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忻單手揣兜,拍拍她的肩膀,“之前,你說趙樂國手裡那批貨是程華要的,他要的很急趙樂國才選擇铤而走險,借紅山化工廠倉庫來掩人耳目。那個沈從有說,程華手裡有批貨前段時間出了問題,客戶那邊等着要,我覺得他說的應該就是趙樂國放在紅山化工廠倉庫裡的那批,這件事我一定得弄清楚。”
“可是,宗哥……”江雯有些委屈:“你又不是警察,為什麼非要摻和這趟渾水?”
宗忻拉開江雯的紅色保時捷車門坐進副駕駛,微微仰頭靠向椅背,夜色裡朦胧的光透過車窗,勾勒出他性感十足的頸線。
江雯關上車門,語重心長地勸他,“其實,我常春藤生意挺不錯的,你真沒必要……”
“我女朋友,是被炸死的。”
江雯:“……啊??”
宗·含謊量超标·忻,毫無征兆上線。
京台市公安局,某被強制死亡前副支隊長盛陽同志,此時此刻一副痛失愛人魂不守舍,生無可戀的頹唐模樣,沙啞道:“你明白嘛?我不能讓她這麼不明不白的長眠于地下。”
江雯:……
沉默,良久的沉默。
宗忻捂上眼睛,有些哽咽:“有些事情,我必須去做,是為了給她和我自己一個交代。”
李副局秘密接他出院那天,讓戶籍科給他重新登記了新的身份,為合理化他之後一切行動動機,特地給他安排了一個815案遇難的女朋友。
女朋友雖然是假,但那天晚上,葬身火海的所有警員,确實再也回不來了。
這種揪心之痛,他根本不需要去刻意在别人面前演出來。
江雯吸吸鼻子,聲音有些發悶,“我知道了,回去我幫你收拾東西,明天和你一起去酆陵。”
“你别跟我一起過去,我現在這個樣子,真遇到什麼事情,保護不了你,你留在京台等我消息吧。”
宗忻近似無情的拒絕了江雯。
“那怎麼行?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過去!”江雯也完全不退讓,“萬一被相關部門查處,他們那些人會把鍋全甩到你身上為自己脫罪的!”
“我們才認識不過幾天,你沒必要為了我……”
“就這麼決定了!我現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江雯打斷他,打開引擎,車輪剛發動,一雙強健有力的手抵住車頭,在正前方堵住了道路。
江雯猛踩刹車,結結實實撞在方向盤上。
“誰啊?會不會看路?想死别連累别人,好歹……”江雯被撞的手肘生疼,氣到破口大罵,一把推開車門準備和對方大吵一架,結果看到雙手撐着車前蓋,身高腿長滿臉不爽的謝遇知,江雯氣倒是消了大半。
“喲,這不是謝警官嗎?你怎麼還沒走啊?”
報了之前謝遇知嘲諷她不像宗哥女朋友的仇,江雯心裡無比暢快得意。
謝遇知拍拍手,一張完美到無可挑刺的冰封臉往副駕駛座點了下,面無表情道:“他現在是局裡重點看守對象,你要是把他帶走,很可能會被以窩藏包庇罪請到市局喝茶,有興趣了解了解嗎?”
江雯被他氣的嘴唇發抖,“你這個人,太不講理了,我要去投訴你!”
謝遇知瞥她一眼,沒什麼好臉色,“市局刑偵支隊謝遇知,警号021110,記好别投訴錯了人。”然後轉身,走到副駕駛座敲了敲車窗,“宗先生,下車。”
宗忻無奈,推開車門,對江雯擺擺手:“你先回去吧。”
江雯:“宗哥~”
江雯語調中帶着撒嬌和對謝遇知強烈的抗議。
“沒事。”宗忻安慰她:“謝副支隊是警察,比我們懂法,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江雯看看宗忻,滿臉失落,目光移到謝遇知那張又沉又悶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臉上,咬牙切齒的一跺腳,帶着恨不能把自己37碼高跟鞋拍在謝遇知臉上的氣憤,咵地拉開車門。
謝遇知站在宗忻身後,嘴角微微挂着,沖江雯比了個勝利的耶。
江雯眼皮一翻雙目望天,坐進駕駛座哐當帶上車門系好安全帶,故意拐了個大彎,把謝遇知逼退兩步,揚長而去。
看着紅色保時捷車屁股尾燈徹底消失在夜色中,謝遇知沉思片刻,終于開口,“你女朋友……脾氣還挺大啊?”
宗忻聞言,忽然擡頭,“你覺得,她是我女朋友?”
“不是麼?”謝遇知高貴的少爺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我就說你的眼光怎麼會這麼俗氣,喜歡那樣的款式。”
“江雯挺漂亮的,也很有能力。”宗忻毫不吝啬誇獎江雯,“我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知道還有幾年能活的身體,配不上她。不過,謝副支隊長要是喜歡她,我倒可以給你們倆牽牽線。”
“我?”謝遇知蹙眉,“我喜歡身體不好的。”
宗忻想,謝遇知大概是想說喜歡林黛玉那種柔弱不能自理,能激起雄性保護欲那挂。
這人大概是個死直男,形容詞用的鋼鐵筆直。
“理解。”宗忻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回看謝遇知,“警察大男子主義,都喜歡另一半嬌滴滴的。”
謝遇知打量他片刻,略琢磨道:“也不算嬌滴滴,挺強的。”
宗忻目光微動,明亮的眼睛瞬間有些失了光彩,“我雖然身體不好,但其實也挺強的,條件也還算不錯。”
謝遇知愣了下。
宗忻這是在……暗示自己追他?
他表現得有那麼明顯嗎?明明隐藏的很好,居然被看出來了?
不過,宗忻聰明,分析案情都那麼厲害,看出來他這點兒小心思也是意料之中。
謝遇知立刻釋然。
“我們家裴……”
“你剛才說有事,是跟紅酒有關還是跟這本書有關?”宗忻把從包廂帶出來,一直裝在身上的那本《鋼鐵是怎樣練成的》在謝遇知面前晃晃,“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對人來說隻有一次。因此,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一個人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這樣,在他臨死的時候,能夠說,我把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人生最寶貴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奮鬥。——保爾·柯察金。”
謝遇知的話全被他堵回嗓子眼。
“程昊,你認識這個人?”宗忻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化,“有仇?”
謝遇知看着宗忻,目光一凝。
“看來我猜對了。”宗忻臉上傲嬌瞬間閃過,“謝副支隊在調來京台市局之前,是在深夏市公安局任禁毒支隊支隊長吧?深夏去年破獲一起走私、販毒的大案,網上就能搜到相關新聞,雖然沒有深夏市公安局任何人名字,但我猜,謝副支隊應該是立了首功的那批。”
謝遇知微微眯眼,他在宗忻身上,覺察出危險的味道。
“程昊給你送酒,送書,卻不露面,朋友之間不會這樣,隻有仇人才會有矛盾思想,他即想殺你又怕被你抓,才故意做跳梁小醜般崩人心态的事情。”宗忻抵着手指,咳嗦兩聲,“謝副支隊,你有危險,我建議你近期最好都在市局窩着,别抛頭露面到處晃蕩,省得走在大街上被人一槍爆頭。保爾·柯察金的至理名言: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我要是謝副支隊長,一定早跑回市局躲起來,絕不把自己置身在危險中。”
“從警這條路上伴随着鮮皿與犧牲,以我的家境,如果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你以為我會走上這條路嗎?”謝遇知挑眉。
“愚勇,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應該有的思想。”
宗忻把書重重交到他手上,語氣帶着說不出來的情緒,聽在謝遇知耳中,析出很明顯的嘲諷。
“謝副支隊,明天我要離開京台市去澗南酆陵,如果你不能還我清白,一定要按照我牽涉趙樂國案針對我,是不是要向你上級打個報告,全程對我進行監視?”
謝遇知居高臨下,定定看着宗忻。
他當然很想全程跟着,對于宗忻的一舉一動,他都非常的在意,但是,這幾天也确實脫不開身。
程昊突然跳出來在他面前玩了個仙人跳,如果真像宗忻所說,程昊是來殺他的,那剛才他站在七号館門口那麼久,早該被一槍爆頭,變成具躺在地上的屍體。
既然沒有被攻擊,顯然,程昊是另有圖謀。
下半夜,還得接從松遠趕過來的秦大局長,之後幾天恐怕局裡就要展開對程昊的抓捕工作,這個時候,李副局那老頭腦子抽了才會同意讓他離開京台。
再說,他一直纏着宗忻也不全是因為案子,真捅到李副局那裡肯定要被罵。
宗忻見謝遇知炯炯盯着自己一句話也不說,就知道謝副支隊長是被自己難住了。
以他們李副局的脾氣,要知道謝遇知想跟他跑别的城市去,絕對會把謝遇知辦公室掀了,順便把人扔向外太空永久流放。
“謝副支隊,勞駕您親自開車,送我回住處?”
鈴————
宗忻話音剛落,謝遇知默認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謝隊,你現在在哪裡?”黃子揚着急道,“趕緊回來,禁毒科那邊有新發現,黃萌瑞說,抓到的幾個人裡,有你認識的熟面孔。”
謝遇知握着手機,看向宗忻。
宗忻用口型回複他:“你忙,我自己打車回去。”
謝遇知收回目光,“給黃孟瑞說,我一會兒就過去。”挂斷電話,謝遇知拉着宗忻上了自己的奧迪A8,“我先送你回住的地方,明天會讓外勤派倆人跟着你去酆陵。”
宗忻不置可否。
·
夜色很沉,常春藤員工單人宿舍,宗忻進門換下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端着。徑直走到陽台拉開窗簾。
文亭湖湖面上還有兩艘遊湖的小船,船身纏滿五顔六色的燈。
澗南省酆陵市,全國花炮之鄉。
程華助理沈從有飯桌上說的話,在宗忻腦海裡又清晰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