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遇知坐在說話人的正對面,脫下手套,目光坦然迎向對方:“你想我有什麼看法?”
‘我說,我說!打死姓朱那條子的槍是一把A|K|47,槍的主人就是方尖!’
咔嚓,對方将錄音器關掉,随手扔給謝遇知,“對于這個指認,你不想解釋點什麼嗎?”
謝遇知接過錄音器把玩兩下,重新扔回去,紐扣大小的黑色電子設備和大理石桌面上碰撞,發出清脆的啪嗒聲。
他看向邱诃,唇角浮出一絲嘲諷的微笑:“我沒有殺人。”
邱诃偏過頭,神情從容,彬彬有禮:“有些人沒有死在烏東戰線,也沒有死在非洲疆場,卻被槍殺在自己家中,開槍者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英雄的手上沾滿鮮皿。你說你沒有殺人,他們如果相信,就不會在背地裡查你。”
謝遇知雙手插進褲袋,語氣冷冰冰的:“說這種話,很難讓我不會懷疑你的動機。”
邱诃沉默片刻,毫不介意謝遇知的冷嘲,微微一笑道:“警方的卧底可不隻有你一個,他們奉行一人為私兩人為公,說到底還是對執行任務的人不信任。還記得那個警察吧?朱英傑,他的死你能說的清楚嗎?方尖,不管你承不承認,你手上沾過人命,死的人是不是姓朱的條子不重要。”
謝遇知看着被自己扔在桌子上的錄音器揚揚下巴,繞開敏感話題,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眼光卻冷的刮骨刀子一樣,“來之前,我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不過,這也說明,針對黑三角的暗網交易省廳早就布下一張大網,隻要背後莊家鑽入圈套,收網指日可待。”他微微傾身,單手按着長桌站起來,态度堅定,“我現在就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上面怎麼安排我怎麼配合。我不是蘇韫亭,沒有強烈的個人英雄主義,我也不是秦展,對規則看的比什麼都重要,你說我手上沾過人命,拿出證據。朱英傑是犧牲的,一等功,别侮辱他。”
“你!”邱诃明顯被他的言論激怒,竭力咬緊後牙槽才勉強讓自己坐着未動,他激動地敲着桌面,“我說這些是為你好,剛才的錄音你也聽到了吧?已經有人站出來指認,你就是殺害朱英傑的兇手了!”
“離開市局太久,你是不是已經忘記了辦案流程?《刑事訴訟法》第四十八條,定罪需要物證,書證,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辯解,鑒定意見,勘驗、檢查、辨認、偵查實驗,視聽資料、電子數據。而這些所有證據,都必須經過查證屬實,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謝遇知擡手,沖邱诃點了點,“還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邱總。”
邱诃臉色難看地回應道:“什麼?”
“作為曾經的公職人員,知法犯法擦邊情|色|,準備歇業整改繳納治安處罰金吧!”
謝遇知話音剛落,外面響起一陣刺耳的警車鳴笛。
邱诃還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謝遇知已經推開包廂門向外走去。
邱诃起身,咬牙罵了句:“操。”硬着頭皮跟出去。
“别動,抱頭。”“都去牆根蹲着!”“身份證身份證!”“那邊那個男的,不許跑!”
走廊裡一陣混亂,七八個陪酒女衣衫不整抱頭和穿大褲衩被铐起來的男人們靠牆蹲着,其中有幾個已經被警察陸續帶走。
看到包間有人出來,兩名警察立刻走上前,把人攔住。
“我們接到群衆舉報,金城盛世提供|性|服|務容留|賣|淫,你們倆,身份證。”
邱诃從上衣内口袋掏出黑色皮夾打開,把身份證遞過去:“警官,這裡邊肯定有什麼誤會,我和咱們掃黃大隊的方隊長是朋友,都知根知底的,肯定不能幹這種犯法的事兒,金城盛世每一項經營都登記過,絕對合法!”
“合不合法的你說了不算,得跟我們回派出所配合調查。就算是方隊來了,也得按流程辦事。”對方把證件交給旁邊的警察,頂着張公事公辦的臉看向謝遇知:“你的呢?”
謝遇知擡擡手,還沒說話,走廊拐角處的包廂門忽然打開了。
何傑整理下衣服,率先出現在衆人視線裡,在看到前邊一堆警察後,何傑臉色微不可見地變了變。
掃黃大隊的人怎麼來的那麼巧?
這誰他媽的在這種時候報警?
何傑下意識就把跟出來的宗忻擋在了身後。
被他刻意擋在身後的宗忻擡頭,目光猝然撞上謝遇知投過來的目光,心裡一驚,不受控制的往後退了一步。
明明,他什麼也沒有做,隻是執行任務,卻莫名生出種自己背着謝遇知出來偷情被抓包的驚懼感。
謝遇知看到宗忻,心裡松了口氣的同時,立刻注意到了擋在宗忻前面穿西裝戴金絲眼鏡的男人。
男人比宗忻稍稍高出半個頭,是個渾身上下透着知書達理的心機表,尤其是那副小心翼翼護着宗忻的模樣,簡直就像……
就像情侶。
酸意莫名其妙填滿謝副支隊的内心,他打開正攔着自己那名警察的手,提步向宗忻走了過去。
可能掃黃大隊從沒遇到過謝遇知這種敢直接打開執勤警察的人,呆愣愣地看着謝遇知走到對過兩人面前站定,全都忘記了動作。
“過來!”他雙手插兜,居高臨下看着宗忻,冷冷道,“跟我回去。”
宗忻:……
“他是誰?”何傑轉而看向宗忻,溫聲問道,“你朋友嘛?”
宗忻看看對面,那些警察很明顯是下面派出所掃黃大隊的,以這次出警警力來看,還是個中型掃黃行動,遇上這種規模的掃黃,隻要擦個邊都得跟着去掃黃大隊走一趟,他可不想半夜三更被拉到派出所,市公安局刑偵支隊警察被底下片區派出所掃黃大隊給端了,說出去掉李副局的臉,回頭還得陳林親自到派出所掃黃辦領人,要是傳出去,他跟謝遇知以後出門就得套條黑絲襪把臉蓋上。
那場面……
宗忻打個激靈,趕緊搖頭否認:“不,不認識,可能認錯人了吧。”
何傑聽完點點頭,對謝遇知溫和一笑:“不好意思,麻煩讓讓。”然後拉着宗忻越過他,徑直走到邱诃面前,詢問道:“邱總,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不是什麼大事,派出所掃黃打非,按流程得跟着到派出所走一趟。”邱诃默默看了眼謝遇知,擡手指指宗忻,“都得去,沒問題吧?”
表面意思是在問宗忻介不介意被帶去派出所,實際上一語雙關,怕掃黃掃到他們身上。
何傑、宗忻,包括謝遇知立刻都聽明白了邱诃的意思。
宗忻想:肯定有問題,但現在他說有問題,隻怕派出所掃黃大隊這些人也不會讓他走。
“沒什麼問題。”宗忻無所謂的回了句,順勢倚在旁邊包間門框上,不經意敲了兩下門闆。
“出什麼事了出什麼事了?”
包間裡,聽到聲音的陳林推門露個頭出來,看到面前站着一堆警察,陳林默了。
怎麼突然來了這麼多條子?!
操,誰幹的好事!
陳林懵了懵,但到底是有準備過來的,他趕緊掏出根煙遞給領頭的警察,背着人掏出警察證給掃黃大隊的同志看了一眼。
掃黃警察看到警察證一眼明了,也沒敢接陳林遞過來的煙,利落對身後其他人揮揮手,吩咐道:“帶走,把這幾個人都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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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燈在車窗外飛快倒退,悍馬一路疾馳。
陳林邊開車邊弱弱的問後座兩坨冰塊:“謝隊、小宗,你們是先回局裡還是直接回家?”
南極高原冰塊謝遇知:“回家!”
北極冰島冰塊宗忻:“回局裡。”
陳林:“……”
陳林已經完全感覺到來自南極圈和北極圈的雙重冰冷,不知道聽誰的了。
一陣沉默過後,車廂裡再度響起謝遇知冰冷森寒的聲音:“回單位宿舍。”
宗忻抿抿唇,雙手平放在大腿上,沒有說話。
“哦,好。”陳林打着方向盤,往市公安局方向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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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林忐忐忑忑把兩人送到警察花園小區門口,把車鑰匙交給謝遇知就直接打車離開了。
他的車還在金城盛世,而且,今天晚上這麼湊巧的舉報,他得去核查一下到底是誰暗搓搓報的警,破壞了三花和銷的接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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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遇知把悍馬開進地下停車場,下坡的時候車速絲毫不減,簡直像在玩兒飙車。
嘎吱——!
悍馬在猛烈地腳刹後,車輪發出巨大摩擦聲穩穩停在了車位上。
“下車!”謝遇知拉開車門,把宗忻從車裡拖拽出來狠狠壓在車門上,攥起他的手,臉色很不好看,“審趙洋?你是怎麼審趙洋審到風月場去的?”
“沒有,我……”宗忻舔舔嘴唇,小聲道:“謝隊,你太用力了,抓疼了。”
“疼?”謝遇知聲調嚴厲起來:“你知道疼?盛副支隊,你能體會到你在那個男人面前不承認認識我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疼嗎?”
他雖然很生氣,氣的恨不能把眼前看着柔弱不堪的宗忻揉碎,但還是心疼地松了送攥着宗忻手腕的力道。
車庫裡一片安靜,隻有車燈打在遠處,顯得周圍無比曠涼。
宗忻被迫注視着謝遇知,神|情|欲|言又止。
“……謝遇知,”很久後,宗忻才輕輕地開口,“你不信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