,臉色蒼白的盯着因為緊握已經隐隐有些發青手指:“我聽大哥的安排。”
馮巧短促地笑了下,悠悠道:“春來是個混賬東西,你願意跟着他,還給他生兒子,他死後還幫他維護着生意,這份情我們老馮家會記在心裡。”
樸晚并沒有接他的話,她松開交握在一起的手,放進羽絨服口袋,手指在口袋裡輕輕地動了下,默默轉頭看向車窗外。
外面陽光可真好,金燦燦的,看了就覺得很溫暖。
·
咖啡館的玻璃窗逆着光,蘇聃坐在窗邊,整個人都被包裹在金色裡,栗棕色的頭發順滑的像綢緞傾瀉。
江雯抱着咖啡杯坐在旁邊,嫉妒的眼睛滴皿:“大明星跟我們就不是一個次元的,有壁啊真的是!”
蘇聃擺手:“雯雯姐,是你醫美做少了!”
“啧,”江雯喝口咖啡,拉宗忻加入嫉妒局:“宗哥,你說是蘇聃好看還是我好看啊?”
來自女人莫名其妙的勝負欲,就算是知道明明比不過,還是要拉個路人來評判一下。
宗忻剛發完消息,頭都沒擡,随口道:“樸晚…”
“樸晚!!!”
倆精緻且美貌的女人頓時秀眉一剔,瞪着大眼看向宗忻,異口同聲讨伐!
“宗哥,你這……太過分了!”江雯憤憤道。
蘇聃白眼一翻:“宗警官,不是我不文明啊,你眼睛是不是有點問題啊?”
宗忻擡頭,莫名其妙看着她們:“你們剛在說什麼?”
江雯和蘇聃面面相觑,兩位明豔動人的大美女噗嗤一笑:“你剛才說什麼?”
宗忻收起手機,“市局信息部門定位到了樸晚的大概位置,正在往三門方向,謝隊已經出發了,應該……”
“原來宗警官你說的是這個,我們還以為…”蘇聃話說到一半,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下,她警惕地看了宗忻一眼。
宗忻說:“看。”
蘇聃拾起手機,打開了短信。
‘我現在在天水機場,兩個小時後飛機起飛,等到了萊昂下了飛機再跟你聯系。’
“我的天啊!”蘇聃驚訝的捂嘴,“她要出國,飛墨西哥,宗警官,現在怎麼辦?”
宗忻聞言二話沒說,抓起黑色外套起身就走。
蘇聃剛要開口問他去哪兒,立刻被江雯摁住,江雯對她無聲搖頭:“接下來,就不是咱們能參與的了,你聽我的,現在趕緊聯系撤熱搜,這件事已經有結果,不能再繼續發酵。懂嗎?”
“懂……不……不懂!”蘇聃完全沒明白江雯的意思。
“你知道的,”江雯扶着椅背,看向蘇聃表情波瀾不驚,“這個熱搜本來就是為了套樸晚才買的,關系着轟動一時的蜂後案,牽扯京台市公安局後續對案件的調查,任由事情發酵的話,很可能會給宗哥還有那個富二代謝少爺帶來麻煩。再說,樸晚涉嫌違法犯罪,真被媒體盯上,把樸晚挖出來,後果不堪設想。這件事應該結束在京台市公安局官網公安要聞裡,而不是媒體平台!”
蘇聃:“那……那怎麼辦?已經上熱搜了呀,撤熱搜的錢誰出啊?”
江雯:……
江雯說:“完了,這事兒,還真不是咱倆能兜得住的……”
另一邊,煦陽醫院
李娜已經搶救過來,聽宋經講了一遍事情經過,才知道剛才她又在死門關走了一圈。
小護士守在旁邊,也不敢在離開。
知道有人針對李娜,甚至想要在醫院滅口後,不僅宋經通知了幾個外勤警員和兩名武警過來守着,就連醫院保安也專門調過來幾個,寸步不離的在外面巡邏,見到可疑分子就往外叉。
宋經闆闆正正坐在椅子裡,雙腿微微打開,手放在腿上,那是個标準的軍人坐姿,看着就一身正氣。
“李娜,你有什麼要說的,趁現在精神好,就說吧。”
盡管李娜已經脫離危險,但從地下室救上來的時候,整個人就瘦的脫相了,纖弱的身體頂着個大腦袋,這兩天在醫院裡進食也不多,身形還是跟個骷髅架子似的,說話有氣無力。
“我們一共四十三個人,去年的時候,有個警察發現了馮春來,打了他兩槍,救走了十一個人。包括我在内還有三十二個人當時被轉移到另一搜船上,那個船有暗艙,樸晚把我們一起鎖在暗艙裡,我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應該是躲過了搜查,等我們靠岸,睜開眼就在地下室裡了。”
明顯是氣力跟不上,沒說幾句話李娜呼吸就開始加重,有些吃力起來。
小護士趕緊起身拍拍她,安慰:“沒事,你别急,慢慢說,累了就歇會兒。”然後拿起一杯溫水喂她喝下去。
茶水入口微甜,李娜喝下去稍微恢複些力氣,感謝的沖小護士笑了下。
其實她現在這個樣子,笑起來單看臉有點吓人,但在座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人覺得被她吓到。
李娜垂目,看着自己瘦弱蒼白的枯手,繼續:“地下室裡那個屍體……那個屍體……”
她忽然痛苦的捂上臉,眼淚從瘦得隻剩骨節的手指裡滴落下去,情緒激動到雙肩不受控制的抖動。
小護士看她這樣子,忍不住眼眶發紅,摟着她跟着掉眼淚:“沒事了沒事了,你當時肯定很無助很害怕吧?沒事了,都過去了。”
誰都知道,對于李娜來說這件事恐怕一生都過不去,所有安慰的話此時都顯得蒼白無用。但現在,除了說這些沒什麼用的安慰的話,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沒有人催促李娜,整個病房隻有李娜微弱的哭聲和小護士的安慰。
很久後,李娜才終于克制住情緒,重新開口。
“四年前,樸晚到我打工的粗菜館來找我,說她懷孕了,她才十九,還沒結婚,懷孕的事要傳回老家裡去,她的名聲就完了。我讓她去找那個讓她懷孕的男人,讓對方負責任,她說她不敢一個人去,讓我陪着,我就跟老闆請了半個月的假,簡單收拾了一下,準備和她去找那個不負責任的混賬。誰知道,那天我莫名其妙就在她的出租屋裡睡着了,等第二天醒過來,發現身邊躺着個陌生的男人。”
“我被人|強|奸|了,那個男人是誰我不知道,都是樸晚幹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一直拿她當個小孩子,懂事可憐,看着讓人心疼,可是她……”
“後來,她威脅我,我才知道她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都拍下來了。”
宋經蹙眉:“她威脅你什麼?”
李娜擡頭,看了宋經一眼,重又低下去:“賣。隔段時間就讓我陪男人睡覺,我不願意,她就要把拍下來的錄像給我男人看,還要…還要給我兒子看,說我兒子要是知道我這樣,以後就再也不會認我這個當媽的。”
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
很難想象,當年十九歲的樸晚,居然能壞到這種地步。
“我不想讓我兒子知道我這樣,我在京台賺錢都是為了兒子,我不想讓他知道他有個那麼髒的媽媽。為了隐瞞這件事,我逼不得已開始|陪|睡。但接第一個男客的時候,我就發現我懷孕了,因為懷孕,樸晚就不讓我接客了,還好吃好喝的養着我,除了每天限制我出門,對我也挺好的。我想着她可能是良心發現,後來,有一次我聽她和什麼人打電話,原來我不是她找到的第一個受害者,他們在搞什麼人體器官買賣,讓我們生孩子,是因為要生出來的孩子身上的器官。我當時不知道怎麼辦好,想過逃,也确實逃過兩次,都被抓了回去,他們怕我再跑,專門弄了鐵籠子來關我,我就像隻狗一樣的,被關了三個月,關到樸晚生的那天晚上,被幾個彪形大漢綁進了家私人醫院。”
“後來呢?”
辦案這麼多年,宋經見過各種各樣的案子,即使這樣,他都覺得自己不忍心繼續聽下去了,可案子得破,宗忻那邊還等着他的詢問結果,他隻能硬着頭皮繼續追問。
“後來,後來他們說要給我做全身孕檢,給我打了全麻,等我醒過來,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沒了,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可能已經被他們賣掉了心肝脾肺直接扔了。”李娜雙目空洞的盯着蒼白的被面,“再後來,他們讓我做完月子,就去繼續接客|陪|睡|,我知道他們要人生孩子,所以想辦法避孕,我甯願多陪幾個男人睡覺,也不願意生孩子讓他們拿去糟蹋。”
“再後來,他們去年騙了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那大學生很聰明,鼓動其他人一起逃,結果被發現了,有人告密,他們就把大學生綁起來拿鞭子沾了鹽水抽她,我們都以為經此一遭,那個女大學生會死心,但是那個大學生養好了傷,找了個機會又跑了。我當時真的太想我兒子了,想着與其這樣暗無天日一輩子,還不如拼一把逃出去,被抓住打死就打死,大不了抛屍,就跟着她一起跑了。”
宋經說:“最後你們都沒能跑掉。”
“沒有,我們都跑到車站了,客車沒到時間不發車,我們求司機報警救命,但他們追到車站,說是我們倆個人的丈夫,吵嚷着說教訓自己家老娘們不要他們管,他們沒有人報警,沒人替我們報警。我們倆被從客車上拽下來,我想,反正我已經這樣了,那大學生還是幹幹淨淨清清白白,要是她父母的看到孩子被弄到那種地方,心都得碎了,我就趁抓我們那倆人去買水的空檔,把那小姑娘推上了一輛剛發車的客車,也不知道往什麼地方去的,反正隻要能離開這裡,去哪都行,到了地方找派出所報案,就能回家。”
小護士聽得都泣不成聲了,問她:“那她怎麼……”
李娜灰白着一張臉,已經完全看不出悲喜。
“死了,被抓回來,活活打死了,就在我面前,活生生的被打死的。臨斷氣之前,她都沒哭。她說,姐,我知道你已經在盡力幫我了。她說,她死了做了鬼,也會想辦法幫我,救我出去。”
不知道怎麼,每個人心口都像壓着塊千斤巨石,喘不過氣來。
病房裡靜的像空氣凝固了似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經才起身,抓着手機走出病房。
“喂,小宗,剛才李娜把所有事情經過都說了一遍……”
·
高速,洛川方向
一輛黑色福特在路上疾馳,兩旁的樹木像風一樣抽象到模糊。
“謝副支隊,樸晚在天水機場,兩小時後飛往墨西哥萊昂!”宗忻單手握着方向盤,邊開車邊跟謝遇知通話,“粉佳人地下室救出來的受害人李娜醒了,她交待了整個案子的大概經過,人證物證齊全,剛李副局已經從檢察院拿到了批準逮捕令,要求你立刻抓捕樸晚歸案。”
謝遇知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看導航地圖。
從他這個方向開去天水機場,時間根本趕不及,等他抓人,人早飛的沒影子了。
但在老婆面前,男人的尊嚴還是得有的,在老婆眼裡,他必須得無所不能,立刻大手一劈:“沒問題!”
宗忻被他的氣勢逗笑,“行,快去吧,多帶幾個人,我懷疑樸晚身邊還有别人。”
“怎麼講?”謝遇知調轉車頭,立刻往天水方向行駛。
“李娜說,她和那名死亡的女大學生逃跑過,被幾個彪形大漢抓了回去,從警人員的警惕吧,我覺得樸晚不是一個人在行動,而且那時候我追馮春來的時候,他們身上都有槍。”
謝遇知沉默片刻,語氣變得認真起來:“我知道了。”
“嗯。”
宗忻瞥了眼副駕駛座上的《京台市人民檢察院批準逮捕決定書》,下意識的又往下踩了踩油門。
他必須抓緊時間,把這份文件送到謝遇知手裡。
謝遇知凝眉,本來想問問宗忻有沒有回别墅好好休息,但看看時間,現在不是談個人感情的時候,隻得作罷,淡淡“嗯”了聲,回道:“我挂了。”
宗忻點個頭:“好。”
要不是隔着一千多裡,他現在就想把宗忻按在副駕駛上幹柴烈火一番,謝遇知依依不舍挂斷電話,看了眼副駕駛座。
黃子揚眼睛瞪的像銅鈴,捂着制服領口脫口道:“不行!我生是宋經的男人,死是宋經的男鬼,我是不會屈服在老大你的淫威之下的!”
氣勢堅定的像要入黨。
謝遇知蹙眉:“滾,老子口味還沒重到這個地步!”
第52章
天水機場,候機廳
航班貼着地平線緩緩起飛,在透明的大玻璃窗外劃過。
阿亮穿過人群,走到坐在聯排座椅裡的馮巧面前,低頭附耳小聲說了些什麼。
馮巧臉色猝然一變,擡頭皺眉看向阿亮。
阿亮鄭重地點點頭。
馮巧右手緊握成拳,起身就走:“快點把那個女人找出來,别在這個節骨眼上壞了事。”
“可是……”阿亮跟上他,欲言又止。
馮巧不愧是老狐狸,雖然心裡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但表面還是非常的鎮定,他眸子微暗,語氣平淡:“千萬不能讓樸晚落到條子手裡,她知道的可比程華那個笨蛋多多了,你盯着她,萬一發現事情不對,找個機會……嗯?懂了嗎?”
他擡手,在脖子上比劃一下。
阿亮立刻明白,點點頭毫不引人注意的抽身離開。
機場外,幾個便衣沖下車摸着後腰槍殼闖進機場大廳,徑直走到機場安檢處,亮了警察證。
“洛川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我們接到消息,有一名在逃犯人正準備搭乘GD7939航班飛往萊昂,飛機有沒有起飛?”
安檢人員擡手看看時間:“還沒有,大概還需要15分鐘。”
便衣警察剛準備接話,身後忽然響起威嚴的聲音:“延遲航班起飛!”
安檢和幾個便衣警察循聲同時望過去。
來人穿着藏藍制服,眸色森冷帶着無情的肅殺,肩章二杠二星。
安檢立刻提起精神迎上去,非常合時宜地喊了聲:“領導好!”
謝遇知撩起眼皮,淡漠地看了他們一眼,吩咐便衣:“找人!”
幾個便衣警察二話沒說立刻展開行動。
安檢看人都走了,弱弱地說了句:“領導,航班延誤起飛得有個合理的理由,萬一引起乘客不滿…”
“随便你們找什麼理由!一旦犯罪分子登上飛機,危險性質就變了,懂嗎?”謝遇知厲聲道。
居高臨下的姿态帶着不容反駁的威儀,舉手投足之間氣勢更是不容抗拒。
安檢不知道怎麼,居然莫名生出一絲臣服。
“領導,我現在就通知塔台。”
謝遇知沒做逗留,手一揮,帶着黃子揚就上了樓。
幾分鐘後,黃子揚從檢票口走回來,搖了搖頭,“沒有,我猜樸晚不會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去買票,她肯定是冒用别人身份信息了。”
謝遇知抱着胳膊倚在聯排座椅椅背上,冷冷地睨了黃子揚一眼:“她根本就沒有檢票。”
黃子揚緩了一下:“啊?不能吧?她跑來機場不就是為了逃到國外?不檢票她腦子有病啊?不逃了?”
謝遇知擡手,在黃子揚兇口戳戳:“她可比你聰明多了。”
黃子揚不解:“我不明白。”
“行了,你也甭明白了。”謝遇知收回手,直起身提步往外走。
黃子揚提步跟上,問:“老大,你要幹什麼?”
“去售票大廳,查一下機場的監控錄像。”謝遇知輕飄飄掃他一眼。
此時的售票大廳裡,可能是春節假期還沒結束,返程上班的人不多,也沒幾個旅遊的遊客,空蕩蕩的根本不擁擠。
一個穿着黑色夾克戴頂棒球帽的男人,正整理着黑色手套,和謝遇知幾乎擦肩而過。
謝遇知目光落在那男人的手套上,微微皺了皺眉。
北方天氣冷,手會生凍瘡,冬天戴手套的人的确很多。但一般為了護手都戴加厚的棉手套,而那個男人手上戴的,卻是醫生動手術或是保潔清掃使用的黑色乳膠手套。
看穿着打扮,男人即不是機場保潔也不是醫務人員。
謝遇知忽然停下腳步,緩緩回頭看過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後警察銳利地目光,男人一咬唇,硬着頭皮故作鎮靜的繼續往前走。
黃子揚跟着謝遇知回頭,茫然看着大廳,問謝遇知:“老大,怎麼…”
“前邊那個人,你停一下。”謝遇知冷着張撲克臉,聲音也帶着十足命令的意思。
黃子揚最後那個‘了’硬生生卡在嗓子裡,沒說出來,胎死腹中了。
手套男雙手不自覺緊握,冷汗從額角緩緩滾到下巴尖,僅僅思考兩秒鐘,撒丫子就開始跑。
謝遇知看着他瘋狂奔跑的背影,眯了下眼睛,嗖地追了出去。
黃子揚懵了三秒,咬牙喊了聲:“卧槽!”也跟着追了出去。
手套男撞開正在打掃電梯的保潔阿姨,三步并作兩步沖下電梯,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謝遇知,眼見着距離拉近,他拽過涮過拖把的污水桶往地面一滾,撒丫子往機場出口方向跑去。
謝遇知順手撈了把保潔,跳過滾在地面的水桶,速度絲毫不減。
眼看着甩不掉謝遇知,黑手套随手抄起路人拉行李的不鏽鋼小推車,猛地朝謝遇知砸過去。
路人吓得尖叫着躲向一邊。
謝遇知微微側身,單手接過綁着行李箱的小推車放在地面,皺眉環顧四周終于看到機場保安的人影,大喝道:“保安,注意疏散機場乘客!”
保安應聲看過來,心裡一咯噔,好嘛,機場上演現實版白夜追兇,他左右看看,隻有自己一個人,隻好硬着頭皮往上沖了!
看保安很盡職,謝遇知也沒再多說什麼,追着黑手套出了機場售票大廳。
“媽的!”黑手套眼見着沒甩開警察,暗罵道:“見他媽的鬼!”
眼見着謝遇知馬上就要追上自己,黑手套心裡不由開始發慌,正想着跟警察硬剛他是肯定剛不過,怎麼才能成功逃跑時,經過一輛黑色邁騰,忽然被人猛地拖進車裡,接着車子發動竄了出去。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黑手套沒來得及反應,回過神來,邁騰車已經沖出天水機場。
躲過一劫後的黑手套,這才擡頭默默看了開車的人一眼。
“巧爺。”
馮巧神色冷峻,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
阿亮這才摘下手套,搖了搖頭:“我把機場所有衛生間都找遍了,沒找到人。”
馮巧眉頭緊皺,沉默了好一會兒,臉色才緩和些:“她還留着後手?這女人心可真狠,連自己親兒子的死活都可以不顧。”
阿亮問他:“那之後怎麼辦?”
馮巧用力握着方向盤,淡淡道:“暫時先不要行動,通知阿江,讓他避避風頭,不要管那個李娜的死活了。”
·
“對,黑色邁騰,車牌号滇AI8880,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去了,辛苦你們洛川交通部門追查一下。”
謝遇知說完,冷着臉挂斷了電話。
黃子揚追出來的時候,謝遇知已經在往回走了,看到謝遇知,黃子揚快步走過去問了句:“老大,沒追到人啊?”
謝遇知居高臨下看着他,淡淡地道:“沒有,回售票大廳。”
黃子揚哦了聲,剛想開口安慰他們老大兩句。
其實這案子真不怪他們,不是他們不盡心盡力,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好像運氣不站在他們這邊,剛查到點線索行動,人就跑了!剛查到人在洛川,追過來人又不見了!好不容易定位到天水機場,生死時速趕在飛機起飛前把航班壓下,好家夥,犯人又雙叒叕不見了蹤影!
搞得他都開始有點懷疑是不是玄學作祟了。
就算跟玄學沒關系,那也肯定是他們之中有人動搖了一心向黨的堅定決心。
“老大,咱們要不……”
鈴——————
他們老大的手機鈴聲又響了。
“喂,宗警官,将在外,你又有什麼指揮啊?”謝遇知接起電話戲谑道。
“謝警官。”對方似乎對他這個宗警官宗警官的叫法很不滿,回複的語氣頗有幾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意思,“我現在代表信息科特别向你傳達一件事。”
宗忻看着地圖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洛川,預估到達時間還有3小時,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但握着方向盤的手卻莫名其妙開始發抖。
不是害怕緊張滋生出來的那種肌肉顫抖。
而是一種,從神經末梢散發出來的,像炎熱的夏天,喝在口中冒着小氣泡的冰鎮雪碧,用語言無法形容的神經跳動。
更确切的說,那甚至不能稱之為顫抖。
那是,顫栗。
電話那邊的謝遇知,倒是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隻是聽到信息科、特别傳達,語氣略變得嚴肅了些:“你說。”
“之前,信息科通過樸晚和蘇聃的通話,成功鎖定了樸晚的手機信号,幾分鐘前,這個信号源離開了天水機場,正在往滇緬線方向去。”
謝遇知腳步一頓,凝眉。
宗忻遲遲沒等到謝遇知的回答,有些焦急:“怎麼了?謝副隊。”
“幾分鐘前,一名打扮可疑的男人逃離天水機場,被一輛車牌号滇AI8880的邁騰拽上車,跑了。”謝遇知表情有點僵。
兩人皆是沉默。
片刻後,宗忻終于回了他一句:“謝副隊,有沒有在天水機場發現樸晚?”
“暫時還沒有。”謝遇知回道。
“我知道了。”宗忻簡單說了四個字,就挂斷了通話。
另一邊,便衣警察把整個機場翻了遍,也沒有找到樸晚的影子,灰心喪氣的跑回來報告,才從正在查看機場大廳監控的黃子揚口中得知,謝副支隊已經去追那輛車牌号滇A的邁騰去了。
·
“我隻知道巧爺是馮春來的大哥,但聽說他們兄弟倆關系不是特别好。我偷聽到樸晚和馮巧的通話内容被發現了,才被樸晚扔進那個地下室自生自滅的。”
“他們要把我們秘密賣到金三角,那個巧爺還說,蜂後已經被警方盯上,早晚會被查到,金三角那邊會有人專門買人回去試毒,全都轉移到那邊,警察追查不到,他們就安全了。”
宗忻單手抵在唇間,想着李娜供述的細枝末葉。
馮巧和馮春來兄弟關系一般,樸晚是跟着馮春來作案行兇的,而馮巧應該是想從樸晚手裡拿到蜂後,然後賣去金三角試毒……
樸晚憑空消失,看來隻有兩個結果。
一、知道的太多,被馮巧秘密解決了。
二、提前預判了危險,跑了。
當然,身為警察,他當然希望是後者,畢竟樸晚是蜂後案關鍵線索人和主犯,莫名其妙死在黑吃黑裡,雖然咎由自取,可,對那些受害人和已經死去的兩名幼童來說,太不公平了。
想到這裡,宗忻毅然更改了目的地,将導航定位到了滇緬線:“陳潔,把樸晚手機定位的實時位置共享給我。”
·
盤山公路兩邊,護欄外是茂密的林區。
黑色福特緊咬着一輛邁騰高速沖刺,速度越來越快,如同一支飛快地利箭。
眼見着就要被後車追上别停,邁騰借着速度和沖勁一個加速過彎,很快甩出後面福特一大段距離。
阿亮緊握的拳頭終于放松了下,如釋重負:“巧爺,咱們甩……”他側目,不經意往後視鏡瞄了眼,瞬間住口。
福特車後,緊跟着一輛牧馬人黑騎士,速度比福特快了不止一倍,瞬間就超過福特車速,咬上了他們的後車屁股。
緊接着,咻地一聲巨響,邁騰左後視鏡嘭地炸開了。
謝遇知超過福特車身的時候,看到福特半敞開的駕駛座車窗内熟悉的身影,心裡蓦地一驚,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當目光掃過宗忻那張臉的時候,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也沒想,立刻掏出槍對着邁騰扣動了扳機。
滿腦子裡隻一個念頭:百米之内,清除一切可能對宗忻造成傷害的危險。
第53章
霹靂乓啷一陣巨響,阿亮抱頭緊閉雙眼,迅速往手套箱上趴。
反觀馮巧,整張臉異常沉靜,完全看不出任何懼怕的神色,雙手握着方向盤,依舊全神貫注的開着車,冷聲吩咐旁邊的阿亮:“後備箱裡有兩件救生衣,你去拿過來。”
巨響過後阿亮睜開眼,起來放倒椅背,弓腰往後備箱那邊爬。
邁騰車速不減,為了甩開牧馬人,兩人穿好救生衣後,馮巧借着彎道忽然一個後錯,迅速調轉車頭,反方向沖了回去。
謝遇知已經把車速提到最高,想着邁騰使出吃奶的勁兒也不可能跑得過他,一開始就沒打算減速而是準備直接截停,結果在他超車的瞬間,卻被邁騰甩了,牧馬人根本來不及急刹,狠狠沖刺出去幾百米,車輪摩擦出一片火星。
反應過來後謝遇知立即調頭追了上去。
忽然,前方轟的一聲!邁騰毫不避讓直接撞向後面宗忻那輛福特。
謝遇知看着兩輛撞在一起沖出公路護欄的車,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小花————不要————”
聲音,好像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了。
·
天色漸漸染上陰翳。
十幾輛警車圍在滇緬高速公路。
整個路段封鎖的嚴嚴實實。
黃子揚、宋經,還有幾十名穿着制服的警員都垂着頭,面色如土。
李副局沉着臉,望着撞爛的公路護欄下方湍急的河流,嘴唇微微顫抖,他回頭看向所有警員,喝道:“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都他媽給我去找!”
·
黑暗中,一束很微弱的光照亮了眼前的空氣。
宗忻緩緩睜開眼。
入目是有些發暗的白色天花闆,他似乎躺在一張比較簡陋的硬床闆上,周圍很安靜,偶爾能聽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發出的噼啪聲。
宗忻掙紮一下,勉強坐起來,盯着微弱光線中跳躍的空氣浮塵,輕輕嘶了聲。
頭有些疼。
他隻記得,那輛邁騰沖上來把他的福特撞出公路護欄,幸虧他反應夠快,在車子落水之前打開車門跳了出去。
幾十米高的距離,掉進那麼湍急的水流,額頭當時又受了傷,神志也有些不清楚了,宗忻覺得自己死定了。
以前幾次瀕死,想得都很多。
現在突然覺得,那都是因為等死的時間夠長,才生出那麼多胡思亂想,其實一個人真正要死的瞬間是沒有多餘空暇去想事情的。比如,在他落水後前幾分鐘想的是怎麼自救,卻在施行自救過程中不到五分鐘就失去了知覺。
想到這,宗忻歎口氣,開始打量周圍環境。
屋中微弱光線來源好像是手機自帶的手電筒。
他這是被人救了。
看房間布局,應該是個偏僻地方的小旅館,擺設簡陋甚至都沒有電,床頭櫃也很有年頭了,都包漿了。
正想着,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宗忻下意識警惕地看過去。
謝遇知手裡端着個塑料碗,随手帶上門,回身,看到坐在床上發愣的宗忻,神色一喜。
“醒了?”
看到謝遇知,宗忻握着床單,直愣愣地,一動都沒動。
這可把謝遇知給吓壞了,一個箭步沖到床邊,把碗放在旁邊床頭櫃上,顫抖地握住宗忻的手,“小花,小花你怎麼了?你别吓我啊,小花你給我說句話。”
宗忻還是沒反應。
謝遇知的心咯噔一下。
完了,小花不會是撞壞了腦袋,成傻子了吧?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謝遇知,看着沒有任何反應的宗忻,整個身體都繃緊了,他擡手,伸開五指在宗忻眼前晃了晃,聲音顫抖:“小……小花?”
宗忻手一動,忽然抓住他的手,悶悶道:“謝遇知,我沒瞎。”
聽到他說話,謝遇知緊繃着的神經終于松勁兒了。
沒事,沒事就好!
媽的,吓死他了。
“現在是什麼時候?”宗忻問他。
謝遇知看看自己那塊防水勞力士,“九點多,怎麼?餓了?”
“有點。”宗忻舔舔嘴唇。
謝遇知大手一抄,立刻把那碗不知道盛着什麼東西的熱乎乎的塑料碗端給他:“趁熱吃。”
宗忻剛松開抓着謝遇知手腕的手,立刻被謝遇知反摁回去,“你别動,你受傷了。來,我喂你。”
宗忻:“……”
宗忻說:“我沒事。”
話剛出口,就被謝遇知駁回了:“胡說,怎麼沒事?額頭破好大一塊皮,我都疼得慌!”
“好好好,疼,我疼。”宗忻敷衍道,“不過,這裡是哪兒?我明明記得,我被邁騰撞下盤山公路護欄掉進河裡,你為什麼會在這兒?還有,”他低頭看着碗裡一段一段的圓肉,“碗裡又是什麼東西?”
“你怎麼問題那麼多?”謝遇知笑道,“你是行走的《十萬個為什麼?》”
宗忻說:“什麼時候了?你還貧。”
謝遇知攪攪肉湯,“我看着你掉下護欄,大腦一片空白,幾乎是身體本能跟着跳了下來,等醒過神,就和你一起躺在枯枝爛葉的河床邊上了。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我想,咱們應該是進了原始森林了,我背着你在樹林裡走了兩三個小時,才找到這麼個能勉強住人的小屋,應該是以前進山打獵或是砍柴建的臨時歇腳的地方。至于這碗裡的東西,其實……”
“其實什麼?”宗忻看着謝遇知那一張不懷好意的臉,默默往後面挪蹭了下。
謝遇知微微向前傾身,嘴角噙笑:“其實是粵菜。”
宗忻看着他,滿臉上都寫着:你看我的表情,你覺得我信你嗎?粵菜?
“你别不信啊,真是粵菜。”謝遇知信誓旦旦道,“我在河邊剛睜眼,就看到這條水蛇正纏我腿上準備給我一口,千鈞萬發之際我一個鎖喉捏住它七寸活捉了,正好拿來給你煲湯。”
宗忻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别用這麼崇拜的眼神看着我。”謝遇知眼睛分外明亮,“快吃,吃完跟我出去活動活動。”
宗忻在謝遇知不知道是真是假連哄帶騙的話裡,開始解決那碗根本算不上是粵菜的蛇羹。
他本來以為荒郊野外原始森林,就算謝遇知身上的打火機泡了水還能用,可以煮熟一碗蛇羹,那蛇羹也是主打清淡養生那種,因為沒有鹽,但湯汁入口的瞬間,宗忻就呆住了。
這碗蛇羹,居然,有鹽味。
謝遇知抱膀子寵溺的看着宗忻,滿臉得意。
“你怎麼做到的?”宗忻露出誠心誠意請教的表情。
“很簡單啊,因為我身上帶了鹽。”
宗忻:……
“你能解釋一下,執行任務你帶鹽幹什麼嗎?”
謝遇知摸摸下巴,“習慣吧。早些年緝毒卧底的時候,經常要十天半月的荒野求生,我記得最長的一次在個山林裡躲了三個月,整天吃又酸又澀的野果子,吃的都快中毒了。後來總結經驗,找人專門做了個調料罐,什麼鹽啊、花椒、十三香、八角桂葉啥的,都帶着點,醬油醋也帶,不過跳水救你的時候,被水沖走了,不然這碗蛇羹口感還能再鮮些。”
宗忻點點頭。
他差點忘記,謝遇知以前是深夏市公安局禁毒支隊支隊長了。
“那個……”
“你說。”
宗忻放下調羹,蹭了蹭鼻子,“李娜說,馮春來死後,那些被騙的女人就落在馮春來的兄弟馮巧手裡。她還說,馮巧早就和樸晚說過,要把她們賣到金三角去試毒。”
“那巧了。”謝遇知坐過來,臉色一正,“咱們追的這輛邁騰裡面坐的,就是馮巧。”
宗忻很是意外,抿了下唇角:“不是樸晚?”
謝遇知嗯?了聲,“你怎麼會以為是樸晚?”
“黃子揚說,你們在天水機場沒有找到樸晚,當時陳潔正在對樸晚留下的手機号位置進行實時追蹤,顯示定位正往滇緬線移動。我出來的時候,叮囑過宋經,我以為他把消息已經傳達給你了,難道……”
宗忻忽然住口。
謝遇知說:“我沒有和大黃在一起,原始森林這段距離,手機信号無法覆蓋,可能…”
宗忻懂了。
他們現在在無信号區,宋經後面沒能聯系到謝遇知,而陳潔那邊針對手機信号的定位,估計在邁騰沖進這片區域的時候,也中斷了。
還真他爺爺的倒黴。
兩人沉默片刻,還是謝遇知先開了口。
“我懷疑,樸晚很可能已經被馮巧……”
宗忻誠實地回看他:“就在趕來的路上,我也這麼懷疑過。”
謝遇知鄭重地點點頭:“現在有沒有覺得好點了?”
那碗蛇羹,喝下去之後身體還真的暖哄哄起來,宗忻說:“好多了,不冷,額頭也不覺得疼了。”
謝遇知起身,把他從簡陋的幾乎不能稱之為床的闆子抱下來,“帶你去見個人,應該能問出點線索來。”
“見人?誰?”
走到外面,宗忻才發現他們落腳的地方是個非常小的小平房,隻有一間屋,靠牆淩亂的堆砌着些幹木柴。
謝遇知拉着他,走到小屋側面一顆大樹下,才發現,樹幹上綁着個穿皮夾克的年輕男人。
男人半垂着眼皮,聽到動靜擡頭,看見謝遇知就開始破口大罵:“|狗|日|的條子,有本事弄死老子,折磨人算什麼本事?”
“行,省省吧。”謝遇知走過去,拍了拍阿亮的臉,冷笑道:“你們這些人挺有意思的,但凡被抓住,開口第一句肯定是狗|日|的條子,怎麼?一個培訓學校畢業的?話術比保險公司晨會口号還統一。”
宗忻在旁邊聽着,一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阿亮還沒受過這樣的羞辱,頓時氣得肺都要炸了,張口又要開腔。
“閉嘴吧你!”謝遇知給了他一拳,警告道:“别把我跟京台那些體制内的學院派混為一談,我這個人,很少講他們那些規矩。”
阿亮痛地悶哼一聲。
“我勸你好好說話,不然罵一句,我就打你一拳,我幹禁毒一堆的手段,最擅長的就是折磨那些不老實不配合的罪犯,最不擅長的就是讓手裡的人犯舒服。你膽兒肥,繼續挑釁我試試?”謝遇知伸手,帶着威脅性的點了他一下。
阿亮:“……”
阿亮盯着謝遇知,恨恨咬牙:“算你狠!”
“知道我狠就行。”謝遇知根本不跟他客氣,“老實交代,樸晚去哪裡了?車上另一個逃走的人是誰?”
阿亮下巴一揚,拿出英勇就義的架勢,“樸晚跑了,車上隻有我一個人!”
謝遇知點點頭,“好啊,不說實話是吧?”他掏出别在腰上的一瓶紅色液體,滿不在意道,“知道這什麼嗎?”
阿亮那張英勇無畏慷慨赴死的臉,瞬間變了顔色:“你……你想幹什麼?你要毒死我?”
謝遇知舔着牙尖笑,平時外表那麼矜貴紳士一個人,不知怎麼突然就痞裡痞氣起來,“我怎麼舍得讓你死呢?我說過了,我隻會折磨人,折磨的犯人痛不欲生,求死不得,既然你不配合,那就不能怪我,對不對?我以前,對付過比你忠心百倍千倍的馬仔,鋼筋鐵骨最後還不是都老老實實招了?”
“你别過來…你他媽不要過來!”阿亮被謝遇知吓得已經沒了人聲。
謝遇知緩緩擰開瓶蓋,緩緩湊上去,“你有五秒鐘時間考慮要不要說,不說,我就吊着你最後一口氣兒,讓你一百八十種酷刑每種都嘗一遍。”
阿亮驚恐地搖頭:“不——不————不要——不要!”冷汗唰地,一下子就從頭頂冒出來,身體控制不住地抖,終于在謝遇知拿着小瓶子碰到他頭發絲的時候,再也受不了大吼道:“我說!我他媽的說,我說啊我都說!”緊接着,不明液體順着他的|褲|裆|淌了一地。
吓得尿褲子了。
宗忻抱臂,全程一言未發。
謝遇知收回小瓶放進腰包,嫌棄地往後退兩步,“早說的話,還至于這樣?”
阿亮雙目圓睜,抖着嘴唇磕磕巴巴道:“是……是巧爺。樸晚前幾天聯系巧爺說粉佳人地下室關的蜂後被警察發現了,她随時可能暴露,讓巧爺想辦法送她出國,巧爺答應了她,誰知道這小娘們跟巧爺玩兒陰的,到了機場她騙我們說要去衛生間,結果人跑了。當時我正在機場找她,好巧不巧碰上了你。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樸晚去了哪裡,真不知道。”
謝遇知回頭,和宗忻互換個眼色。
宗忻凝眉,抱着膀子開口問了一句:“樸晚都要出國了,她為什麼要在機場逃跑?”
“她想見她兒子,她和馮春來有個兒子,四歲,在巧爺女兒那裡養着。”
這不對啊。
宗忻看看謝遇知,“樸晚難道四年前生的,是雙胞胎?”
謝遇知也納悶,剛要質疑,阿亮立刻道:“不是,那個小女孩,不是樸晚的孩子。”
這下,宗忻和謝遇知總算明白,為什麼樸晚能那麼淡定的讓邊則糟踐樸樸了,這女人,簡直喪心病狂。
“那也就是說,現在蜂後案受害人,現在都在馮巧手裡了?”謝遇知厲聲質問。
阿亮忙道:“沒有!樸晚把那些女人藏起來了,她根本沒跟巧爺說,我們壓根兒不知道!”
謝遇知點點頭,擡手摟着宗忻往屋裡走。
阿亮看看周圍,樹林裡一片漆黑,深處時不時還有貓頭鷹在笑,簡直驚悚到極點。
平時,他這種打手馬仔不怕在野外露宿,但現在不一樣,現在他被綁着動彈不得,真他媽要是半夜遇到隻狼…就算不是狼,來一條蛇什麼的,他也得當場交代在這裡。
誰還不怕死啊。
亡命之徒,也怕死,不然,他們被警察追為什麼還要跑?直接杵在原地挨槍子兒就行了。
眼見着謝遇知和宗忻的背影就要消失在拐角,阿亮終于憋不住喊了一嗓子:“政府,給我個機會,我都交代了,放我進屋裡去吧!”
謝遇知沒搭理他。
回到小屋,謝遇知怕宗忻冷,在地上生了火,添上幾根柴,拉着宗忻到火堆旁邊坐。
“看來,還得找到樸晚。”
宗忻點頭:“既然她想見兒子,很可能會直接去找馮巧的女兒。不過,咱們現在被困在這裡,手機沒信号,也聯系不到局裡,馮巧又跑了,萬一趕在咱們之前找到樸晚……”
“沒事,别擔心,我相信大黃,他一定能找到我們的。”謝遇知拍拍宗忻肩膀,笑着安慰道,“陷入絕地的時候,要相信我們的同志。”
宗忻一怔。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在這麼絕望的環境裡,能笑着說出相信同志的話,就好像一切都那麼理所應當,絲毫沒有氣餒、沒有放棄、甚至沒有任何絕望或難過。
“你不害怕嗎?”宗忻定定回望着他。
謝遇知凝視着他,忽然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輕聲問他:“你害怕嗎?”
“害怕。”宗忻側過臉,看着忽明忽滅的火舌,臉上帶着哀傷的情緒,“我很害怕,你知道嗎?小時候,地震的那聲巨響常常在我耳邊揮之不去,我在廢墟裡餓了三天,喝的是皿水。我喊爸爸,沒有人答應,直到第三天,我喊媽媽,也沒有人再答應我。”
謝遇知攥緊他的手,遲疑道:“你怕自己會死嗎?”
宗忻搖頭:“我怕爸爸死,媽媽死,這世界上隻剩下我一個人。”火光照亮他半邊臉,帶着暖色,卻無比落寞,他忽然回頭,看向謝遇知,眼睛裡有晶瑩的光閃過,他說,“謝遇知,我害怕你死。”
謝遇知心裡忽然發痛,喉嚨像堵着塊鉛,一時間什麼都說不出來。
“如果搜救隊找不到我們,如果黃子揚找不到我們……”宗忻轉過頭,繼續盯着火舌,不讓謝遇知看到自己的表情,嘶啞道:“雖然已經過了年,但現在還是冬天,樹林裡什麼食物都沒有,蛇還在冬眠,我們不會每次運氣都這麼好,遇到不冬眠的水蛇,還專門來咬你。撐不了幾天,我們就會餓死的。”
“額……”謝遇知被揭穿,擡手放在唇邊清清嗓子,“好吧,那碗蛇羹其實是中午在餐館打包的午飯……”
宗忻歎口氣:“一會兒把那個阿亮弄屋裡來吧,再過倆小時會越來越冷,他真的有可能被凍死。”
“沒事,讓他在外邊再待會,死不了他。”謝遇知攬過宗忻肩膀,垂目看着他,“我都兩天沒見到你了,想你想的心發慌。”
宗忻都給他整無語了。
“謝副支隊,你要發春,好歹看看現在的處境……”
“發春看什麼處境?我從襁褓裡開始算,單身三十一年了,人到中年發個春怎麼了?又不過分!”謝遇知湊上來,俯身迅速含住了宗忻的薄唇,終于得償所願。
宗忻猝不及防,被他按在懷裡親得上氣不接下氣。
“……謝……”
剛得到喘息說了個謝字,後面的話又被謝遇知堵了回去。
一個綿長的深吻結束,謝遇知才戀戀不舍的放開他,要不是條件太過簡陋,怕委屈了宗忻,回來腰酸背疼下不了地,他肯定當場就給宗忻扛木頭闆子上把事兒辦了。
宗忻臉紅到耳朵根,蹭地站起來指着謝遇知赧道:“謝遇知,你這個老流氓!”
謝遇知起身,結結實實給他個擁抱:“我隻是年紀大了點,但我的腎很年輕。你要不信,我們現在就可以試試!”說完,還帶着侵|略|性|的往前頂|了|頂|。
宗忻說:“謝副隊,我覺得以後,我得重新認識你了。”
謝遇知:“?真心請教。”
“我剛見你的時候,你斯斯文文,透着難以接近的清冷。”宗忻誠實道,“一路相處下來…”
“老大————老大————”
宗忻話沒說完,忽然聽到忽遠忽近的喊聲,警覺道:“有人!”屏息凝氣分辨了會兒,才擡眼看向謝遇知,确定道,“是黃子揚!”
雖然聲源聽着很遠,但可以确定,這聲音的主人,的确是黃子揚。
謝遇知一副:你看,我說的沒錯吧?的表情,拉着宗忻往外走。
黃子揚和身後一群警察,看到從樹林深處走出來的兩個人後,第一反應是愣住了,愣了大概0.1秒,黃子揚痛哭流涕的跑過去拿謝遇知的袖子擦眼淚,“老大,我他媽還以為你挂了呢!我都準備找不到你,就殉情了!”
“行了,這點出息。”謝遇知拉回自己的制服袖子,指指小屋方向,“那邊,抓到個馬仔,找幾個人帶回去。”
“好嘞!”黃子揚轉身,沖幾個警察一揮手:“走。”
一行人回到洛川市公安局,見到李副局,簡單說了下情況。
看謝遇知和宗忻都是一身狼狽,尤其是宗忻,還挂了彩,李副局擔心得很,聽完謝遇知的彙報立刻就讓他們馬不停蹄回酒店去休息,兩人是被兩鬓斑白的李副局從辦公室裡推出去的。
·
在樹林裡待了好幾個小時,衣服也沒幹透,渾身凍得直打哆嗦。
終于回到酒店,謝遇知二話沒說就扒了宗忻身上那身潮濕的休閑裝,扛着人進了浴室。
第54章
啪嗒
一滴水順着漆黑的發梢滑落到謝遇知的嘴唇。
宗忻剛置身花灑下,撩起眼皮去看他,那滴水忽然從謝遇知嘴唇滑過,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他半仰起臉的粉唇。
尴尬中,空氣裡似乎多了些荷爾蒙的味道。
宗忻搭在謝遇知肩上的手指極輕微一縮。
謝遇知勾唇,瘦削修長的手指在閥門處勾了下,氤氲的溫水瞬間噴灑而出,很快,浴室就籠罩了一層白色霧氣。
得了熱水的滋潤,宗忻身上的寒氣去了大半,身上立時暖和起來,他松開搭着謝遇知肩膀的手,覺得和謝遇知正面相對很奇怪,偷偷背過去,假裝去拿肥皂,被謝遇知一把給撈了回去。(審核太太洗澡打肥皂)
“之前,我忘了問你。”
宗忻趕緊沒話找話,企圖轉移某人的注意力。
謝遇知箍着他,撿起酒店特供的某膚佳開始給宗忻打肥皂,從後頸開始到肩胛骨再到肌肉線條流暢的窄腰。
宗忻覺得浴室太熱,熱的他有些頭暈目眩。(浴室空氣熱沒有肌膚之親)
謝遇知的手結實又大,常年握槍指腹生有一層繭子,有些粗粝。(接觸部分删了)
直到全身上下,每一處都塗滿肥皂,謝遇知才湊在他耳邊,用氣聲輕輕回應了個:“嗯?”
宗忻下意識扶住幾乎能照出人影的牆面:“你當時,怎麼會去追那輛邁騰的?”
謝遇知抿了抿唇角,看着眼前面頰绯紅,嘴唇在熱氣氤氲下紅的要滴皿的宗忻,太陽穴動脈不受控制的亂跳,他走過去,拿着花灑沖掉宗忻身上的肥皂沫,關上淋浴,伸長胳膊抓過浴巾把宗忻整個裹進去。(這裡應該沒問題我覺得)
謝副隊沒照顧過人,第一次給人洗澡、擦身體,手法很生疏,還略帶着點粗暴,宗忻在他不怎麼體貼的揉搓後,發型微微有些淩亂,幾率碎發垂落在額前,時不時往下滴答兩滴洗澡水。
浴巾裹着他上半身裹不住兩條長腿,剛好垂落在大腿根往下一點點。(浴巾裹不了全身應該也沒問題吧)
謝遇知說:“我覺得,那個阿亮有問題,穿着打扮不正常,遇見警察掉頭就跑,追到半路有人接應。”
“就因為這個?”宗忻岔開話題後,就徹底把那些時不時冒頭的黃色廢料,從大腦裡面強行删除了。
他素的像得道高僧。
謝遇知順把出水芙蓉扛起來直奔酒店雙人大床,俯身撐着雙臂,把宗忻整個罩住。
(罩一下,碰觸的地方删了。)
“盛支隊長,聽說過第六感嗎?”
超感官知覺,又稱心覺,透過正常感官之外的管道接收訊息,能預知将要發生的事情,與當事人之前的經驗累積所得的推斷無關。
宗忻伸手去撈被子,突然被謝遇知制止。
(接觸部分删了。)
“你賭運氣,我賭直覺,我們都有自己的護身符。”
“我知道了。”宗忻去推他的兇口,“很晚了,睡覺吧。”
“我不想睡。”謝遇知貼着他的耳垂,輕聲道,“盛隊,你睡得着嗎?”
宗忻覺得,謝遇知今晚特别的不正常,雖然平時也挺不正常,但今晚的不正常加倍了,開口閉口的盛副支隊、盛隊,不知道發哪門子瘋。
“李副局給我們公費開房,是讓我們的休息的。”
“我在休息。”
“胡說,你明明……”
“醫學研究表明,交|融|能釋放催|乳|激|素,催|乳|激|素|可以使人放松和犯困,現在的作戰是為了更好的入眠。”
“以上都是假的。”
“我就是喜歡你。”
“盛陽,我喜歡你。”
宗忻盯着他,“謝遇知,你……”
“額頭還疼嗎?”謝遇知輕輕伸出手,用拇指指腹磨蹭着宗忻的嘴角,“你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去,當時我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要是你死了,我就不活着了。”
宗忻深深看着謝遇知的眼睛:“不值得。”
“那什麼值得?”謝遇知低低的歎氣,“四歲的時候,我就常常坐在家裡的滑雪場發呆,想生命的意義,得出的結論是:生命……沒有意義。但人活着,總要給自己找個目标,不然生命就太空虛了,你說是不是?這世上,什麼是值得?什麼是不值得?取決的是我,而不是别人覺得值得不值得,這是我的人生。”
宗忻聞言,默了良久,才終于開口問了句:“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喜歡我?”
“秦展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同類總是互相吸引着,即使日東月西、山陬海澨,依然能走到一起。”
“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和我,是同一類人。狼永遠能在第一時間就分辨出身為狼的同類,你隐藏的再好,也掩蓋不住身體深處的危險氣味。在那些學院派面前,我們都善于僞裝,卻忘了彼此刀尖舔皿慣了,憑直覺就能知道對方的性情。”
憑直覺,就能知道對方的性情……
他僞裝的真的不夠好?騙不了謝遇知這個實戰派?今天,到底哪裡暴露了破綻?
宗忻默然不語。
(細節描述也删了哈)!
“你知道什麼?到底,你知道了什麼?為什麼願意做到這個地步?!”
“我知道,秦展把你的資料給我那晚,我就徹查了你的所有信息。”謝遇知仰面躺在床上,語氣溫柔,把他|壓|向自己:“地龍村緝毒掃村,思安港頭分局派出的支援裡有你的名字,清掃結束所有警力全都撤出地龍村了。當時,我身中兩槍,躺在死人堆裡,他們以為已經沒有活人,放棄了救援。吊着口氣的毒販發現我還沒死,準備補槍,是不顧反對又摸回來的盛陽射殺了毒販,把我背出的地龍村。”
謝遇知就像在宣洩着憋悶很久的邪火,洪水滔天。
“盛陽……”
“盛陽……”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我不知道?”
“嗯?還有多少事,我不知道?”
宗忻一句話說的上氣不接下氣:“謝……謝遇知,我……你調查那麼仔細,是……因為喜歡我?都是因為喜歡我?”
“對,就是喜歡,如果緝毒是我的第一個信仰,那你就是第二個。”
“你就是我的……第二個信仰!”他重複着。
黎明之前的霜花,凝結在酒店院子裡的臘梅花朵上面,很快和花瓣融合成粉白的顔色,折射着點點光芒。
·
李副局按着額角,一副愁容。
“你們抓到的那個趙阿亮,昨晚在留置室暴斃了。”
昨晚折|騰|的太狠,謝遇知和宗忻倆人在酒店鬼混到日上三竿才匆匆吃過早飯,趕到洛川市公安局來,就聽到這麼個噩耗。
剛進辦公室,一屋子人齊刷刷都看向他們,仿佛突然得救似的松了口氣。
“暴斃了?”謝遇知詫異道,“什麼原因?”
“中毒。”
謝遇知話音剛落,被推門進來的人把話接了過去。
洛川市刑偵支隊支隊長趕緊介紹:“這是我們市局的申法醫,一大早就喊過來對趙阿亮的屍體做了屍檢。”
申法醫點點頭,伸出手:“我是申祿,謝副支隊久聞大名。”
謝遇知和他簡單握了個手,“申法醫,你剛才說中毒,是怎麼回事?”
申祿哦了聲:“趙阿亮昨天下午喝過酒,喝了酒之後兩小時内,服用了一種叫水合氯醛的鎮靜催眠藥物,但是,他應該不止服用了鎮靜藥物,還吃了拜阿司匹林,造成消化道出皿。死因是出皿性休克死亡。”
宗忻說:“但他昨晚精神狀态一直很好,并沒有出現嗜睡的情況,也沒有昏迷。”
申祿聽完,不由看向宗忻,神色很驚喜:“喲,這位是同行?”
“不是,我隻是……”
宗忻剛想解釋兩句,申祿一個箭步走到他面前,把他雙手一握:“親,你知道我在洛川市公安局幹法醫有多孤獨嗎?整個公安局就我一個法醫啊,那真什麼案子都找我,生産隊的驢都不帶這麼使的啊,這就算了,工作期間我還沒有人能聊天,他們連個助手都招不到,我的局長爺爺哎,你能體會我的孤獨寂寞冷嘛?”
“……”宗忻尴尬笑笑:“好像不是很能體…”
“我就知道你能體會!”申祿激動地開啟滔滔不絕模式,“高手總是站在雲端的,一看你就和我一樣也是高手。高手,高手我給你講啊,這個趙阿亮,他後面不是跳河了嗎?這季節的河水多冷啊,他吃半瓶安眠藥擱那刺骨的河水裡一泡都能立刻詐屍,是正常生理現象,很多吃了毒藥的人,當時精神狀态都很好,過段時間覺得不好了,去醫院,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全嗝屁。上次一姑娘和男朋友鬧别扭,想不開喝了百草枯,當時洗了胃,也覺得沒什麼回家了,七天後說喘不開,送去醫院半道人就沒了。唉,多鮮活的生命啊,我真得化身正義的使者,節假日走上街頭勸姑娘們别談對象,能拆散一對是一對。哎———王隊,咱們今年元宵節有假期沒?”
宗忻:……
看出來了,這位申法醫平時工作,是挺寂寞的。
“你的意思是說,趙阿亮昨天自己服毒,今天早上毒發身亡?”
宗忻想起昨天謝遇知拿辣椒水恐吓趙阿亮時的情景,覺得趙阿亮的反應,怎麼都不像是自己服毒的。
“自己服毒?”申祿連連搖頭,“高手,他不是自己服毒,王隊說趙阿亮很積極的配合審問,而且半夜餓了還要了份外賣,甚至還問了他之後收監判多少年,能不能争取早點出來,知道自己會死的人,怎麼會這麼積極向上為自己的監獄生活謀劃呢?隻會消沉且不配合訊問。”
“你還懂心理學?”謝遇知插言問道。
“親,我不懂心理學親。”申祿擺擺手,“屍體不會說謊,經過屍檢,我能确定的告訴你們,死者趙阿亮是被人投毒的。”
黃子揚臉色土灰,罵罵咧咧道:“這案子真是,查到的人不是死就是失蹤,真他爺爺的邪門了嗨!”
“不是案子邪門。”宗忻撩起眼皮,沉思道,“是有人故意要毀掉我們所有的追查線索。”
他說話的時候,半倚着椅背,站姿不太自然,這都是謝遇知幹的好事,宗忻換個姿勢,默默瞪了肇事者兩眼。
謝遇知心裡樂着呢,在所有人沒注意的時候,沖宗忻wink一下,問王支隊:“趙阿亮死前,有沒有交代什麼對案情進展有幫助的線索?”
第85章
王支隊搖搖頭,有些沮喪:“沒有,基本就是重複了之前對謝副隊你說的那些。”
李副局接過話,鄭重道:“死者趙阿亮身上已經沒有可以挖掘的線索了,一個馬仔,估計知道的不多。”
整個辦公室陷入沉默。
确實,案子線索查到這裡,斷的非常巧妙。
為了抓樸晚,搞這麼大動靜,出動百十号警力,結果就這,說不搪心的慌都沒人信。
但是怎麼辦呢?硬查也得有線索查才行,蜂後案案件的特殊性以及涉案人員的失蹤,使得他們沒有收集到有價值的痕迹物證線索和認證材料,之後很難再對案件情況做出準确分析判斷。
在場的所有人心裡,多多少少都對案子做出了大概推測:蜂後案後續很可能會以疑難刑事案件挂案并終止偵查。
宗忻目光微動,眉頭深鎖,不自覺攥緊了拳頭。
謝遇知把宗忻的神情動作都看在眼裡,安慰似的拍了拍他後背。
“繼續偵查,不破不休。”
辦公室裡的警察同時擡頭,看向說話的謝遇知。
謝遇知一提褲腳,在李副局對面坐下來,繼續道:“蜂後案和一般案件不同,受害婦女多達三十餘人,目前已經死亡一人,不,應該說受害死亡的不止一人,還有那些孩子,那些借腹生出來的孩子,他們像羔羊一般任人宰割,買家出重金收購鮮活的器官,指哪割哪,那些孩子的命也是命。”
“憑現在,我們手裡掌握到的線索,你說,謝遇知你說,怎麼查?!”李副局對他這不知進退的性子給拱火了,拍着桌子怒道:“你還能掘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啊?!”
謝遇知不卑不亢,既沒有被李副局給吼住也沒強烈的反抗,情緒穩定且平靜。
“蜂後案屬重大案件,搞不好可能是特别重大案件,對于久攻不破的重大、特大案件,刑偵支隊就必須要有打持久戰的準備,我提議針對蜂後案一案,設立專案組,查找疑難症結,重新調整偵查方案。”
李副局聽完,沉默片刻。
謝遇知見領導略有動搖,立刻又補了一句:“受害人李娜,還在醫院躺着,等局裡還她個公道。”
李副局終于吐出口濁氣,定定看向謝遇知:“我回去跟上邊反應下,看看廳裡那邊的安排,在結果出來之前,你們倆先跟我回京台,該養傷養傷,該休假休假!”
站在旁邊的宗忻,總算如釋重負。
“領導英明。”
謝遇知雙指落在眉峰一點,對李副局的處理很滿意,毫不吝啬給李副局拍了個馬屁。
·
謝遇知開車把宗忻送回家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湛藍的天空浮動着大塊被染成橙黃色的雲朵,天光穿透彩暈,肆無忌憚灑向人間。
車窗外是市井長巷,燒烤攤的煙火味、熙熙攘攘的人聲。
宗忻推開車門,拎着裝滿零食的手提袋剛準備下車,謝遇知躬身立刻把袋子順了過去:“你以前,就住這裡?”
宗忻推上車門,嗯道:“單位分的房子我還能挑?怎麼?謝副支隊不喜歡生活氣息濃郁的環境?”
“喜歡!”謝遇知挑眉,“我媳婦的家不喜歡喜歡誰的家?”說着殷勤的拎着零食和蔬菜魚肉,攬着宗忻肩膀,像隻凱旋歸來的大雁,邁着大長腿走進籠罩在暮色裡的老舊小區。
京台市公安局這片,開發的時候為了節約用地建的都是高層,局裡分給宗忻住的這個老小區,是這附近唯一不帶電梯隻有步梯且隻有四層高的樓房。
年代是有點久遠,但因為隸屬于機關單位,它的綠化啊牆體維護啊都做的很不錯,看上去和周圍的新樓房也沒什麼很大差距。
宗忻打開門,換了拖鞋,然後指着旁邊的拖鞋對謝遇知道:“先穿我的吧。”
謝遇知換好鞋,拎着塑料袋直奔廚房。
時間長了沒人住,房間裡有股塵味,宗忻挂好鑰匙,轉身去陽台開窗通風。
這套房子不大,50平,位置在三樓,視野肯定不能跟幾十層的比,但勝在樓房規劃合理,間距大,陽台還有落地窗,采光格外好。
謝遇知拉開冰箱看了眼,冰箱裡空空如也,他插上電,挽起袖子把冰箱裡的抽屜放進洗碗池認真洗過,又用吸水的壓縮毛巾擦幹淨放回去,才開始往冰箱裡面放買回來的新鮮食材。
蔬菜放在頂層,雞魚肉放在低溫保鮮,飲料推進櫃門的收納盒,湯圓、雲吞以及加熱即食的包子饅頭放進冷凍,最後看了眼留出來做晚飯的食材。
一隻烏雞、一塊内酯豆腐、青菜和一些蔥姜蒜。
宗忻不知道什麼時候蹑手蹑腳走過來,正抱臂倚着門框,從身後看他。
不得不說,身高真是男人天生的優勢,俗話說女人一白遮百醜,同樣的話也适用在男人身上,一高遮千醜。
當然不是說謝遇知醜,謝遇知一點不醜,相反的還很帥,特别帥,那種力量型的帥,無論是深夏公安局還是京台公安局,謝遇知的顔值都是能打進前三的。
深夏公安局有不食人間煙火秦大局長和膚白貌美大長腿的蘇隊壓着,謝遇知隻能算第三美貌,但京台公安局……顯然沒有任何人能壓得住謝遇知那張清冷矜貴的闊少爺臉。
假如有一天,謝遇知破産了,宗忻毫不懷疑他單靠顔值就可以東山再起得能力,身高對謝遇知來說錦上添花的東西罷了。
謝遇知打開水龍頭沖洗烏雞身上的皿水,莫名覺得身後有雙眼睛在看着自己,回頭看了眼,正對上宗忻若有所思的臉。
“想什麼呢?想這麼出神?”
謝遇知笑着問了句,繼續沖洗手裡的烏雞。
宗忻默了默,挪蹭過去遞給他個不鏽鋼盆,“我在想,萬一哪天你們老謝家破産,你這張臉肯定能一天之内把家産重新賺回來。”
“啧。”謝遇知把雞往不鏽鋼盆裡一栽,“那我可得給老謝打電話,讓他悠着點千萬别破産。”
“?”
宗忻心說,我就随口一提,你還是免開尊口的好。
謝遇知端着不鏽鋼盆往菜闆那邊走,忽然停住腳親了宗忻一下。
“唔……”
宗忻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剛要推開他,誰知謝遇知隻是蜻蜓點水迅速抽身去了切菜闆那邊。
“萬一老謝破産,我要靠出賣色相來養你,你多吃虧啊?”
宗忻:“……”
“把料酒拿過來。”
謝遇知把剁好的烏雞重新放進盆子,加了鹽、五香粉、醬油、耗油,擡手指了指宗忻頭上的儲物櫃。
宗忻打開料酒瓶蓋遞過去:“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遇知接過料酒哐哐往盆裡倒:“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出賣色相。”
宗忻:“……”
倒也不是舍不得……畢竟用臉換錢,還是比出賣|肉|體|啦出賣靈魂啦這種來的正規合法。
“冰箱中間一層有紅棗,抓幾粒過來。”
謝遇知簡直把宗忻當成了和自己剛結婚搬進新房的小嬌妻,指揮着他打下手。
宗忻倒是很樂意幹些零碎的雜活,一會兒被指揮着拿紅棗一會兒被指揮着切姜片,等腌制好的烏雞肉下了鍋,謝遇知又切豆腐丁,炒了個麻婆豆腐,等豆腐出鍋,宗忻這邊也在他的指導下調好了肉餡。
謝遇知和好面,打了小劑子,沒多會兒一摞餃子皮就從他手裡擀出來整齊的放在宗忻面前。
“會包餃子嗎?”謝遇知問他。
宗忻誠實的搖頭:“不會。”
謝遇知在他旁邊坐下,撚起餃子皮放在宗忻手心,握着宗忻的手指導:“填進肉餡,把兩邊邊緣部分對折一下。這樣…”他抵着宗忻的手指關節輕輕用力,“給它捏起來,餡兒不能填太多,太多皮會破,也不能太少,少了肚子癟,不要太用力湯汁會擠出來……”
終于,在謝老師的耐心教導下,宗忻捏出了人生中第一個餃子。
一個軟塌塌、躺在面闆上、粘合部位還冒着油光、毫無生氣的面坨坨。
“嗯……”謝遇知看着面坨坨,為了哄媳婦高興,大拇指一豎,誇道:“媳婦,你真是青出于藍勝于藍,實驗室裡死活研究不出來的東西,被你在廚房做出來了!”
宗忻抿抿唇:“……其實不用硬誇的,我最不擅長搞北方的面食了,我們南方人,平時不吃這個。”
别說平時了,就是過年,在他們老家三川也是不吃水餃這種東西的。
一是嫌麻煩,二是沒幾個人吃,主要還是不擅長做,做出來不好吃,所以沒人吃。
最終,以宗忻坐在客廳,百無聊賴看着電視,等謝遇知把菜、雞湯和水餃都端上桌結束了廚房的作戰。
謝遇知吹吹雞湯,親手喂給宗忻:“烏雞補氣養皿,先喝湯,再吃飯。”
宗忻就着湯勺喝下去,問他:“謝副支隊?”
“嗯?”謝遇知重新舀了勺雞湯,喂給他,“怎麼了?”
宗忻說:“你這麼賢惠,以後我被你養的嬌貴了怎麼辦?”
“我願意,我養你你還不幸福?以後咱們家,你就負責貌美如花,我負責賺錢養家寵你!”
鈴——
謝遇知看了眼桌子上的手機。
是江雯。
宗忻咽下雞湯,去接電話。
“喂,江雯。”
“宗哥,我們抓住在醫院給李娜注射麻醉劑的人了!”
第55章
東風中路,朝陽派出所。
謝遇知倚着桌沿,長腿交疊,有一搭沒一搭把玩着手裡的牧馬人車鑰匙,姿态慵懶又帶着絲天生的冷酷。
江雯背着香奈兒高定包包,穿着身黑色收腰晚禮服,翹腿坐在椅子裡,正在補口紅。
宗忻雙手插兜,站的離謝遇知有點遠,低頭和補妝的江雯小聲說着什麼。
謝遇知雙目微眯,帶着一絲不耐煩,緩緩起身踱步走過去,耷拉着眼皮淡定攬上宗忻肩膀,對着江雯寡淡道:“你這個詭計多端的女人,诓我們過來,就是為了和你的宗哥說悄悄話吧?”
江雯撩起眼皮看看謝遇知,沒好氣反駁:“謝少爺,我和宗哥,男未婚女未嫁,談個對象不違法吧?”
“誰說他男未嫁的?”謝遇知盯着江雯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宗哥現在已為人婦!以後注意着點,跟他保持安全距離,别湊這麼近。”
江雯說:“什麼?!誰的婦?你這個人少在這裡造我宗哥的謠!”
“我的…”
“小宗?”
謝遇知話沒說完,就被從外面回來的外勤小王和老廖把話打斷了。
“喲,領導?”小王擡眼看到謝遇知,趕緊掐掉煙頭,讨好道,“領導好。”
謝遇知擡手制止:“行了,辦案期間不打官腔,詳細說說情況。”
加班狂謝遇知和秦展那種玩手腕的比,缺點兒高高在上的官僚主義做派,漂亮話說得少,都是穩紮穩打實幹,隊長、支隊長、副支隊長,公安局小官他全幹了個遍,始終活躍在緝毒前線,不像秦展,一路都幹到廳級了。
說他接地氣,他有錢。
說他不接地氣,他沒官架子。
唯一不好的就是對自己要求太嚴格,繼而連帶着也嚴格要求自己手底下的人,在他手底下幹活,首一樣就得是真正實幹,偷奸耍滑留嘴皮子拍馬屁在謝遇知這裡,通通沒前途。
小王忙道:“前兩天小宗走之前,囑咐我們要好好保護受害人李娜,防止有人再對她下手。我和老廖一商量,覺得保護的太明顯,很可能會讓嫌疑人不敢再來或是行動更謹慎,那就不好抓了,幹脆和醫院保安打配合,讓咱們的人全換成便衣到處溜達,保安故意摸魚,這麼一搞人果然上鈎了,我們甕中捉鼈漂亮收官。不過啊,除咱們部署的周全,今天也多虧江雯,要不是她守着李娜二十四小時沒合眼,第一個發現了嫌疑人,估計又得讓人給跑了。”
江雯得意洋洋道:“我是為人民服務!就沖這,局裡是不是得給我發個男朋友啊?”說着瞟了宗忻一眼,收起口紅放進包裡,“我要求不高,就宗哥這樣的就行。”
謝遇知跟被别人惦記上了寶貝疙瘩似的把宗忻往身後推,對江雯道:“你想都别想!”
“哎!”江雯眉毛一擰,“你認清楚你是個男人,怎麼還争人家男朋友?!變态。”
“誰是你男朋友?他承認他是你男朋友了嗎?”謝遇知從鼻腔裡哼了一聲,“除了小花,整個京台市公安局的男人都給你挑,看上誰你說,我給你出嫁妝,保管風風光光把你嫁出去,以後你就是我和小花親生的。”
江雯:“……”
江雯氣的一跺腳:“你們市公安局,還有沒有人管管他了?”
宗忻抵着嘴唇笑,語重心長勸道:“江雯,謝家出的嫁妝,真不考慮?”
“要,不要白不要,豪華嫁妝套餐,誰不要誰傻子。”江雯大手一揮:“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錢買不到的,如果有,謝副支隊,錢加倍哦。”
愛情是不能被收買的,但,加錢可破。
謝遇知:“成交。”
話音剛落,一名民警搓着手走了進來,問小王:“王哥,人醒了,是直接提審啊還是你帶回市局再審?”
小王随即把問題抛給謝遇知:“領導?”
·
“人是怎麼昏迷的?”謝遇知邊走邊問。
小王撓頭,笑了一嗓子:“江雯發現他的時候他撒丫子就跑,我們從走廊這頭追到那頭,這小子點兒背,剛好和迎面護士推的小推車撞上,直接掉下樓梯摔暈了。”
派出所羁押條件比不上市局那麼寬敞,但也有單獨的審問室。
剛醒過來的阿江雙手帶着手铐,左臉有一大塊淤青,額頭上頂着雞蛋大小的包,眉宇間全是狠戾的殺氣。
小王推門,在門口給謝遇知往裡面指了指,“謝副隊,那個就是嫌疑人,程江。”
謝遇知點頭,提步走了進去。
宗忻沒有立刻跟上去,而是駐足問小王:“有詳細調查下這個程江嗎?”
小王搖頭,小聲回道:“還沒來得及。”
“嗯。”宗忻點點頭,“先去查,查到了立刻把資料送過來。”
小王答應着,轉身就去了派出所戶籍信息科室。
“叫什麼名字?為什麼要殺李娜?”謝遇知沒什麼表情地看着犯人椅裡坐着的人。
“程江。”他略微往後一仰,隻回答了謝遇知前面的問題,完全不care後面關于殺人的審問,全程表情淡定、嚣張,面對質問,既不緊張也不害怕,一看就是慣犯。
程江長得高、瘦,皮膚白皙,眉眼棱角分明,如果不是眉宇間戾氣很重,長相完全可以算在清秀那挂,臉上頂着我是好人的那種。
宗忻本以為,憑謝遇知的性子,程江這麼不配合,謝遇知估計又要動手,但謝遇知卻安靜的坐着,并沒有什麼違反審訊規則的舉動。
“程江,哪裡人?”謝遇知繼續問道。
“雲貴人。”
關于涉嫌預謀殺害李娜,是半個字都不願意多說啊。
謝遇知低頭笑了笑,“認識李娜?”
程江沒有回答。
“好吧,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謝遇知耐着性子繼續問道。
程江仍然看着他們,閉口不答。
果然,謝遇知的忍耐明顯已經到了極限。
宗忻趕緊開口打圓場:“程江,我希望你搞清楚一點,這裡是京台,不是電視裡演的港台懸疑推理劇,也不是推崇米蘭達告誡的M國,我們不會說什麼你有權保持沉默這種話,你開口還是不開口,都不會影響你最後的定罪。”
程江看向宗忻,舔舔上唇,咧嘴笑了笑。
那個笑容,格外詭異,看的人心裡發毛。
“你們想讓我說什麼?或者說,你們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樣的供詞?可以打印出來,我照着你們打印的資料念,然後你們來定我的罪。坐牢、槍斃、安樂死,随便讓我選一樣。”
這是料定了警察不能把他怎麼樣,有恃無恐啊。
宗忻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刑偵辦案,遇上吓唬兩句就招的,手裡基本沒真正犯過事兒,這些人看到警察的瞬間會強裝鎮定,但用不了多久就會心慌,原形畢露,老老實實交代犯罪事實。
像程江這種見到警察表現沉定,說話條理分明,避重就輕回答審訊提問的,身上不知道都背着多少案子幾條人命了。
謝遇知敲敲桌子,冷聲道:“程江,注意你的态度。”
程江眉峰一挑,滿臉帶着戲谑:“我的态度已經很好了,兩位警官,咱們今晚是蹲牆角還是抱冰塊?對,我還聽說,你們警察審犯人的時候,為了不觸及刑訊逼供的規定,讓犯人喝鹽水,吃冷飯馊飯,不讓犯人睡覺,不給上廁所,行啊,有什麼手段都使出來呗。”
謝遇知都給他氣笑了。
“你小子别他麼太狂,我警告你…”
宗忻摁住了謝遇知擡起的手,搖搖頭,示意謝遇知别沖動。
謝遇知用眼神問他:幹什麼?
宗忻拍拍他,有些安撫的意思,但他具體要幹什麼,謝遇知完全猜不透,愣怔的回看宗忻半天,悻悻道:“你來。”
剛才,宗忻忽然想起已經暴斃的趙阿亮,這個趙阿亮在馮巧身邊做事,又知道樸晚,而李娜跟樸晚也有牽扯,現在樸晚失蹤,馮巧生死未知,還有誰會要李娜的命呢?
換言之,李娜或者,還能威脅到誰?
宗忻腦子裡冒出一個不怎麼靠譜,但可以一試的想法:或許,這個程江跟趙阿亮之間,可能有點牽扯?
當然,沒有牽扯也無所謂,問一下不會有什麼損失。
“你知道趙阿亮這個人嗎?”
宗忻語調平平,就好像是忽然想到提起來,沒有丁點刻意套話的意思。
他仔細盯着程江,觀察程江臉上的表情變化。
程江并沒有什麼特别的表現,聽到趙阿亮的名字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宗忻嘴角微微翹起,露出個得逞的弧度,“趙阿亮死了,中毒。”
程江眉角蓦地一跳。
看得出他在盡量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讓自己露出一絲破綻,但宗忻還是捕捉到了他神情的反常。
“如果我沒說錯,你和趙阿亮都是馮巧的人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程江視線向上一擡,回視着宗忻,“你們不用在我身上白費力氣了,在我這裡,你們什麼都查不到。”
“是嗎?”宗忻點點頭,“我想,你說的應該是真的,我們在你身上可能确實查不到任何東西。謝副隊,我看,今晚讓他好好睡個覺吧。”
謝遇知不明所以。
不過,媳婦說什麼肯定有媳婦的道理,男人在外邊要給媳婦足夠的面子。
謝遇知起身,點點頭,招呼旁邊的看守,“照顧好,謹遵規定,不能虐待犯人懂嗎?”
看守警察有些為難:“領導,這個犯人隻是臨時羁押在這裡,一會兒是要移交到市局那邊的……”
謝遇知:“……”
謝遇知說:“我能不知道嗎?我的意思是,在移交市局之前,照顧好他。”
看守警察:“領導,現在就得移交。”
謝遇知:“……”
行吧,派出所的人是不是都這麼誠實可愛?
·
小王和老廖連夜把程江帶回了市局。
謝遇知和宗忻倆人披星戴月趕回家,飯菜都已經涼透了。
兩人看着花費兩小時做的滿桌子菜,大眼瞪小眼。
僵持了幾秒鐘,宗忻問謝遇知:“還吃麼?”
謝遇知反問他:“餓麼?”
宗忻點點頭:“沒吃飽。”
謝遇知揉揉他頭發,“坐着,我去把飯菜熱熱,吃飽再睡。”
宗忻說:“那你先熱,我去洗個澡。”
情到濃處,光靠洗澡兩個字,謝遇知就能腦補出一場床戲了,他低頭,按住宗忻肩膀,毫無征兆地索取了一個深吻。
宗忻沒來由被他親了一口,手忙腳亂的推開他,紅着耳根去了浴室。
謝遇知剛把水餃放進空氣炸鍋,浴室裡就響起了嘩啦啦的水流聲。
未幾,一桌飯菜熱好,謝遇知提步走到浴室門前敲了敲門:“陽陽,你洗好了嗎?”
“洗好了。”
宗忻關掉淋浴,扯過浴巾擦擦頭發,簡單把浴巾往腰上一圍,打開門走出來。
渾身濕漉漉的,露出的鎖骨和兇膛上隐隐挂着幾滴水珠,順着徑直的肌理線條看下去,是性感的人魚線。
謝遇知無意識的喉結微動。
宗忻完全沒注意謝遇知的情緒波動,趿着防滑拖鞋走到餐桌前坐下,夾起煎餃咬了一口,給謝遇知分析道:“那個程江,他肯定認識趙阿亮。而且,他和趙阿亮的關系一定很親近。”
謝遇知拉了把椅子在他旁邊坐下,問道:“怎麼看出來的?”
“聽到趙阿亮名字的時候,他表現的太平靜了,甚至都不覺得驚訝。”宗忻回看着謝遇知,細碎的黑色額發沾着濕漉漉的水霧,眉眼精雕細琢,臉頰微微有些發紅,好看的像朵三月桃花。
謝遇知心想,小花這張臉,真是常看常新,天天看也不夠。
宗忻思索道:“别人突然沒頭沒腦提起一個陌生名字,正常人的反應都是先驚訝,然後問這是誰?最後會質疑:跟我有什麼關系?”他把最後一口煎餃填進嘴裡,喝了口熱牛奶,繼續,“但程江什麼都沒說,表情非常冷靜,這明顯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他知道趙阿亮,為了幹擾警方的判斷故意裝鎮定,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向别人傳遞我不認識這個人的訊息。越是用反常的舉動證明自己不認識趙阿亮,才越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而且,我說趙阿亮死了死因是中毒的時候,他眉毛很輕微地動了一下。”
說完,宗忻看了謝遇知一眼。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面對謝遇知那雙黏在自己頸窩的眼睛,宗忻簡直有些哭笑不得,“江雯說你是變态,你就真的是有點啊…”
“媳婦,等過了周末民政局上班,咱們去把證領了吧?”謝遇知拉過宗忻的手,放在唇邊輕輕蹭着,“持證上崗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裴裴女士已經考察過巴厘島,咱們的婚禮場地…”
宗忻揉揉眉心,覺得謝遇知在結婚這件事上的執着,已經沒救了:“那個……”
謝遇知忙道:“我聽了,都聽着呢。那程江掩蓋他認識趙阿亮的事實,是為了什麼呢?”
第85章
“可能……”宗忻抿抿唇,夾起第二個煎餃往嘴裡填。
謝遇知推給他一杯水,“什麼?”
宗忻抓起手機,給謝遇知看。
那是剛才洗澡的時候,小王給他發過來的。
謝遇知接過去仔細看了看,不由凝眉:“這身份信息,還真是很清白。”
“祖輩三代務農,家庭背景普通,小學、初中學習都名列前茅,少先隊員,優秀團員,三好學生,高二下學期開始勤工儉學,每次考試成績都是班級前三。”宗忻頓了頓,繼續道,“高考考上了中科大,但沒去讀。”
“資料上寫的原因是當時家裡太窮,拿不出5800塊學費。”
謝遇知家裡的确是有錢,5800的學費,還不如他手上一塊随便帶着玩兒的腕表值錢,但公大剛畢業他就進了基層,作為一名緝毒警,見過太多窮人,這些人為了錢什麼都能做,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道德底線,所以他對程江拿不出5800塊學費根本不感到意外,就像聽到樸晚毅然決然抛棄落後的村子,執意要到京台謀生一樣平靜。
這個國家幅員遼闊,很多地方的經濟水平還不夠富足,甚至有些地方,像地龍村那種隻有幾十戶人家交通不便的山村,和一二線大城市就像是兩個世界,貧窮的地方就容易滋生違法犯罪,但犯罪的人他們隻知道自己是在賺錢謀生活,并不知道自己做的事違法。
緝毒那幾年,這種家裡窮,沒能力供孩子讀書的家庭,他見得太多了。
很明顯,這個程江,就是這種情況。
“高中畢業……”
謝遇知沉默地思量片刻,又微微的皺起眉。
宗忻眨眨眼,放下筷子盯着他清冷的眉眼,好奇:“你臉色怎麼突然這麼嚴肅?”
從宗忻出來浴室,謝遇知就和他始終保持着非常近的距離,宗忻擡眼就能看到他湊在咫尺的臉、弧線鋒利的劍眉、宛如工刀刻畫的挺拔鼻梁。
一直都知道謝遇知好看,但是每次眼睛落在謝遇知身上,宗忻還是不由自主感慨,謝遇知容顔俊雅如谪仙,穩重可靠有安全感,不得不說,自己眼光真的很好。
“高中畢業後,從85歲到21歲,當中有三年,沒有任何關于這個程江的生活或是工作經曆,這三年,他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事在什麼單位上班,什麼信息都沒有,直到22歲那年六月份,才有他去一家手套廠應聘的記錄。”謝遇知盯着宗忻,把圖片放大,“你看這裡,他在手套廠上班,但這家手套廠的考勤表上,隻有他名字這欄從來沒畫過簽到。”
宗忻垂目一看,确實如謝遇知所說,考勤表上寫着程江名字那欄的全是空白。
“看來,程江這班上的,很詭異啊。”謝遇知把手機往桌子上一扔,笑道,“我的盛副支隊,非常抱歉,今晚不能讓你睡個好覺了。”
十幾分鐘後
兩人換過衣服,走出小區單元門,上了牧馬人。
夜幕漆黑,前往雲貴的高速上,牧馬人兩道遠光燈差點晃瞎了對面開過來的司機的雙眼,要不是高速公路中間有分隔帶護欄,對面司機高低搖下車窗痛罵兩句。
·
“老大?”
黃子揚本來已經下班了,前一刻剛發群嘚瑟:哈哈,老子下班了!
後一秒就被同事怼:你哈哈個P,一會兒就喊你回來備勤。
黃子揚剛打出烏鴉嘴三字沒發出去,喜提跟班外勤小王回複:@黃子揚頭兒,抓獲犯罪嫌疑人x1,等待特殊照顧。
黃子揚:刑警人刑警魂,周六保證不休息,周天休息不保證,老子前腳還沒踏進家門,後腳就要加班,天理何在?
某同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回複:加班光榮。
黃子揚:那我祝光榮天天圍繞你!
匆匆在路邊買了兩個煎餅果子,黃子揚揣上手機往回趕,回到局裡他才知道謝遇知已經審過程江了。
小王說:“審訊進展應該是不理想,程江什麼都沒交代。”然後把自己從戶籍科查到的資料也給黃子揚發了一遍。
黃子揚仔細看過程江個人資料,以為謝遇知還不知道,這才趕緊打電話給謝遇知進行彙報。
“知道。”謝遇知表現的非常随意,問黃子揚,“被臨時喊回去打黑工了?”
黃子揚猛點頭,可憐巴巴:“隻有警察不受勞動法保護啊。”
謝遇知短促的笑了下,“當警察不用睡覺,你不知道?”
黃子揚歎氣:“今晚我就喜提花花同款黑眼圈。老大,你還過來重新審審這個程江嗎?”
“不審。”謝遇知看了眼把手伸向雜物匣的宗忻,隻見宗忻又雙叒叕捏出塊紫皮糖剝開放進嘴裡,這已經是吃了第十三塊了,這男人吃糖不膩的嗎?為了能來得及制止宗忻吃第十四塊糖,謝遇知簡單的回了黃子揚一句:“我和宗警官有急事消失三天,回頭你給李副局吱一聲,如果之後兩天聯系不到我們,說明我們在衛星訊号無法覆蓋到的地方,不用擔心,恢複通訊我會立刻聯系你,挂了。”
謝遇知放下手機,宗忻正伸手去摸下一塊糖。
“你牙齒還好嗎?”
冷不丁,謝遇知側目看着宗忻,沒頭沒腦問了句。
“啊?”宗忻含着塞進嘴裡的紫皮糖,嗚哝:“牙齒……怎麼了?”
謝遇知單手搭方向盤,騰出一隻手捏捏他的臉,“吃這麼多,會長蛀牙!小朋友都知道的事,這麼不注意。”
宗忻說:“可是,這個糖真的很好吃啊。”說着重新剝開一顆,遞給謝遇知,“你也吃一個?”
謝遇知:“……”
打不過就加入。
謝遇知剛把糖含進嘴裡,就對上宗忻期待的星星眼:“怎麼樣?好吃嗎?好吃不好吃?”
謝遇知:“嗯,好吃。”
宗忻開心道:“我超愛這個糖。小時候,我媽從工廠下班回來,一定會給我帶紫皮糖,焦糖夾心又酥又脆,巧克力甜度恰到好處,想想都覺得幸福。”
原來,他愛吃糖,是因為糖會讓他想起小時候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
謝遇知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不過,宗忻似乎知道他的意思,吃了這顆糖之後,就沒繼續拿糖吃了。
沉默一陣,宗忻撈過手機,重新又把程江的資料看了一遍,問謝遇知:“你覺得,查手套廠,能查到問題所在?”
“不知道。”
案子查到這一步,所有能查到的有用線索幾乎都斷了。
爆炸案、虐殺案、蜂後案,和案子相關的犯罪嫌疑人基本全部落網,雖然謝遇知非常不願意想到那個名字,但不得不承認,程昊把趙樂國和程華的犯罪證據收集的非常齊全。
爆炸案證據情況有趙樂國和受害人萬嘉豪簽訂的合成式出讓協議、警方破譯的萬嘉豪留下的栅欄密碼、闫玉珧保險箱裡發現的筆記、程華本人招供的證詞和在吊弄截獲的物證: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
虐殺案證據情況有受害幼童身上提取到的皮膚組織DNA、吳晚笙家中卧室天窗提取的指紋和皿迹、邊則的招認供詞,而邊則的供詞,也進一步确認了趙樂國指使他故意殺害萬嘉豪的罪行,以及邊則對樸晚涉嫌蜂後案拐賣、逼迫、虐待婦女、嬰兒的指正,揭開了蜂後案的一張大網的豁口。
蜂後案……
謝遇知食指落在鍵盤上,輕輕敲了兩下。
邊則信奉赤皿聖靈,這個邪|教的起源地是在國外,他忽然想起當時宗忻給他看的那個外網網址,IP屬地好像是在撣邦。
撣邦,金三角?
謝遇知微微眯眼。
熬夜開車,還是長途,要不是刑警這行經常熬夜已經習慣了這種作息,換誰開一整晚,第二天都得臉色蒼白雙目無神、肌肉松弛疲憊不堪。
宗忻明顯比不過他的身體素質,打着哈欠問他還要多久才能到地方,在得到謝遇知回答的5小時後,毫不猶豫爬到後面車座扯了張毯子躺下睡了。
臨睡前,還擔心謝遇知沒人聊天打瞌睡,提醒謝遇知開個夜間廣播。
等謝遇知把他喊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宗忻睜開眼,跟着謝遇知下車,腳剛沾地就發出了聲震撼的卧槽。
雲海,半山腰的雲海。
有文化的人會說江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會說彩雲驚歲晚,缭繞孤山頭。會說幾千百澗流蒼玉,三十六峰生白雲。
但宗忻裹着羽絨服,隻說了句卧槽,然後就轉頭問謝遇知:“咱們不是來調查程江的麼?出公差,還獎勵旅遊?”
謝遇知笑道:“你還想旅遊?現在是沒空帶你去旅遊了,走吧,穿過這條小路,就到程江老家了。”
順着謝遇知指的方向看過去,宗忻才注意到前方果然有條半米寬的土路,通不了車,隻能步行。
農村,環境幾乎都差不多。
縱橫阡陌的小路,早起忙作的人們,雞犬相聞。
他們幾經打聽,終于在村民的指引下,找到了程江家。
大門半掩着,門口幾隻蘆花雞在刨食兒,謝遇知推門走進去,問了句:“這裡是程江的家嗎?”
堂屋裡響起腳步聲,不一會兒走出來個上了年紀的婦女,看到謝遇知和宗忻,婦女明顯愣了下,可能是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婦女滿臉的驚愕,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沖屋裡喊了一嗓子:“孩他爹,快出來,有人。”
随着她的喊聲,接着出來個佝偻的五十來歲男性,他看看謝遇知,又看看宗忻,開口問道:“你們找誰?”
“我們是京台過來的,想跟你們了解下程江的個人情況。”謝遇知開門見山。
“了解情況?了解啥情況?”
主要謝遇知和宗忻倆人長得都太正氣凜然,老兩口也沒懷疑,連問問他們倆是幹什麼的都沒問。
謝遇知說:“程江高中畢業,沒有上大學,挺可惜的。”
“什麼可惜不可惜的。”男人把他們往屋裡請,“都七八年了,早就都過去了,當時他們老師還說,上學能申請什麼助學款的,我們家哪有那個條件?借錢也還不起。你們坐,坐。”
“是條件挺艱難的。”謝遇知接過婦女遞過來的小闆凳坐下,“他畢業後那兩年,都幹過什麼工作呀?”
“小江有點文化,懂計算機,畢業後說找了個網絡公司上班,就是得出國,叫什麼撣邦還是榜山的,幹了三年又說公司業務拓展,搬回來了。”男人磕磕煙袋,說起自己的兒子,臉上還挺自豪的,“我不是誇他,沒上大學,找的工作還這麼好,是真有本事。”
“他每年都給家裡寄不少錢吧?”宗忻問了句。
男人笑:“寄,每年都寄七八萬,我和他娘都給他攢着嘞,回頭給他拿來娶媳婦。”
“你知道程江的老闆叫什麼嘛?”
“知道,姓馮,叫馮巧,聽說是個外國人。”
第58章
馮巧,又是馮巧,兜兜轉轉,案子還是回到原點。
滇緬公路上,累河激流裡,他們沒能把人抓住,現在是死是活不知道,雖然洛川警方犬技部門這幾天一直在搜尋,但杳無音訊。
不過基本可以确定:馮巧和815爆炸案、蜂後案都有着密切的關聯。
宗忻凝重地看了謝遇知一眼。
謝遇知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裡去,陰沉沉的。
另一邊,京台市公安局
外勤小王把鍵盤往旁邊一推,在印着中國警察字樣的藏藍色鼠标墊上移動鼠标,雙擊圖片放大,然後指着電腦屏幕驚詫了下:“她還挺值錢?”
宋經把手裡的記号筆,說:“B級通緝,懸賞金一萬已經最低了。哎,陳林不是說今天回來的嘛?人呢?”
小王笑:“陳哥早回來了。執勤的小劉說,陳哥家屬生孩子羊水栓塞,人當時已經不行了,準備讓陳哥見最後一面。陳哥前腳剛進産房,後腳就聽見身邊護士對講機一句話,不到兩分鐘去了20多個醫生會診。唉,嫂子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啊,全身換了兩遍皿,最後救回來了,得虧那醫院是個三甲綜合,說要是去的婦幼,硬件軟件都趕不上人就完了。”
宋經:“生孩子,這麼危險呐?”
幸好他沒那功能,要不然以後給黃子揚生孩子還得搭進去一條命,多不值當。
小王說:“我聽我姐說,要是哪個醫院救了一條羊水栓塞的命,夠吹一年了。”
“不止夠吹一年,簡直是寫進醫生履曆成為跨越裡程碑的存在。”老廖叼着煙,在旁邊插了句,“羊水栓塞死亡率很高的,反正我給我家姑娘說了,以後能不生孩子就不生,自己身體最重要。”
宋經給他比個大拇指:“老廖,世紀好爸爸!”
‘世紀好爸爸’老廖還沒來得及客套,從信息科拿到樸晚社會關系資料的陳林,風風火火走進辦公室把幾頁A4紙往桌子上一拍,不帶停頓的喊人:“小王,給你和老廖安排個任務。”
小王和老廖立刻湊上來。
“陳哥你說。”
“小陳,什麼任務?”
陳林直白道:“根據對程江個人情況的調查,程江在國内沒有任何犯罪記錄,雖然供述了馮巧是他老闆,想要殺害樸晚的行為屬實,但最終沒有實行成功,屬于犯罪未遂,我們隻能對其進行口頭教育,明天就得放人離開。”
“卧槽,這也行?”小王都忍不住爆粗了,“爺爺的,還得安好無損把那小子送出公安局大門?”
陳林點頭:“規定上來說,是這樣。”
小王:“……”
想想真是氣啊!
程江那小子,幾天前可是差點把謝副隊和小宗送進八寶山!
小王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估計程江要是現在在他面前,他能上去直接咬兩口洩憤。
宋經把樸晚的通緝令發布出去,回頭問陳林:“規定上是這樣?那你就是有鑽規定漏洞的法子咯?”
陳林拉拉筆挺的襯衣領,狡黠一笑:“查不到犯罪記錄,不代表他沒有犯罪啊。”
“噢噢噢噢~”
幾個人瞬間圍了過來。
陳林神秘道:“剛才我過來的時候正好碰見大黃,大黃說謝副隊和宗副…小宗。”陳林差點秃噜嘴,“謝副隊和小宗說有急事消失三天,我打電話問了,小宗說他和謝副隊在程江老家,查到程江高中畢業後在緬甸做過網絡|詐|騙|,隻要信息科那邊能調到确切證據,程江至少拘留半月起步。不過,蜂後案隻有程江這邊的線索不夠,還需要你們去樸晚老家做個走訪。”
小王活動活動手腕,聽完也不委屈了,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模樣:“這可是個肥差,有出差補助,幹得好能不能加薪啊?”
陳林說:“有補助,但加薪這個事兒吧,你得寫申請打報告,先給領導也就是謝副隊批,謝副批完再給李副局批,李副局批完再給……”
“行行行,這一套手續下來,我得等三年,反正今年警齡就到了,能再加個星,工資也會漲。”小王忙擺手,滿臉怕麻煩的表情,抱怨過後,問了句:“陳哥,我們什麼時候走?”
陳林低頭看看時間:“這就走吧,快去快回,明天這個時候就得放程江回去了,希望你們倆能趕得及。”
·
嘟嘟嘟嘟……
江雯看着一直播不通的号碼,秀眉微鎖。
“雯,怎麼樣?”蘇聃緊張地問道。
江雯搖搖頭:“聯系不上。”
蘇聃犯愁了:“那怎麼辦啊?咱們怎麼辦?”
江雯起身,把手機往香奈兒包包裡一放,直接抓起蘇聃的手:“走。”
蘇聃:“哎,去哪啊?”
江雯一撩頭發,滿臉嚴肅地回她:“去公安局!宗哥手機一直處于無法接通狀态,我們不能坐在家裡幹等,去公安局找負責這個案子的人,得把消息傳達給他們。”
蘇聃呆愣愣看着江雯,覺得這個姐姐渾身都在發光,好酷啊,臉忽然一紅,點頭:“好,我都聽你的。”
·
山風獵獵作響,樹梢在風中張牙舞爪。
宗忻點燃一根煙,倚着車門深深吸了口,頭發淩亂的在額前蕩起,他彈彈煙灰,幾不可聞地歎氣,“看來,應該是沒錯了。”
狂風肆虐,連山路旁邊的小石子都被刮的翻了幾個跟頭,謝遇知不知道噴了什麼品牌發膠的頭發依舊一絲不苟,白襯衫黑西褲,厚重的呢子大衣勾勒出他成熟男性獨有的線條感,身姿筆挺宛如青松。
聽到宗忻的話,謝遇知傾身,雙手撐在車門上,把宗忻箍在狹小空間,手背青筋隐約可見。
“我也覺得,應該和暗網有關。”
想起之前秦展告訴他暗網背後,莊家在到處買他這條命的事,謝遇知勾勾嘴角,笑容中夾帶着說不出的戾氣。
不就是想要方尖的命嘛?他到要看看,那個莊家搞這麼多小動作,到底有什麼意圖。
“你說的暗網……和蜂後案有關聯嗎?”不知道為什麼,宗忻看着謝遇知,總覺得他剛才那抹笑容很詭異,好像很警惕,但是警惕裡又帶着絲莫名其妙的興奮,仿佛特别期待暗網浮出水面似的。
“有關聯。”謝遇知肯定道,“不過,蜂後案應該隻是在暗網挂了個明碼标價的商城,不好說暗網裡的人有沒有參與蜂後的買賣。”謝遇知說完,想了想,搖搖頭:“走吧,在這裡多想無益,一切等回到京台,和程江當面進行對質後再說,隻要确定蜂後案和暗網内部人員有關聯,那我們就得好好查查這個暗網了。”
宗忻總覺得心裡不踏實,點點頭,一路忐忑着跟謝遇知往京台趕。
與此同時,雲貴山腳。
跪在石頭上的中年男人黑發淩亂,看面相溫文爾雅,年輕時一定是個文藝青年,他垂着頭,長相不是很出衆,但被綁于身後的雙手,左手大拇指戴着枚成色非常好的祖母綠翡翠扳指。
站在越野吉普車旁,穿着幾乎蓋住腿的黑色大衣的男人壓壓禮帽,對身邊馬仔輕輕揮了下食指和中指,馬仔拎着桶水直接潑在跪着的中年男人臉上。
中年男人一個激靈,長長舒口氣,睜開了雙眼,等他看清楚對面站着的人是誰的時候,臉色一喜,剛要說話,忽然發現他此刻正以一種極度屈辱的姿勢跪着,面色頓時黑沉下去。
“騰纾德,你這是什麼意思?”
騰纾德滿臉微笑,往前走幾步在他面前俯身,借位看過去,就像在安慰多年老友,隻有湊近了,才能聽到他和中年男人的對話。
“巧爺,你那個蠢弟弟死的一點都不冤,可惜啊,死了都不讓人省心,還留下一堆爛攤子要我替他收拾。等我在這裡解決了你,再去解決那個樸晚。哦,對,畢竟咱們交好這麼多年,你放心,你那個不谙世事什麼都不知道的寶貝女兒,我不會動她。”
馮巧擡頭,驚愕地看着騰纾德,“你說什麼?騰纾德你個老王八你說什麼?”
騰纾德臉上的微笑慢慢消失,看着馮巧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良久,嘴角才又重新浮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
“我說,枉你做走私生意這麼久,能賺錢卻不夠聰明。你弟弟馮春來蠢,你也蠢,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死的。”他蹲下來,伸出帶着手套的手,拍拍馮巧的臉,“你以為是你用樸晚把思安港頭那個小水警引出洞,算好這一撞你能生他必死,就可以為你那個蠢弟弟報仇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馮春來、樸晚還有被京台公安局條子抓到的馬仔,都是棋子。”
騰纾德說這些話的時候,馮巧死死盯着他,眼睛一動不動,因為生氣和憤怒臉上的肌肉都在顫抖,他力竭聲嘶的問騰纾德:“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說,不能讓京台那些條子繼續再查下去,他隻是想單獨見那個人,不是想見成千上萬的條子。”騰纾德站起身,撐個懶腰,笑了笑,“不過,我是有私心的,我必須保護他的安全,不能讓他任性胡來。所以,隻好拜托你來解決麻煩,我不會讓你吃虧,作為回報,我把那個小水警的命一起送你了。”
馮巧張口,還要說什麼,騰纾德單手在眉間搭個涼棚,看着遠處盤山公路愈來愈近的牧馬人,蓦地笑道:“時間趕得剛剛好,不早也不晚,來之前占的那挂,可真準。”
騰纾德話音剛落,馬仔立刻上前抓起馮巧推搡着丢進越野車駕駛室,嘭地關死車門,接着扛起地上的油桶結結實實澆滿越野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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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們知道了,現在正在往回趕,應該明天一早就能回京台。”宗忻挂了陳林的電話,撐頭去看謝遇知,“謝副支隊,辛苦你又要開整晚了。”
謝遇知握握他的手,目視前方,笑道:“我就是你盛副支隊專屬司機,一個晚上算什麼?和你一起開車,我能開一輩子。”
第59章
宗忻忍不住舔舔牙尖:“你都這麼說了,那我也願意。”
“願意什麼?”謝遇知轉頭看向他,随口問了句。
目光相對,宗忻不好意思地别開臉去看車窗外沿路風景,唇角微微一彎:“願意一輩子坐你的車。”
謝遇知黑沉沉的眼底泛起無邊溫暖,宗忻那張漂亮側臉深深定格在他眸底,刹那間便抵過了歲月和時間的荏苒。
天地皆非,萬物皆空。
他想,什麼是一眼萬年?
是夜總會門口,初見時的驚豔,是副支隊辦公室,同床共枕時的百爪撓心。
黃昏日暮,熙攘嘈亂人群中,那個清清冷冷又燦若星辰、格外幹淨利落的宗忻,像一縷清風拂過心室,他立刻就知道:這是要和自己共度此生、共度生生的人。
夕陽暖暈從一側窗戶灑進來,宗忻每一根發梢都閃着微光。
數秒鐘後,宗忻沒有得到謝遇知的回應,收回目光看向謝遇知。
謝遇知正看着他在笑,是那種露齒的笑,很得意,在傾灑進車廂的陽光下,肆意而張揚。
他的左手還被謝遇知拉在手裡,謝遇知的手掌寬大厚實,溫暖有力,讓人踏實,一股暖流湧上心頭,不用千言萬語,宗忻都能感覺得到他通過手掌傳過來的‘此生不渝’的誓詞。
心知肚明的盛副支隊,不知道怎麼心裡突然冒出個想法:他想聽點來自謝副支隊的甜言蜜語。
“你就不再說點兒什麼了?好聽的那種。”
“好聽的?”謝遇知拉起他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我想想啊…我愛你。”他定定注視着宗忻,鄭重非常,“直到海枯石爛山崩地裂,直到死亡将我們分開…”
宗忻眉毛一剔,瞪他:“我讓你說好聽的,不是讓你表忠心為國捐軀!”
“一樣,我對黨有多忠心,對你就有多忠心!”謝遇知打燈變道,輕輕捏了下宗忻的手指,“親愛的,前段時間,我不是替我們家老謝退掉了知行傳媒公司的股份嗎?”
“怎麼?”對于謝遇知突然岔開話題,宗忻不明所以,“知行傳媒那1%的股份有什麼問題?”
“股份沒問題。”謝遇知嘴角仍舊含着笑意,“你打開手套箱看看。”
宗忻聽話地擡手拉開面前的手套匣,赫然發現,空蕩蕩的手套匣裡靜靜躺着張銀行黑金卡,立刻茫然看向謝遇知:“這什麼?!”
“給你的彩禮,上次咱媽給的壓歲錢我也放了進去,再加上我添的,正好湊了個整。”
“……”
“多少?”
“不多,六百萬。”
忽然有幾塊小石子從高處滑落在公路上。
謝遇知下意識打方向盤避開,繼續道,“等你嫁過來,我再給你湊個整的,婚禮舉行前,你還有時間好好考慮考慮婚紗啊、首飾啊之類的,到時候選好了,我帶你去買。”
宗忻搖搖頭,看着前邊不停跌落的小石塊眉頭微鎖,提醒謝遇知:“那些東西以後再說,我怎麼覺得這山路,怎麼有點不對勁啊?”
看着越來越多的石塊漸漸由小變大,謝遇知神色也凝重起來,他降下車窗擡眼往山坡看上去。
兩三百米的山坡,石塊秃噜着往下砸,在滾落的石塊之間,一輛黑色BJ40朝着他們的方向垂直沖下。
宗忻猛地回頭:“危險!加速!”
謝遇知二話沒說,立刻把馬力加到最大,車身如一支利箭嗖地飛了出去。
幾乎就是在牧馬人起飛的同時,越野吉普也在重力作用下哐地砸向公路,接觸地面立刻燃起熊熊烈火,瞬間轟地一聲,車身像個小型炸彈般猝然炸開,碎片飛向四面八方,破壞半徑足足有幾百米遠,爆炸形成的氣浪立刻就把牧馬人狠狠沖出去幾十米。
巨大的爆炸聲差點把謝遇知和宗忻的耳朵震聾,饒是牧馬人開得再快,也被越野爆炸的碎片楔到,輪胎以及整個車身均不同程度損壞變形。
幾分鐘後,宗忻在撞擊的昏迷中醒過來。
剛才牧馬人被氣浪掀起的瞬間,謝遇知用手臂護住了宗忻額頭,除額頭的舊傷被撕裂洇出點兒皿迹,宗忻全身都完好無損。
倒是謝遇知,因為他在駕駛座上,窗戶也是開着的,越野爆炸後碎片崩得到處都是,謝遇知被劃傷了,人趴在擠壓變形的方向盤上,右臂耷拉着,毫無反應,渾身是皿。
看到謝遇知的這副樣子,宗忻心中倏地一涼。
他慌忙解開安全帶,爬到謝遇知旁邊,把手放在謝遇知扒着方向盤的手上,抖着聲音喊:“謝遇知?謝遇知?你怎麼樣?你醒醒啊?”
謝遇知一動不動,完全沒有任何回應。
須臾片刻,無數過往畫面在宗忻腦海中浮現。
和無數平常的夜裡一樣,爸爸媽媽給他換好睡衣上床睡覺,爸爸在寫資料,媽媽給他講睡前故事。
也是這樣的巨響過後,牆面開始出現裂紋,外面吵吵嚷嚷,有人大喊地震了,接着是雜亂的腳步聲和恐懼的喊叫。
但這些都沒有持續多久,不到一分鐘,整個樓梯開始往下陷,吊燈、牆皮、混凝土開始噼裡啪啦往下砸。
爸爸第一個抱着他沖進衛生間,将他安置在承重牆下面,又去撈媽媽,衛生間的石膏天花闆,卻在爸爸沖進來的那一刻,轟然塌下。
他吓得閉上眼不敢睜開,等再睜開眼,借着微弱的光線,看到了從那塊天花闆下面蜿蜒流出的紅色皿水。
媽媽捂着他的眼睛,告訴他爸爸沒事,隻是被震落的牆皮堵在了外面,雖然他隻有四歲,但他知道爸爸死了,知道媽媽在騙他,他卻不敢出聲。
眼睜睜看着爸爸媽媽死去,自己卻毫無辦法,那種無力感,像烙印深深刻在心底,一輩子都無法揮去。
他不想再體會第二次,永遠都不想!
宗忻擡手捂住眼,把淚水硬生生憋回去,按住謝遇知,不斷地掐虎口、人中。
“謝遇知!”
“謝遇知你醒過來!”
“我不許你死,不許你死在我前面!你說的彩禮呢?以後要補給我的彩禮還有嫁妝,婚紗、戒指都不算數了嗎?你不能耍無賴,不能不認帳!”
“你他媽給我起來!你這個渣男,想就這樣抛棄未過門的妻子?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謝遇知你他媽的給老子起來!”
無論他怎麼喊,怎麼掐人中,謝遇知仍舊沒有呈現出任何生命體征。
“起來啊,起來,求求你起來……”
宗忻終于放棄搶救,呆愣愣看着趴在方向盤上滿臉是皿的冷峻面孔,心一點一點沉下去。
什麼狗屁的彩禮。
什麼狗屁的婚紗戒指。
騙子,大騙子!
他真的,再也不要相信謝遇知了。
永遠都不相信他了!
強行憋下去的眼淚忽然泛濫一發不可收拾,宗忻撲在謝遇知身上,哭地發不出任何聲音。
一滴水滴在後頸,謝遇知迷迷糊糊的想,是下雨了嗎?意識慢慢聚攏,感受到趴在身上的重量,他眼睛微微瞥開絲縫。
眼前看到的東西有些糊,還帶着些紅呼呼的光影。
他舔舔嘴唇,一股腥甜順着舌尖入喉,大腦立刻做出最快速的反應:皿。這個味道是皿,他受傷了,現在處境很危險,得趕快離開危險的地方。
謝遇知迅速起身,睜着眼睛直直去看宗忻。
宗忻看他沒事,整個人吊着的神經松懈下來:“我就知道你不會……”
下一秒,謝遇知一腳踹開變形的牧馬人車門,二話沒說扛起他就走,宗忻大腦反應就已經是非常快了,醒過來的第一時間立刻對謝遇知進行了緊急搶救,他本來準備把人救醒趕緊離開牧馬人,找個安全的地方再聯系局裡,但謝遇知怎麼都沒有反應,他甚至已經放棄兩人能夠生還的想法了。
但謝遇知剛醒過來,立刻就已經扛着他走出了幾十米,遠遠離開了牧馬人,估計大腦都還沒進入思考。
吉普越車爆炸後飛濺地碎片,已經引燃了牧馬人的後車廂,危險判斷結果:随着火勢加大油箱過熱,牧馬人遲早也會跟着爆炸,不棄車,他們都會被炸死。
謝遇知扛着宗忻,在離越野車三四百米的地方停住,放下宗忻,回頭看了眼。
雖然他睜着眼睛,看上去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但是動作和表情都無比機械,就像個輸入了固定執行程序的AI人。
宗忻雙腳落地,試探地伸出手在謝遇知眼前晃了晃。
沒有反應。
謝遇知完全沒有反應。
宗忻忽然捂住嘴,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意志力訓練。
早些年,他聽隔壁緝毒隊的人說起過,禁毒和其他警種不同,每次執行任務都可能搭上無數條緝毒警的命,死其實對他們這種人來說,是最不可怕的,可怕的是,落到毒販手裡要遭受各種各樣的酷刑折磨。
淨邊行動的時候,代号黑鷹身份暴露,被大毒枭陳丁卯生挖眼球、不做任何麻醉的狀态下,抛開腹部扯出内髒,還用興奮劑吊着精神不讓他睡過去,最後,黑鷹被生生折磨而死。
他沒想到,這些人其實早就接受過各種精神、藥物以及潛意識意志力的訓練了。
可能那些毒枭根本不知道,禁毒警已經不知道在公安局的禁閉室打過多少次東莨菪堿、受過多少次折磨,他們就連無意識狀态下,也可以憑借着訓練出來的肌肉記憶和潛意識思想去行動和說話。
原來,謝遇知,真的不是一個表面上的富二代。
此時此刻,宗忻終于明白謝遇知說的信仰,到底是種什麼樣的力量。
謝遇知筆挺矗立在宗忻面前,直到牧馬人燃燒到最後,發出震耳的爆炸聲,連帶着32公斤的輪胎被氣浪裹挾着炸飛從山體跌落,他才收回目光,默默看了眼身邊的宗忻,單手扶上他的肩膀,緩緩沉下來,壓着宗忻重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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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台,武警醫院
黃子揚推開病房窗戶,指揮着幾名實習警察把辦公桌、電腦還有一沓資料放好,自己則拎着一袋水果走到病床前扯過闆凳坐下,托腮盯着謝遇知那張矜貴臉,一邊搖頭一邊歎氣。
隔壁床也在養傷的宗忻額頭上纏着繃帶,手裡抱着本《2021年全國藥物濫用防治研讨會學術會議論文集》,偶爾會分神往他這邊瞥兩眼。
黃子揚沖他擡下巴,“小宗,你對醫學研究這麼感興趣啊?”
宗忻看看書頁内容:R|U|S|H有些地方管制有些地方禁售,在我國是禁售,沒有列為管制,僅作為皮革清潔劑用于工業用途。男同性戀經常使用|R|U|S|H進行平滑肌放松,作為興奮劑來減少性|交|時的疼痛感。
“……”
“多了解下藥物使用,可以積累一定的經驗。”宗忻把書本合上,問黃子揚,“那輛忽然沖下山坡的吉普越野車,查出來了嗎?”
“我就是為這事兒來的。”黃子揚身體前傾,試圖和宗忻拉近些距離,“兩個局長那邊都下了死命令,讓我們有事沒事别來醫院打擾老大和你養傷,要不是查出了線索,我人根本就進不了醫院大門,早給我提溜回去了。”
宗忻立刻放下厚重的書本,急道:“快說,怎麼樣?”
黃子揚說:“吉普越野車車主是馮巧!”
宗忻顯然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表情明顯一愕。
“太湊巧了是吧?”黃子揚摩挲着下巴,也很疑惑,“我們查815爆炸案,爆炸案相關線索人除一個程華,幾乎全部遭遇他殺、意外後離奇死亡,之後的虐殺幼童案以及涉蜂後案的吳晚笙也被殺,殺人兇手邊則卻什麼都不知道,隻供出了他合法妻子樸晚買賣器官…”
“沒錯。”宗忻一臉凝重地接話道:“從李娜入手,我們調查到程江,然後根據程江的社會關系,确定了他是跟在馮巧身邊多年的馬仔,順着這條線索,終于摸到815案、虐童案、蜂後案的幕後操縱黑手馮巧,結果他離奇的卻死在雲貴盤山公路上,就死在我和謝副支隊面前。”
“所以啊,小宗。”黃子揚和他目光相對,無奈地攤手:“這個案子的複雜程度和一般案件根本不是一個等級,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和暗網有關。”
黃子揚眼珠子一瞪,立刻看向這個聲音的主人——躺在病床上,被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說很可能醒不過來,醒過來也會變成傻子的謝遇知。
“卧槽!”黃子揚震驚,“老大,你怎麼醒了?”
謝遇知蹙眉,看傻子似的看着黃子揚:“聽你的意思,是盼着我抓緊時間去八寶山報道?”
黃子揚:!!!
“我不敢!”
“小花,我睡多久了?”
謝遇知沒搭理黃子揚嘴貧,轉而去看宗忻。
宗忻隻是看着他,忽然眼眶通紅:“你他爺爺的睡了三天了,還知道醒啊?”
知不知道,醫院都讓我們不要抱你還能醒過來的希望了?
謝遇知眉毛一挑大手一揮,擲地有聲:“我舍不得你獨守空房,不會狠心長眠的!”
宗忻:……
忽然被塞了一嘴狗糧的黃子揚:……
黃子揚說:“老大,這種時候你還秀恩愛,你的心呢?”
“我沒有心,我的心被狐妖挖走了,一會兒出了醫院我就去菜市場找買菜的婦人,問問她我的心去哪了。”謝遇知說完臉色微微一變,看着黃子揚鄭重道,“說正事。樸晚,你們查的怎麼樣了?”
黃子揚撓撓頭皮:“這你得問陳林,他負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