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們在走廊起争執的那些人,會不會有問題?”宗忻問道。
“額…”小潘聲音打了個頓,搖頭:“不可能,我們發現趙洋不見後,立刻就對他們有所懷疑了,結果到護士台一調查,人家真的隻是來醫院看親戚的。他們家住院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學生,據說是在學校和同學結伴去爬山摔斷了腿,已經在這裡住大半個月的院了。護士說,每次碰上周末休息,一大家子過來看望陪護,他們根本就不認識趙洋。”
許振也跟着附和:“這事兒吧真的就是碰巧了,要說他們跟犯罪嫌疑人認識,提前半個月故意讓孩子摔斷腿兒躺在這裡,就等着今天救趙洋,不是太扯淡了嗎?謝副支隊,小宗,你們說,這可能嗎?”
謝遇知眉峰一剔:“提前半個月就能預知趙洋今天會受傷,還被送到這家醫院來……是不可能。”
許振:“我就說吧?”
宗忻站在旁邊眉心微擰。
的确,許振分析的沒有問題,擱誰也不可能把事情算得那麼透,一個穩妥的計劃實施起來,不确定性因素太多,和謝遇知說的一樣,部署的全在關鍵點上這一項就做不到。譬如,半月前就知道趙洋會受傷還會被送到市定點醫院提前過來蹲守這種事,但凡謝遇知要是想給局裡财政省點兒公費,把趙洋送去自家醫院都實施不起來,除非犯罪團夥在每家醫院都這麼安排一下,否則,把趙洋在醫院帶走的的幾率就跟買彩|票|中頭獎的概率差不多。
從種種迹象上來看,許振和小潘倆人在醫院走廊被病患家屬糾纏的事,和趙洋完全沒有關系。
可是,偏偏就是在兩撥人起沖突的時候,趙洋不見了!不僅趙洋不見了,醫院還丢失了十幾支安瓿瓶,這些突然發生的混亂,很難說不是有人故意為之。
隻是一切湊巧的那麼合理,丁點兒破綻找不出來。
宗忻難免有些遲疑,難道……真的是他太敏感想多了?
哐當
黃萌瑞做完筆錄推門出來,往他們這邊看了眼。
“謝副隊,有什麼進展嗎?”
謝遇知站在走廊靠窗的位置,一身黑色西裝幹淨筆挺,五官深峻,清隽身影幾乎整個融進落日餘晖,眉眼間的鋒利和冷漠也被染上難得的柔和。
那是一種很舒服很熨帖的氛圍感。
不過,氛圍感隻能保持靜态,謝副支隊長一開口說話,好不容易因暮光籠罩而營造出來的溫柔便頃刻消散無蹤。
“沒進展!”
三個字,葬送了黃支隊眼前所見全部美好。
黃萌瑞擡手撓撓頭,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那個……謝副,我們剛才查看了醫院監控,事發時場面挺混亂的。不過,基本可以排除是醫院内部人員監守自盜,監控裡收走醫用回收垃圾的人為男性,目測年齡應該在二十歲以上,口罩、墨鏡、一次性手套,全副武裝,看不清樣貌,大概率也不會有留下的指紋,回頭排查起來應該會比較費勁。至于那個趙洋……”黃萌瑞頓了頓,“醫院除規定診室、公共區域安裝監控外,根據法規一般病房和走廊都不會安裝監控,我們根本無法通過監控獲取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整天監控監控的……”謝遇知額角緊繃,嘴角下挂,明顯的情緒不怎麼和善,“不靠監控就破不了案了是吧?”
“有監控的話,破案确實會省很多事啊,那些不知道長相的罪犯,不也得找畫像師畫出來才能抓到?”黃萌瑞沖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宗忻揚揚下巴,“你說是吧?小宗。”
“我……”
“是什麼是?”謝遇知一把拉過宗忻的手,挑眉,“你不要想着策反我小花。”轉而擡手點了下許振,“帶我去趙洋待的病房看看。”
許振沒想到突然被點名,差點沒反應過來,幸虧幹得這行業是刑警,原地短暫僵了一秒鐘立刻铿锵有力回答道:“好!”
·
和禁毒支隊黃萌瑞他們分開行動之後,四個人來到之前趙洋住的那間病房。
“就是這間病房。”許振走到病床前指了指,“趙洋推出手術室後,是先留在觀察室裡過了兩個小時才送到病房的,送到病房的時候麻醉勁兒已經過了,他說肚子餓,要吃東西,小潘留在這裡看着人,我就出去買吃的了。”
謝遇知走到病床前垂目看了看。
床鋪很幹淨,沒有異物,但被褥均有被不同力度扯壓出來的褶皺。
“床鋪、被褥、病房裡的東西都沒有動過,還保持着趙洋失蹤時原有的樣子。”許振繼續道。
謝遇知目光落在白色床單褶皺最嚴重的位置,微微凝眉,給旁邊站着的宗忻勾勾手:“小花,你過來看看。”
宗忻聽話的走過去。
“這是……”看到床單上揪起的一塊凸起位置,宗忻擡眼看向謝遇知。
謝遇知目光沉靜,抓起宗忻的手彎腰覆上那撮凸起的白色床單,“身體摩擦隻會在床單上壓出長短不一大小不規則的折痕,而不是這種需要手指用力抓握才能堆出來的明顯凸起狀褶皺。”
“不是,謝隊,小宗,”許振不明所以地舔舔嘴唇,問道:“僅憑床單這坨床單褶皺能看出來什麼啊?”
宗忻說:“趙洋是自己跑的,沒有同夥接應。”
許振:“……啊?小宗,你怎麼看出來他是自己跑的?”許振湊上來看了又看,對宗忻的分析感到十分驚訝,“可他剛從手術室推出來沒多久,挪動身體都困難。就算他能勉強挪動,一個剛接好肋骨的人麻藥都失效了,光是躺着都疼得渾身冒汗,怎麼可能跑那麼快?”
“麻藥。”宗忻忽然打斷許振,瞳孔無聲壓緊:“就因為要逃跑,他才需要偷走那些空嗎|啡|安瓿瓶。”
許振:……
小潘:……
對啊!
趙洋做完手術,在留觀室待了倆小時,麻藥勁過去後才挪到24小時監護病房,兇口疼得他時不時就哼哼唧唧兩聲,現在看來,趙洋的确是最有動機偷嗎|啡|安瓿瓶的,他倆當時怎麼就沒往這方面想呢?
真的有種要被自己蠢哭了的感覺。
另一邊,還握着宗忻手背的謝遇知神色如常,繼續道:“對,最有動機的隻有趙洋。我想,醫院裡應該不隻丢了十幾支安瓿瓶,可能還丢了一次性注射器,隻是相比安瓿瓶的丢失來說,注射器就顯得沒那麼惹人注意了。”
“肌肉注射嗎啡的話,應該會有副作用,雖然這東西能鎮痛,但也容易引發昏迷,而且藥效持續不會很久。”宗忻看向許振,問道:“從你們發現趙洋逃走到現在,已經過去多長時間了?”
“大概,四十多分鐘。”許振直白道。
“他應該會在最短的時間内離開京台。”宗忻看向謝遇知:“不能讓他這時候跑了。”
天色漸暗,病房外的走廊燈啪地全亮了。
“上次中槍給他跑了,這回被踹斷肋骨,新傷加舊傷,居然還能跑。”謝遇知的臉色在光影交錯中,有些晦暗不清。
上次這麼命大的人是被蘇韫亭打成篩子的潘季後。可見,在混命這件事上,果然賭的還是運氣。
不過……
運氣,也不是永遠都在對方那邊。
口罩、墨鏡、一次性手套、全副武裝……
謝遇知面色不動,心裡已經把這些關節點盤析了個遍,既然手術時用的麻藥藥效過了,為方便行動,趙洋應該會在脫身後第一時間找到安全隐蔽的地方注射嗎|啡|減輕身體上的疼痛,方便下一步行動。
至于安全隐蔽且不會離醫院太遠的地方,謝遇知雙目微眯,這附近真的有一個。
·
東關新開發的商業街。
東關新區剛開發完,很多商鋪拉着出租橫幅,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地理位置不錯,周邊小區入住率還挺高,就是沒有商戶過來做生意,商鋪外裝修做的高大上,可惜走在街上沒人,空空蕩蕩顯得光景蕭條,但有一樣很好,就是不堵車。
謝遇知把車停在路邊,熄了火。
英雄可以沒有家,但不能沒有自己的戰馬。
在大老婆牧馬人代替自己英勇犧牲後,時隔兩天,謝遇知終于喜提了小老婆悍馬H2。
頂級奢侈品把每一分溢價都溢的明明白白,無論是手感還是性能,悍馬都更帥更趁手,謝遇知終于知道,為什麼秦展秦大教授鐘愛悍馬了,果然男人的小老婆不是白叫的。
謝遇知推開車門,把車鑰匙拔下來扔給宗忻,囑咐道:“這地方人少,你就跟在我旁邊,千萬别離開我的視線。”
宗忻抓過隔空抛來的車鑰匙,笑道:“知道了,領導。”
兩人下車後,從街頭開始往裡走,一路上幾乎絕大部分商鋪玻璃門都鎖着,沒有挂門頭牌子,裡面空空如也,整條街走下來,他們就碰到兩家開在角落裡的小門頭和路上疾馳過去的一個外賣員。
繞了兩條街後,剩下的地方一眼看到頭,再往前還有些小吃車,裝潢全是遊樂場風格配色,每個小吃車的門都敞着,内部結構盡收眼底根本藏不了任何東西,就算趙洋真的在這地方待過,估計也早就離開了。
“看來,人可能沒來過這裡,或者早就出京台了。”宗忻從最近的小吃車上跳下來,拍拍手上沾的灰,對謝遇知道,“謝副隊,我去前邊上個衛生間。”
謝遇知疾走兩步,一勾唇角把宗忻箍在懷裡,“我跟你一起。”
宗忻笑道:“這麼巧,你也想去啊?”
“你去哪我去哪,我就喜歡跟着你。”
謝遇知勾肩搭背帶着宗忻往公共衛生間方向走。
公共衛生間環境很好,幹淨整潔擁有獨立隔斷,像一排排小房間,比起其他聯排衛生間中間就隔了塊木頭闆子,既不隔音也不隔味道的那種高檔的不是一星半點。
謝遇知非拉着宗忻進同一個單間,被宗忻嚴詞拒絕!
“你身上我哪裡沒看過?”謝遇知不滿道。
宗忻:“那不一樣,在床上是在床上。總之,衛生間我接受不了倆人一起!”
拉扯半天,謝遇知最終沒拗過他,隻好站在外面寸步不離的守着,時不時就要問一句:“好了嗎?怎麼聽不到你動靜?”
宗忻擡手去挂門栓,對謝遇知簡直無語了都。
“謝副支隊,你安靜點行嗎?”
“哎——我這不是擔心你嗎?萬一你身嬌體弱在裡面暈倒了怎麼辦?我得英雄救美不是?”
“是是是,大英雄。”
宗忻話音剛落,忽然覺得側頸一涼,立刻下意識低頭。
一片深綠色,看形狀應該是啤酒瓶碎片的鋒利玻璃,此時正抵在他脖頸大動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