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人,真的讓我覺得很意外。”
爬滿五葉地錦的常春藤咖啡館裡,午後陽光忽明忽滅,音樂舒緩低回,跟着藍山咖啡的熱氣在慵懶空氣中缭繞擴散。
江雯攪動着咖啡,微微側頭很随意的攏了下頭發,笑吟吟開玩笑:“僅憑江雯這個名字就能找到我,你别不是做什麼偵查工作的人員吧?”
宗忻把昨晚江雯塞給自己的五百元紅鈔平平整整推過去,“我不太喜歡欠别人的人情。”
江雯愣了下,“就為了還錢?”
“其實,”宗忻端起咖啡杯,真誠道:“除了還錢,還有另外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幫忙?”
江雯很詫異,雖然宗忻長得很帥,是她喜歡的類型,但倆人頂多算點頭之交,真沒到能說幫忙就幫忙的交情。
“一個很不幸的消息,昨晚趙樂國失皿過多沒能撐到醫院。”宗忻說得很随意,既沒有唏噓也沒感慨,看着江雯的眼睛深且沉,“你說他手上牽扯着人命案子,我想你應該知道些他的事情,能不能跟我說說?”
“還以為你要我幫什麼忙呢。”
江雯擡手沖不遠處的服務生招手:“阿華,Sugarcubes。”
服務生把方糖盒放在桌上,安安靜靜的離開了。
江雯夾起一塊方糖放進深褐色的咖啡攪動兩下,“你對趙樂國怎麼那麼上心啊?其實,我對他的事,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你想問什麼?”
“紅山懂事和管理層都锒铛入獄判刑的時候,趙樂國因為僅持有紅山化工股份權不參與經營,未涉及到觸犯刑法。我很好奇為什麼闫懷生會去殺一個不參與公司經營權的趙樂國。”
“你問我别的我還知道,問我這個……”江雯托腮,“真不知道。”
宗忻大概也猜到了答案,沒有繼續深問,岔了個話題,“江老闆,我現在沒工作,你店裡還招不招服務生?”
江雯:“……啊?”
·
中午。
在外奔波半天的刑偵支隊外勤,三三兩兩湊在食堂吃午飯。
“我吃完了。”小王抄起餐盤走到洗碗池前擰開水龍頭,垂頭喪氣的抱怨,“謝副隊也太不講人情了,這才來京台幾天啊?因為群衆走訪不到位,就給這樣的懲罰?這是要跑死我們吧?”
近四十的老廖湊過來,安慰他:“年紀輕輕别抱怨,誰不知道謝副隊嚴苛到變态?隻不過是讓你下班前把市區全部街道名字記下來,上次我和小趙可是徒步走了二三十裡……”
“你都說八萬回了,去沙碧湖嘛我知道知道。”小王敷衍道。
老廖沖他翻白眼:“那叫碧沙湖,你個沙碧。”
旁邊幾個同事哄堂大笑。
小王撓撓頭,臉漲的通紅,“行行行,下次記住了,碧沙湖。”
和食堂同事間插科打诨不一樣,辦公室裡,謝遇知食指彎曲抵在齒間,安靜看着外勤走訪報告和審訊袁霄的筆錄,眉頭緊鎖。
宗忻。
昨晚和趙樂國在豪庭夜總會見面的人,是宗忻。
雖然知道宗忻就是從夜總會大廳跑出去的那個受傷的人,但謝遇知其實并沒有把宗忻往趙樂國身上靠,隻以為他是被誤傷的,和案子沒什麼關系。
現在看來,昨晚是他太不嚴謹,不僅沒有追責,對宗忻态度還過于好,想到這裡,謝遇知抓起外套直接出了辦公室。
醫院豪華單間病房門,是被謝遇知踢開的。
小護士正在整理病床被褥,被破門而入的謝遇知吓了一跳,頓時就火了,“你是哪個病人家屬?病房内禁止喧鬧知不知道?”
謝遇知沒看到宗忻,根本不跟小護士廢話,修長劍眉一挑,冷冷盯着她:“人呢?”
小護士以為是哪個病人家屬在醫鬧,跟他也不客氣:“出去!鬧事的話我喊保安了!”
謝遇知俯視着她,幾乎是一字一頓地重複:“人呢?我問你,上午在這間病房輸液的人呢?!”
“走了,早走了。”小護士沒好氣道,“你們這些當家屬的……”
啪
謝遇知摔門而去。
小護士:……
現在長得好看的男生真是一個比一個拽。
奧迪A8從醫院出來直接沖上高架立交,謝遇知單手打着方向盤調整耳線,“大黃,去圖偵調煦陽醫院路口的天網監控,查一下宗忻從醫院出來往什麼方向去了。”
黃子揚接電話的時候,正在安慰剛打開缺德地圖導航的小王:“不就是記街道嗎?整個京台也就147個街道,還能比公聯考難?”乍一聽謝遇知電話裡提起的名字,沒反應過來叫他查誰,脫口道:“隻有個名字沒有什麼特征?身高長相呢?宗姓倒是好查……宗姓……什麼?宗忻?!”
黃子揚頓時反應過來,謝遇知說的是昨晚上被帶回局裡那個弱不禁風的破碎感小妖精。
“不是,他跑了?”
其實用跑這個字不太合适,畢竟人家宗忻沒犯什麼事兒,但不知道為什麼,黃子揚聽到宗忻走了他們謝隊竟然不知道,腦子裡莫名其妙就自動給宗忻貼臉:落跑新娘。
“這小子!”
挂斷電話,黃子揚罵罵咧咧去了圖偵。
圖偵,天網區。
圖偵支隊支隊長高慶峰哼着不着調的曲子從茶水室走出來,看到黃子揚風風火火沖進辦公區,提着嗓子喊了一聲:“大黃!”
“你叫誰大黃?黃子揚!”
高慶峰:“合着整個市局隻有你們謝副支隊能叫你大黃,搞區别對待呢?”
“不跟你廢話,趕緊調一下東風中路煦陽醫院路口監控。”黃子揚扯過椅子坐下,把高慶峰拉過去,“我要查個人。”
高慶峰吃驚地坐下,“謝副支隊家門口啊?”
四五個人盯着監控分時段查看,效率很高,沒二十分鐘就從來往的路人裡面發現了宗忻的身影。
就算是在監控畫面裡,宗忻都是那種氣質拔尖的,跟周邊普通路人完全不是一種畫風。
高慶峰說,“這個人長得還挺好看,就是有點柔弱,長得也不太像犯罪分子啊?”
黃子揚沒搭理他,把進度條往前拉了一小節。
宗忻走出醫院,直接上了一輛出租車,黃子揚雙擊屏幕把畫面放大,“車牌号JA8547,查這輛車同時段行程記錄。”
高慶峰:“沒問題。”
謝遇知下了立交橋剛把車在路邊的臨時停車位停下,黃子揚電話就撥了回來。
“謝隊,查到了。”
·
“還滿意嗎?”江雯大大方方帶宗忻看了一遍宿舍,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這邊靠文亭湖,夏天綠柳成蔭,冬天湖面飄雪,風景超贊。”
“有個住的地方就行。”宗忻不挑,特别随遇而安。
他不和謝遇知站一起的時候,身高優勢就展現出來,肩背挺直削薄,窄腰鞭子似的勁瘦利落,身上總透着不争不搶歲月靜好的感覺,隻站在那裡,就是讓人無法忽略的風景。
江雯微微心動:“我以後怎麼喊你啊?”
“宗忻。”
“那……宗、宗哥,你先休息。”
江雯臉紅心跳從房間退出來,貼牆站着直拍兇口,低呼:“這世上怎麼有男人長得這麼好看啊?”她像追到愛豆的狂熱粉,踩着高跟鞋興奮的下了樓。
暫時算是憑借美貌,有了個落腳點。
宗忻摸摸臉,疲憊的撐個懶腰,随手把身上裹得謝遇知那件名牌羽絨服脫下扔進沙發,徑直走進卧室。
發燒非常消耗體力,尤其是他這敗絮一般的身體,更經不起生病折騰,再不補覺随時要挂。
輸液的時候淌了一身汗,貼身的白色襯衣已經濕透又冷又粘,宗忻扯了下領口單手去解扣子,精悍的肌肉一點一點|裸|露|出來,人魚線逐漸掩蓋在筆挺西褲的腰帶下,他直接趴在床上,将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裡。
脫了一半的白襯衫淩亂挂在肩膀,露出他白皙的後頸,頸間相接微微靠上的位置,能看到一塊很明顯的疤痕,那是重度燒傷的皮肉,植皮手術已經無法進行完全修複。
那塊醜陋的疤痕,對他來說,是榮譽的勳章。
火光沖天,劇烈的爆炸聲、雜亂的哭喊聲、痛呼救命像海水把他淹沒,周圍是滾滾濃煙,幾個同事從一個火團滾進另一個火團,全都消失在火海中,活生生的,被燒死、嗆死,火舌嘭地爆開,焦煙奪走他肺部最後的氧氣……
身上好疼,他大概是要死了吧。
一雙手緩緩撫上他的臉,又大又有力,就像小時候,從地震廢墟裡把他高高舉起的時候一樣。
“是你來接我了嗎?”
“我真的好想你。”
他緩緩睜開眼,熾白的光線讓他短暫失去視覺,隻能看到白光中模糊的灰色影子。
“醒了?”
眼睛慢慢适應光線後,宗忻才看清光影裡的人是誰。
謝遇知好整以暇坐在床前,沖他擡擡下巴,“醒了就跟我走吧。”
宗忻:……
這人多少有點陰魂不散的意思。
“我……”
他剛想坐起來,忽然發現自己雙手無法動彈,垂目一看,竟然被謝遇知送了一副‘銀手镯’。
宗忻蹙眉,“謝副支隊長,你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