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時有點想不起來,但是他确定他見過那張臉。
“老闆?你怎麼了?”保镖有些擔憂,“您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沒事。”
周宴琛重新走回去在桌邊坐下,表情凝重地摸着手上的扳指,仔細回憶了下跟在方尖身邊男人的模樣。
他想起來了,那個人,是趙洋準備給自己帶的玩物,一個小警察。
居然是方尖的同事嗎?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拾起果汁,輕抿一口,勾唇笑了笑,“阿彪。”
“老闆。”保镖上前一步,附耳。
周宴琛湊在他耳邊輕聲囑咐幾句,保镖立刻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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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電閃雷鳴的大雨過後,京台仿佛一下子就入了夏。
小王和老廖剛處理完一起治安糾紛回來,熱的汗流浃背,回到辦公室,飲牛似的先灌了兩大茶缸子涼白開,抹抹嘴巴叉腰跟老廖抱怨:“你說,咱們倆是不是點兒背?本來就不是咱倆的活,愣給咱們拉過去,分局的那幫小碎催真是沒一點眼力見,沒一點!”
老廖摸摸半秃的頭頂,“就咱倆跟的近,目睹了全程,咱倆是證人啊。”
小王歎氣:“你看,咱倆就是點兒背吧?真他爺爺的點兒背。”
“你們倆在這說什麼呢?”
宋經抱着一摞資料剛進辦公室,就聽見小王唉聲歎氣的抱怨,随口問了句。
“喲,宋,今天你值班啊?”小王寒暄道。
“大黃調休。”宋經走到自己位置坐下,把材料往桌上一放,“剛你說什麼點兒背?怎麼了?”
“嗐,西城片兒區分局接到報案有人當街持兇器搶劫,當時我和老廖在案發現場,幫着分局沖了波業績。”小王垮臉道,“該說不說,我和老廖上半年的任務還不達标呢,作為咱們刑偵口勤勞的小蜜蜂,你說這一天天的都為誰辛苦為誰甜啊,笑死。”
宋經拍拍他肩膀,安慰道,“離上半年工作彙報總結還有兩個月,沒準剩下倆月出個大案子呢?再說,去年你們不是超額完成任務了嗎?超的那幾個案子還壓着呢,真湊不夠任務量,你們就拿去年的充數呗,這叫家有餘糧饑荒不愁。”
“才多出來三個案子,也就塞塞牙縫。”小王把皮夾克一脫,“宋,謝隊今天怎麼也沒來?”
“昨晚陳林受傷住院,謝隊和小宗在醫院陪床,今天應該都不過來了。”
“陳哥受傷了?!”“小陳受傷了?”
小王和老廖聽到這個消息,都有些驚訝。
宋經嗯道:“已經脫離危險,接下來好好養幾天應該就沒什麼事了。”
“陳哥經常照顧我,他受傷了我不去看他不太好。”小王耙耙頭皮,“那什麼,我買點水果一會兒去醫院看看陳哥。”
宋經拍拍桌子上一摞資料:“行,等會兒我把這些資料錄入,跟你一起過去。”
小王湊過來,随意翻了翻:“這都是什麼啊?”
宋經打開電腦檔案,回他:“最近整理的所有蜂後案有關資料,包括受害人李娜的口供、樸晚的社會關系,以及蜂後案背後牽涉的暗網人員社會關系、抓捕歸案人員趙洋、黎凃等人供述的部分口供。”
小王盯着電腦屏幕,問道:“那個趙洋和黎凃會定什麼罪?”
“暫時定不了,也不能定。”宋經解釋,“他們的罪名可不單是制造恐慌擾亂公共安全,還有涉|黑、涉|毒,染手灰色産業,肯定是要等抓了暗網莊家以後從一重判。”
“說起來暗網,上次謝副和小宗倆人在雲貴差點回不來,許隊查的那個叫滕纾德的到現在還沒下落。”小王憤懑道,“不是說這個人和暗網也有牽扯嗎?他肯定知道更多違法犯罪細節,要是能抓捕歸案就好了,咱們就能掌握更多線索,會比現在輕松很多。”
“說起來,許隊不是調查到被碾成肉泥那人的身份了嗎?”宋經敲着鍵盤脫口而出,“聽說就是姓滕的幹的,為了掩護趙洋不被警方查到。”
小王得意道:“結果咱們謝隊輕輕松松把趙洋就給辦了,這叫什麼?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邪不壓正。”
“宋哥!宋哥!”
支隊裡有且僅有的女警徐佳匆匆跑進辦公室,看到老廖和小王也在場後明顯愣了下,不過她反應很快,立刻沉靜下來,“老廖和小王也在呢?正好,你們也跟着一塊過來吧。”
宋經起身,問道:“小徐,怎麼這麼着急?發生什麼事了?”
徐佳說:“我們一直在監護的李娜今天早上不見了,外勤找了很久才在西城汽車站找到了他的丈夫劉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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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說,你們把俺老婆扣在醫院裡,是為了以後讓她出庭作證,她現在這個樣子真的不能再受刺激了,醫生不是說,再刺激人就瘋了嗎?”
劉磊坐在沙發裡,雙手捂臉,渾身透着頹廢無力。
“我隻想帶着李娜回去,回村裡好好過日子。我想了,這幾年我們家攢了點兒錢,以後不用李娜在外頭拼命,兒子現在九歲,也能跟着照顧她,我們以後就窩着尾巴在家裡哪也不去,隻要一家子在一塊平平安安哩比什麼都強,我們不出庭作證,不指認那些害她的人了。”
“糊塗,我們警察能害你嗎?!”聽完劉磊的話,小王氣得差點原地蹦起來,“你這種想法就是腦子……”抽了,被門闆夾了,有病!
但是身為警察,他又不能罵人,憋得隻能踢旁邊的椅子洩憤。
宋經點點頭,“你的想法我們也能理解,但是,劉磊,你得明白,李娜是受害者,我們費這麼大的勁兒把她救出來,還專門留人在醫把她保護起來,都是為了替她讨回公道,不止是李娜一個人,還有包括被虐殺已經死亡的其他受害人。”
比起氣到跳腳的小王,宋經表現得非常冷靜。他思路清晰,給劉磊有條不紊的分析着案情嚴重性。
“而且,這個案子不是受害人放棄追究就不追究了,它是一起非常殘忍且惡劣的社會性虐殺案,就算李娜不站出來作證,也會由公檢法對犯罪分子提起公訴,完全可以不附帶民事訴訟。至于你今天強行避開我們外勤監護,私自帶受害人離開醫院的事情……已經構成妨害作證罪,情節嚴重的話,會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啥?”劉磊聽完,瞪着大眼看向宋經,整個人都有些傻了,“我帶我老婆回家,也犯罪?你們講不講理了?你們……”
話音未落,謝遇知推門而入。
“我們不講理,隻講法律!”
一屋子人登時全都看向謝遇知,頓時沒了聲音。
謝遇知旁若無人走到桌子前拉過椅子坐下,看着劉磊,自帶的威圧感頓時把眼前這個老實巴交的鄉下人吓傻了。
“我我我……”劉磊眼神躲閃,緊張地搓着手心,結結巴巴道,“我不知道你們說的這個法那個法的,我就是想帶老婆回家……”
謝遇知心裡有氣,所以臉色不好。
昨天陳林死裡逃生,他和宗忻倆人守了整晚誰也沒合眼,本來想趁着黃子揚調休過去替班讓宗忻先補個覺,結果頭還沒沾到枕頭,就得知劉磊偷偷把李娜帶出醫院的事兒,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别說睡覺了,坐一會的功夫都沒有,宗忻馬不停蹄帶人直接去了西城汽車站,他回來調查經過,一路上都不放心宗忻那邊的情況,現在根本不想和劉磊廢話。
“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說說吧,賣你票的人大概身高,什麼長相?”
劉磊給他看的心裡直發毛,什麼都不敢隐瞞,直接就坦白了。
“大概有一米七八的樣子,然後戴着一頂黑色長帽檐帽子。”劉磊抹把臉,“我沒看見他臉,他戴了口罩,然後說話有點東北口音。”
“人長什麼樣你都不知道你就敢買他票啊?你他……”
小王氣得咬着牙出去了,再不出去他覺得他就忍不了要動手揍人了。
謝遇知繼續問道:“那個人是什麼時候跟你搭上話的?”
“今天早上四五點鐘的時候我起來給我老婆倒尿,他在廁所裡把我叫住,說你們有警察一直在外面守着監視我們,還把兩個警察指給我看,他告訴我,你們警察就是想要李娜上法庭上去做證人。我老婆現在精神很差,受不了刺激,我就想偷偷把她帶回老家。然後那個人說他有汽車票,是幹黃牛的,還說可以幫我躲開警察的監視,我就收拾收拾帶着老婆和孩子跟他走了。”
“那你為什麼沒有和李娜一起上車?”宋經抓住了重點。
劉磊揣揣手,眼梢一吊,覺得自己挺委屈:“本來一塊上了車,但是沒有買兒童票,那售票員讓我去補票,我下車去售票窗口排隊,結果你們就把我給抓了。”
“你最好是沒有撒謊。”謝遇知話音剛落,電話響了,他接起來問了句:“目前什麼狀況?”
“等一下。”謝遇知聽完,把免提打開,手機放在桌上,對着話筒道:“你把剛才說的話,再重複一遍。”
“我們查到帶走李娜的人叫張平維,這個人是個專門拐賣婦女兒童的人販子,貴川綏陰人,五年前被告上法庭,去年才刑滿釋放,現在,李娜母子很有可能已經中途轉車,我們正在進行追蹤搜救。”
“好,我知道了,李娜是蜂後案重要證人,一定要确保其人身安全,想盡一切辦法把人找回來。”
對方肅然應聲:“是!”
挂斷電話,謝遇知看着滿臉不能置信的劉磊。
周圍鴉雀無聲,誰也沒有說話。
劉磊終于受不住煎熬,噗通一聲跪在謝遇知面前,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刮子:“我混蛋,都怪我,求求你們救救我老婆和兒子,我怎麼那麼憨,居然相信一個不認識的人不相信警察,萬一我老婆和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嗚嗚嗚……”
整個辦公室,沒有一個人說話,說不生氣是騙人的,遇到這種事簡直無語到家了,不懂法就算了,還沒有一點兒警惕性,說他樸實,簡直樸實過頭,怪不得是老婆出來賺錢,這要換他出來到大城市打工,估計給人賣了還能樂呵呵地給别人數錢。
這種人偏偏你還沒辦法說,說什麼啊?氣都氣飽了。
幸虧小王先出去了,不然真得當場動手。
宋經那麼好的脾氣,現在都忍不住想上去給他兩拳。
“得,你在局裡先蹲着吧。”
宋經忍了忍,又忍了忍,才終于把握緊的拳頭收回去。
謝遇知起身轉頭就走。
“謝隊————你去哪兒?”宋經趕緊也跟了出去。
老廖坐在闆凳上,看着劉磊直歎氣:“說你什麼好?說你什麼好?啧,真是……唉……蹲着吧。”說着也背手出去了。
這下隻剩下劉磊一個人,莊家漢糙老爺們兒跪在地上,哭的眼淚鼻涕一大把,懊悔到想死的份兒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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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中午,宗忻他們才終于在失蹤嶺追到李娜乘坐的那輛京台西至邊東興隆車站的長途汽車。
像這種一走走個兩三天的長途車,到了飯點兒會聽在固定站吃飯,失蹤嶺就是中午司機和乘客用餐的固定站,這地方叫失蹤嶺據說是因為以前是荒嶺有好多狼啊狐狸,經常有人路過中途失蹤,雖說現在已經是有好幾百戶人家的村鎮了,但失蹤嶺這個名字延續下來一直沒改。
畢竟中國地大物博,什麼黃泉路、死人溝、跌死貓啥的奇葩地名應有盡有,但辦案遇上失蹤嶺……
同行的幾個民警看到站牌,心裡都覺得有點晦氣。
基層民警辦案,其實還是有點子看重玄學的,平時講正氣不迷信,但你要說,抓人的地方叫個什麼失蹤嶺站,就是馬恩來了心裡也得咯噔咯噔,這名兒它就不吉利。
民警走上車,見司機正坐在駕駛座閉目小憩,過去推了推人:“喂,醒醒。”
被人一晃,司機打個激靈,看到面前站了兩個身形勁瘦的高個子男人,以為是乘客,搓搓臉指指後面:“吃完了就去後排坐着,離發車還有二十分鐘。”
民警互相交換個眼神,拿出證件亮給司機看:“警察,群衆舉報,你這輛車上有人販子。”
司機頓時清醒大半:“人……人販子?”
“這兩個人,”民警把李娜和張平維的照片給司機看了眼:“見過吧?帶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司機對着照片仔細看了看,忽然想起來,直點頭:“我知道,他們上車的時候是四個人,兩男一女帶個小孩,因為沒有買兒童票我印象很深,後來一個男的下車去售票窗口補票去了,一直到發車都沒回來。”
宗忻帶着幾個便衣警察從餐館出來徑直上了汽車,單刀直入問司機:“上車的三個人在哪裡?中途有下車嗎?”
剛才經過辨認,張平維、李娜,還有李娜的兒子,三人根本就不在餐館裡。
司機搖頭:“沒有,我們是長途,不像公交車站點離得都近,也不是跑黑車路上到處撿人,失蹤嶺是頭一個停車站點,他們不可能中途下車的。”
“宗哥,看來這個張平維應該沒有走多遠。”民警分析道,“咱們在附近排查下吧?”
在沒有确切目标的情況下,排查不算什麼好方法,但現在也沒其他更合适的搜尋方式。
宗忻點點頭,又問了司機一句:“已經停車多久了?”
司機看看時間,老實回答:“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他帶着個女人和孩子,應該走不了很遠。”民警立刻下定論,“咱們幾個人分開找找吧,找到人警務通聯絡。”
“不行。”宗忻制止道:“為了确保安全,至少兩人一組不能分開。”
民警有些為難:“可是咱們隻有六個人,要是兩人一組找的話可能會讓人販子跑掉。”
“行政機關在調查或者進行調查時,執法人員不得少于兩人,這是規定。”宗忻态度非常堅定,“絕對不能單獨行動,你和小李一組,小趙和小鞏一組,我和小陸一組,行動吧。”
衆人轟然應聲:“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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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岩封走在前邊,彎腰扯開一根擋路的枯樹枝,“小宗,過來,走這邊。”
宗忻站在原地,仔細打量着周圍。
他們現在站在一處高坡,往下看就能看到不遠處汽車停靠的站點,相反的方向,正好是居民住宅區。
如果,張平維就是個普通人販子,既然把人拐到了手,應該會用最短的時間把李娜藏起來,在這種地方藏人,那就說明,村子裡有同夥。
“小陸,咱們去村子裡看看。”
“行。”陸岩封想都沒想,立刻答應道,“你說去哪查咱就去哪查。”剛說完忽然聽到了手機鈴聲,陸岩封看向宗忻,“小宗,是不是謝隊啊?”
宗忻搖頭:“不是。”說着接起電話。
“我們老闆要見你,李娜和他兒子都在我們手上,不想他們死的話,現在到三公裡外的荒坡。自己過來,不要帶人,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别想着耍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