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老闆——”
山裡一到晚上特别安靜,動靜稍微大點就會被人聽見,要是拔高了嗓子喊一聲,回音就跟水波似的往外蕩,黃子揚根本不敢大聲,隻能小範圍用氣聲喊人。
謝遇知挪開宗忻捂着自己的手,給他遞眼色,“是大黃。”随手摸起地上的小石子往前方扔了過去。
“哎~”黃子揚被小石子精準命中,往前邊探頭一看,就見謝遇知站在不遠處正沖他招手,蹭蹭蹭跑了過去,老闆兩個字剛出口,接着被謝遇知旁邊幾乎和樹影融為一體的宗忻吓一跳,“我去——你你你你……”他指着宗忻結巴好半天。
黃萌瑞這時也跟了過來,看到站在謝遇知旁邊的宗忻擡手指了指,“誰?”
刑偵禁毒不分家,按理說黃萌瑞不可能和宗忻不認識,但巧合的是,宗忻調到京台任職那段時間,黃萌瑞在執行跨省異地抓捕,等處理完手上的案子之後回來,815案已經發生了,他和市局原刑偵支隊副支隊盛陽還真沒見過,确實不認識。
但宗忻知道他。
黃子揚說他:“你少打聽。”然後看向謝遇知,鄭重道:"老闆,我們看過了,是八|硝|基|立|方|烷,炸藥。”
謝遇知點點頭,“具體數量有多少?另外,還有沒有其他發現?”
“大體估算了下,大概有800公斤炸藥。其他暫時沒有發現,小黃把周圍都仔細查了一遍,可以确定沒有毒品。”黃子揚報告完,去看宗忻,“我說,你是不是得說說清楚來這裡幹嘛來了?别不是沖着那些炸藥來的吧?我可把你當副隊家屬看待,小宗同志,你千萬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出來啊!”
宗忻:“……”
宗忻摸摸鼻尖,“哦,好的,我一定遵紀守法。”
黃子揚滿意地點點頭:“這還差不多。你還沒說你來這兒幹嘛呢?”
“是被拐到這裡來的。”謝遇知冷冰冰地替宗忻回了句。
宗忻:!我沒有……
黃子揚目瞪口呆:?拐賣未成年……不是,拐賣花美男?
黃萌瑞:……他們在聊什麼熱鬧的天呢?完全融入不進去。
“他心地善良,撿到錢拾金不昧、路見不平仗義出手,被騙這不怪他。”謝遇知打量宗忻一眼,“和我們查的案子不相關。”
出于人道主義上的關心,黃子揚上前拍拍宗忻肩膀:“沒事兒,放心吧,我們肯定伸張正義,将人販子繩之以法,把你從這裡安全帶出去。”
宗忻非常有禮貌地回了句:“謝謝。”
“不客氣的親。”黃子揚瞬間某寶客服附身:“這月底我有任務考核,在處理了小三停車場撞原配、三十六中小混混猥亵女生、民間借|貸|糾|紛後,還差一件就可以完成考核了,等回了京台,記得給我個好評哦親,我的警号是021114,别記錯哦親。”
宗忻鄭重點頭:“好的警官。”
黃萌瑞:黃子揚好賤啊!赤果果的刷業績蒙混考核!真的好賤啊!!
“說正事。”謝遇知打斷他們,“地龍村幾年前禁毒清掃,二十多戶都參與了制毒,最近幾年禁毒工作做得不錯,已經沒有再聽到地龍村這邊有什麼情況,不過,也有可能是隐藏的更深了,那麼多人白天晚上的滿大街巡邏,又涉嫌非法制造□□品,很難說是個什麼情況,今晚先在樹林裡将就将就,明天早晨進村查看。”
“沒問題。”黃子揚打個OK的手勢。
“不太行。”
宗忻輕聲回了一句。
三個人同時看向他。
面對投過來的三雙六隻眼睛,宗忻舔了舔嘴唇伸手去掏煙,剛摸到褲兜又停住了,他克制了下,“他們說,這裡的村民很團結,非常排斥外來人員,如果多說話就會有危險,尤其是進村問東問西的,很容易出事。”
說到出事,黃子揚和黃萌瑞同時變了臉色。
他們想起了趙毅。
七月份趙毅跟着趙樂國來地龍村之後,斷了一條胳膊,在接受警方詢問的時候,卻堅持咬定自己胳膊就是摔斷的,且對趙樂國到地龍村進貨的事決口不提,隻說倆人是在熟人介紹下到地龍村遊玩。
但京台三甲醫院的外科專家,多少年的臨床經驗,傷口怎麼造成一眼就能看出來,趙毅拒不配合調查還向警方撒謊,絕對有鬼!
“我還聽說,禁毒取得重大突破的時候,政府分派村官下來,一年内莫名其妙死了仨,我覺得應該不是巧合。”宗忻繼續道。
“不是巧合。”謝遇知冷靜地聲音沒有什麼起伏,“排外是因為他們整個村是一個家族,傳承着族系式管理方式,有族氏祠堂,會選出有能力的本族人做族長來管理村子,外面調進來的村官沒有根基根本管不了他們。地龍村與外面通信困難,遇到事也不好往外遞消息,常常是人死在村子裡個把月,外面都不知道,等知道消息再調人來查的時候,早就什麼線索都找不到了。失足跌落山崖、掉進池塘、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年總有七個八個的人死于以上原因,但村官死于這種原因,就有些牽強了,那些大學生畢業考|公|務|員的村官,都有腦子又不傻,哪個正常人剛到陌生地方就到處跑?上邊明知道死因沒那麼簡單,但查不到證據,命案冤案就隻能變成死案往上報。”
宗忻點點頭,“我也這麼覺得。畢竟地龍村不像大城市到處有監控,發生命案能留下線索。所以,你們千萬别輕舉妄動。”
任務是讓你們調查趙樂國到地龍村是進了什麼貨,不是讓你們來送死。
這句話,宗忻沒說出來。
黃子揚抹了把額頭。
不知道為什麼,被宗忻這麼一說,搞得他天靈蓋竄冷氣。
“知道。”謝遇知蹙眉,“我們暫時先不動作,看看情況再說。”
“嗯。”宗忻答應着,看看時間,“我先回去了。”
翻牆溜到祠堂,隻是想看看祠堂裡放了什麼東西要那麼多人守着,現在已經知道是炸藥了,他得趕緊回去。之前故意吵醒朱七,被推搡撞上膝蓋,就是為了讓劉懷和朱七以為他膝蓋受傷行動不便好對他放心,不至于24小時總是盯着他。再不回去,萬一劉懷和朱七發現他不在房間睡覺,肯定要出事。
“等等等。”
宗忻剛走兩步,被黃子揚一把拽住,“你不是被拐進來的嘛?都跑出來了怎麼還要回去啊?”
宗忻無奈看向罪魁禍首謝遇知,滿臉寫着:你自己說的話自己解決吧。
謝遇知說:“讓他回去,不然怎麼抓人販子?要人贓并獲才能定罪!”
解釋的合情合理。
黃子揚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還是聽話的放開了宗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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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忻悄無聲息翻回自己的卧室,隔壁鼾聲震天,朱七應該睡的很熟,看來沒人發現他溜出去了,宗忻松口氣,脫掉外套在床上躺下來。
天亮之前,謝遇知應該會在那片樹林休息。
那些守在外面的人,隔段時間就會換換地方,在三樓都能清楚的聽見腳步聲。
宗忻側身,想到謝遇知推搡他的時候那麼用力,恨得牙癢癢,但又想到謝遇知後面把他摁在兇口,說的那些話,又覺得也不怪謝遇知剛開始那麼粗魯的對待他,謝遇知什麼都不知道,沒有當場把他打到不能動然後送一副銀手镯給他,已經很克制了。
那個似有似無輕輕滑過唇邊的擦蹭,好像很軟,有些微微的涼意,還帶着安撫和侵略的意味。
這個人……
宗忻咬唇,拉過被子把自己埋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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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子揚盤腿坐在棵大樹下,揉着太陽穴,口中念念有詞。
黃萌瑞拿食指戳戳他,“哎,你幹嘛呢?”
“給小宗同志祈福。”黃子揚回了一句,繼續念經。
“黨|員|黃子揚,你怎麼還封建迷信呢?”
“誰封建迷信了?我念的是24字真言: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懂不懂啊?”黃子揚白他一眼,放下手絮絮叨叨,“這個宗大美人真邪性,之前趙樂國被闫懷生刺傷,他在案發現場,還淌了一頭皿。後來小沙河蓄水庫,打撈把萬嘉豪創死的沉底肇事車輛,他也去了。這次更離譜,我總覺得有點不符合常理的巧。”
黃子揚同志後知後覺,越琢磨越不對味。
“你們都認識他?”黃萌瑞不解,“這人和我們查的案子有什麼牽扯嗎?”
“沒有很大牽扯。”謝遇知倚着樹幹閉目養神,“趙樂國那晚去豪庭夜總會約的就是宗忻,因為他跟宗忻當時所在的風投公司申請了投資,所以宗忻那會兒在場很合理。至于小沙河水庫那次,他是去給我送衣服。”
黃子揚說:“老闆,狗糧這種東西建議收起來,因為我沒有容易嫉妒,破壞同志團結。”
黃萌瑞:得,這天聊到最後,又沒有他什麼事。
山裡的晚上,冷的不是一星半點,又不能生火禦寒,到下半夜大黃和小黃倆人就凍得瑟瑟發抖開始報團取暖。
謝遇知倚着樹整晚沒睡,大概是有愛飲水飽無情金屋寒效應,想到宗忻,他就忍不住彎唇。
李副局那老頭手裡,怎麼還有張這麼好的牌?裝病弱裝得跟真的一樣,長得好看,頭腦冷靜,身手也不錯。
總之,哪兒哪兒都好。
·
雞叫三遍,天開始蒙蒙透出亮色。
劉懷起來上廁所,走過宗忻門口,擡手敲了敲門,“小宗,醒了嗎?”
宗忻應聲打開門,“劉哥。”
他已經洗漱完畢,身上衣服穿的整整齊齊。
一路相處下來,劉懷知道宗忻長得好看,剛見面已經被驚豔過一次,但不得不說,宗忻就是那種不管見幾次,都還是會讓人從心底由衷驚歎一句真好看的長相。
劉懷愣了愣,臉一紅趕緊把視線從宗忻臉上挪開,撓撓頭尴尬道:“沒事,我就是喊你起床,那什麼我先去個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