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人去哪了?”李副局脫口道。
陳潔把聯絡設備往前一怼:“您……您自己問他吧。”
李副局懷疑地接過通訊器,還沒開口,那邊就響起謝遇知漫不經心的聲音。
“李局,給你說個事兒,暗網莊家周宴琛露面了,我現在在郢口正盯着呢,小陸也在,你跟郢口警局通個氣兒,讓他們全力配合我們的行動。”
“好我知道了,你有需要随時聯系局裡。”李副局聽完謝遇知的彙報,放下心的同時脾氣也跟着上來了,“别胡來,懂了嗎?你要是敢像在深夏的時候那樣不管不顧就行動,我事後一定對你進行通報,嚴厲批評!”
“行行行,知道了。”謝遇知聲音随意,很明顯沒聽進去,“我沒事兒,放心吧。”
“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李副局無奈,“行吧,有情況随時彙報。”
“明白,先這樣李局,之後再聯絡。”
謝遇知沒事,整個刑偵口的人全都松了口氣,連帶着臉色都紅潤起來。
“我就說,謝隊那麼厲害,肯定沒事兒吧?你們還不信我!”
“對對對,我雖然嘴上沒說,但我心裡是相信謝隊的。”
“喲喲喲,你還心裡相信,你就是慫,牆頭草兩邊倒。”
“我這叫謹言慎行,你懂什麼啊?”
李副局一拍桌子:“都給我閉嘴!一個個的馬後炮,讓你們看着點你們謝隊,看着點你們謝隊,全當耳旁風,謝遇知和那個蘇韫亭去年怎麼受傷的?都給打成篩子了,躺在深夏醫院的事兒才過去多久?咱們京台是直轄市,全國同行看着呢,是深夏一個經濟特區能比的嗎?我看許念是管不了你們了,就都跟着謝遇知那兔崽子渾吧!”
這時,幾個出去追人的幾個刑警也回來了,聽到李副局的話,都忍不住替謝遇知打抱不平。
“李副局,當時情況緊急,對方用證人威脅,小宗為了人質的安全隻能答應先去換人,我們根本來不及制定周密的解救計劃,幸好小陸聯系到了謝隊。”
“對,謝隊他是事急從權。”
“小宗情況尚不明朗,誰敢走?要不是謝隊趕過去和我們碰頭,我們這會兒還在失蹤嶺車站耗着呢。
這話一出,宋經第一個不淡定了,兩步走過去揪起說話的那個刑警衣領質問:“你說什麼?小宗怎了?”
刑警被他吓傻了:“……小宗……小宗去換回了人質……現在下落不明……”
“操,你們……”宋經恨鐵不成鋼的咬牙罵了句,把人狠狠往後一推奪門而出。
“小宋!小宋你去哪?你給我回來!”李副局跟着追出門,結果宋經根本就沒搭理他,給他氣夠嗆,忍不住叉腰怒罵:“反了,你也反了!”
他這個副局幹的真是一點兒威嚴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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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昏暗的集裝箱,能看到簡易的碼頭,幾個長相明顯是老外的人正在船上走來走去,沒多久,船就起錨出海了。
另一邊,幾個男人打着手電回來,把堆砌起來的十幾個集裝箱全部推進海裡之後,也陸陸續續上了車。
周宴琛客氣地替宗忻拉開車門:“來,上車吧。”
宗忻别過視線,看向空空如也的碼頭。
“怎麼?好奇?”周宴琛文雅地笑了笑,“是不是不理解我為什麼終止了這次的交易?其實很簡單,我這個人不喜歡冒險。”
宗忻收回目光,看向他,“是因為抓了我,怕我通風報信走漏消息?”
“說這話多見外啊。”周宴琛示意他上車:“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信任别人。”
别人?
宗忻忽然想起陸岩封。
難道小陸被周宴琛發現了?
周宴琛收回手,半倚着車門,銳利的目光落在宗忻臉上。
有一瞬間,宗忻強裝出來的淡定差點沒穩住。
“進入郢口地界後,阿彪他們注意到一輛車牌号JH的出租車,那輛車跟了我們一路,本來在市區停下來了,阿彪他們也沒多想,但是後來,那輛車又追到了郢口。”周宴琛淡淡道,“就在剛剛,那個叫魏偉偉的司機,已經被阿彪兩粒小米幹掉了。”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在觀察着宗忻的面部表情,還特意在說到司機名字的時候,加重了語氣。
原來不是小陸?宗忻有些詫異,不過這個魏偉偉又是誰?他們認錯人了?還是說,周宴琛故意在試探他認不認識這個人?
“人命在你們這種人眼中,還真是不值錢。”宗忻面無表情的坐進後車座,随口問了句:“你現在要帶我去哪裡?”
見宗忻一點異色都沒有,情緒冷靜語調平淡,确實不像認識那個司機的樣子,周宴琛頓了頓,他收回目光繞到副駕坐進去,吩咐開車的馬仔:“回酒店。”
他們離開後不過二十分鐘,一輛黑色悍馬就停在了碼頭。
陸岩封下車後二話沒說,沿着海岸仔細找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痕迹。
陰沉黑暗的夜幕下,平靜的海面漸漸卷起波濤,謝遇知站在一塊濕黑的礁石上,目光像狩獵中的鷹隼般犀利。
起風了。
隐藏在平靜海水下面不安的暗湧撐破桎梏,撕裂了海天之間的平靜柔和。
“謝哥,謝哥!這裡有人!”
謝遇知回頭看向岸邊,陸岩封懷裡正抱着個人,看上去那個人好像受了很嚴重的傷,他兩步走到陸岩封面前,居高臨下看了眼躺在陸岩封臂彎雙目緊閉的中年男人。
“槍傷?”
“兩槍全部打中要害,已經沒救了。”陸岩封咬牙,“這個司機我認識,一個小時前我才剛在郢口高速下車,還叮囑他立刻調頭回靜海區,遠離郢口地界。”
“他沒有聽你的話吧?”謝遇知蹲下來,仔細看了看司機的傷,“看皿凝程度,大概我和你在郢口碰頭的時候,他就已經被槍殺了。”
“這幫王八蛋,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居然連個路人都不放過!”陸岩封破口大罵,“我非抓到他們繩之以法不可!”
“報警吧。”謝遇知起身,淡淡道:“這裡地處荒僻,應該很少有人涉足,而且這個碼頭一看就沒有經過報備,存在走私的可能。我們沒有異地執法權,李副局那邊應該已經和郢口警局通過氣了,交給郢口執法機關來處理吧,報警。”
“好。”陸岩封剛拿起手機,忽然想到什麼,下意識道:“小宗!謝哥,我們現在是不是把小宗人給跟丢了?”
謝遇知沒有回答他,而是提歩往遠處走去。
這個碼頭很小,隻有靠近海域一片方便船隻抛錨的地方鋪了石子,再遠些的地方都是礁石和沙土地。
前一天京台下了大雨,臨近的省市其他地方也都有不同程度降水,他一路過來的時候就注意到很多道路還有積水,便順手搜了下郢口最近幾天的天氣情況,果不其然昨天下過大雨,也就是說,碼頭這邊隻要有人來過,不管是車還是人,一定會留下些痕迹。
月光穿過雲層,映亮了灰蒙蒙的礁石灘。
謝遇知腳落在松軟的沙土路上,立刻凹陷出深深的印子,他沿着沙土路走了一段距離,忽然凝眉停住,謹慎地蹲下來仔細查看地面。
夾雜着雪片蓮的綠油油厚藤有一大片被碾爛在沙土裡,是汽車輪胎壓出的痕迹。
陸岩封報過警,把已經死透的出租車司機找個平坦的地方放好,跟了過來,當看到沙地裡的輪胎印時,他連眼睛都亮起來了,仿佛一下子燃起了希望。
“謝哥,有輪胎痕迹,還有人的腳印,大概有七八個人,根據鞋印尺寸,可以推斷都是男人,他們一定在碼頭待過。”
風更大了,呼嘯着卷起海浪,浪頭一個比一個高,一個比一個來的兇猛。
謝遇知從來一絲不苟的頭發此刻被風吹得已經淩亂,擋在額前幾乎蓋住了他的眉毛和眼睛,根本看不出來他臉上的任何情緒。
“去市區。”他說。
“啊?”陸岩封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看看遠處礁石上躺着的司機屍體,“可是,我剛報了警,在郢口公安局的警察過來之前,我們不能離開現場……”
不等陸岩封說完謝遇知卻突然站了起來,根本沒有理會他驚愕的視線,大步走向悍馬。
“謝哥,謝哥,你等等我。”陸岩封拔腿跟上去。
“你在這裡等郢口公安局的人,注意安全。”謝遇知拉開車門冷聲吩咐完,轉身伸手,“給我。”
“什麼?”陸岩封刹住腳,原地懵逼。
“聯絡器。”謝遇知擡手指指他挂在耳後的黑線,“之後我負責和小花直接聯系,這邊處理完,你就回京台,把事情給李局完完整整彙報一下。”
“不行!不行!”陸岩封搖頭:“謝哥我得跟着你們,小宗是我帶出來的,我不能扔下他自己回京台!”
“我說讓你回去就回去,哪來那麼多廢話?”謝遇知臉色陰沉,聲音裡的壓迫感已經透漏出了不耐煩。
陸岩封把聯絡器摘下來交給他,仍舊不打算退讓:“我必須得跟着,謝哥,那些人,帶走宗哥的人是暗網莊家,是周宴琛!”
來之前,謝遇知懷疑過陸岩封,但現在,看着這個年輕稚嫩一腔赤心的小警察,他又不确定了。
“我知道了。”他接過聯絡器塞進耳中,簡單調試了下,然後把耳線繞到耳後,撩起衣服将設備塞進腰包蓋住,拍拍陸岩封肩膀,“不過你現在得留在這裡,等郢口公安局的警察過來,先處理槍殺案。放心,我會注意安全,見機行事,你跟他們回郢口公安局等消息吧。”
“謝哥……我……”
謝遇知人已經鑽進車裡,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遲疑兩秒,問道:“你怎麼?”
“……沒什麼,謝哥,你注意安全。”
“嗯。”
謝遇知含糊答應過之後就什麼都沒再說,直接發動車子。
悍馬開的飛快,如同夜裡一道疾馳的流星劃過長長海岸線。
陸岩封望着悍馬漸行漸遠很快消失在夜幕裡,擡手抹了把臉,轉身走向礁石群。
很快,海邊就響起了警車鳴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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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口是個十八線小城市,沒有大城市的繁華熱鬧,也沒有肆無忌憚的夜生活,八、九點後市區街道上就沒什麼車輛和行人了,酒店旅館大多也都不怎麼起眼,甚至沒有什麼全國知名的酒店連鎖。
這樣一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地方,人也比較樸實,謝遇知的悍馬走在路上挺紮眼,但沒幾個人認識。
其實,海邊那些車輪痕迹,在駛入瀝青馬路的時候就不見了,他早就失去了追蹤方向,進了市後完全是憑着心裡那一絲直覺在找人,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有那種感覺,能知道宗忻在哪個方向。
他想,或許宗忻身上有着某種牽動他思想和直覺的東西,就像自然界雌蟲釋放出的信息素,不論走到哪裡,飛多遠多高,雄蟲總能聞着味兒找過去。
宗忻就是那隻釋放信息素的雌蟲,而他,就是那隻被信息素吸引的雄蟲。
另一邊。
環境清幽的步行街兩邊,栽種着一整排的玉蘭花,粉紅的花朵開的滿樹都是,空氣帶着沁鼻的香。
錦團花簇中,挂着塊不起眼的木牌子,金漆寫着:日光傾城。底下還有兩小字:食宿。從外面看,完全看不出來是個集餐飲住宿一體的酒店,門面裝修的更像是園林,還是那種不對外開放參觀的私人園林。
服務生上過飯菜後就都退出去了,幾個馬仔也很識時務的跟出去關上房間門。
偌大的包廂,隻有周宴琛、宗忻與陸遠并阿彪四個人。
周宴琛看了看陸遠,不覺笑了:“原來,你還和這位宗警官交過手?看來,宗警官和我們确實很有緣分。”
“我和宗警官,應該屬于不打不相識,對吧?”陸遠看着宗忻,率先開口主動搭話。
宗忻其實摸不透周宴琛要做什麼,他完全沒料到,陸遠竟然也會出現在裡,周宴琛已經知道他是警察了,并沒有對他怎麼樣,陸遠現在對他來說并沒什麼威脅。
“應該說,是冤家路窄。”宗忻帶着些嘲諷的笑笑,神情疏離态度冷淡。
“哎哎哎,我可沒有把你當成冤家仇人,你對我何必這麼大敵意呢?實話說,我和你們謝副支隊長還是同窗,都畢業于公大,隻不過畢業後大家追求不同而已,這世界上總有不一樣的聲音,你們不能因為自己從警,就鄙視我這個沒有編制的人員吧?”
陸遠滿面堆笑,和之前在京西廢棄工業園區的時候,完全不一樣,那時候的陸遠陰冷,沉靜,整個人帶着無所不能的肅殺感,現在卻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貓有貓的人生,鼠有鼠的理想。宗警官還年輕,等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這世界上哪有什麼絕對的黑白?不過是弱肉強食适者生存罷了。”
他說的這些話,聽上去似乎很有道理,實際上有點颠倒是非胡攪蠻纏的意味。認知這個東西,确實不好評判,但錯就是錯,對就是對,黑白分明,才是他們從警人員的堅持和信仰。
宗忻聽得微微皺眉,心裡不贊同,嘴上卻也沒有再說什麼,
陸遠呵呵笑笑,就此揭過這篇,很随意的和周宴琛說話:“貨我已經處理好了,肯定萬無一失,至于潛伏進來卧底那條子……”他意味深遠的看了宗忻一眼,穩穩當當道:“給他用了東|莨|菪|堿,嘴挺硬的,沒問出東西,我已經秘密處理了,之後會繼續調查他這幾年都和什麼人來往過,接觸頻繁的會重點照顧,順藤摸瓜找到其他疑似條子的可疑人員。”
宗忻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梁士楚明明已經被他和謝遇知救走了,陸遠沒說實話,他對周宴琛撒了謊。
捕捉到宗忻投過去的目光,陸遠微不可見沖他眨了下眼,動作快得完全沒引起任何人注意,甚至宗忻都覺得可能是自己眼花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