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樸塌下肩膀,長長地歎了口氣:“我媽媽她不喜歡我。”她低頭摳着指甲,聲若蚊蠅,“我想跟付叔叔去找爸爸。”
“你知道你爸爸是誰嗎?”宗忻問她。
“不知道。”樸樸搖頭,“付叔叔說爸爸是個很厲害的人,但是生病快要死掉了,我不能讓别人知道我是爸爸的孩子,所以,隻能偷偷地去見他。”
宗忻想了想,雖然警察在樸樸監護人都在的情況下,沒什麼義務幫助她去找親爸爸,但是……
反正他的檔案又沒有回來。
他掏出手機,給樸樸的媽媽樸晚打了個電話,電話裡樸晚說手裡有個合同沒處理完,大概還要兩個小時才能到公安局。
宗忻看了看時間。
兩個小時……來得及。
“走吧,我帶你去找你爸爸。”
·
黑色福特加速超過前邊的私家車,拐入京台市最大别墅區,綠城。
如果說,翠明湖小區住戶全都是些商圈豪門和娛樂圈明星,那綠城這片兒可以說是政界大佬聚集地,當然也不是說住在綠城的就都是政界人物,還有知名教授、律師等業界數一數二的佼佼者都落戶在此。
付輝坐在福特後車座,面部表情僵硬,不停地搓着手心。
“幾号樓?”
宗忻目不轉睛看着前方,車速絲毫未減。
忽然被宗忻一問,付輝猛地擡頭,明顯的緊張:“3……35号樓。”
綠城,京台市頂級的别墅群,門禁也是頂級的,安全防護做的非常到位,一車一卡,還有專門保安上前檢查出入陌生車輛的車主個人信息。
宗忻把身份證遞過去,跟正在做登記的年輕保安問了句:“35号樓怎麼走?”
保安登過記,給他詳細說明35号樓位置才擡杆放行。
付輝顫顫巍巍扒着前車座椅背半站起來,往前湊湊,問宗忻:“警……警官…一會兒,我能不能……單獨帶樸樸上去啊?”
“不行,刑拘期間你不能離開警務人員視線。”宗忻嚴肅的拒絕了他。
“可是……可是……”
付輝臉上的汗越滲越多,最後都彙聚成大顆的汗滴挂在下巴上,車子微微一晃,汗水吧嗒落在皮質座椅上。
大冷的天,雖然車裡開了空調,但溫度絕對算不上熱。
宗忻瞟了眼後視鏡裡付輝那張大汗淋漓的臉,眉頭微蹙:“你有什麼顧慮?”
付輝沉默片刻,心裡非常糾結,這時候車子已經停在35号樓下,宗忻把車熄火,擡手去開車門,付輝眼疾手快阻止了他。
“警官,我有簽保密協議,如果這件事真的洩露被别人知道,樸樸的爸爸就會晚節不保,名譽掃地,而且他為樸樸立下的那份遺囑也會徹底損失法律效益,求你們幫幫忙,就當是為了樸樸行嗎?”
付輝抓着宗忻的胳膊,眼裡滿是懇求。
他還帶着手铐,不能自由活動,旁邊被宗忻臨時拉過來的警察看到他這樣,直接伸手把人往後一拽,付輝沒站穩哐地又坐了回去。
警察警告他:“有話說話,别動手動腳!”
付輝仍然看着宗忻,還是抱着絲對方能通融他的希望。
“我知道了。”
宗忻收回手整理着剛才被付輝拽亂的袖子。
付輝心中一喜,眼淚瞬間從眼眶滾出來,“謝謝警官,謝謝你警官!”
坐旁邊那警察以為自己聽錯了,瞪着眼睛不敢置信:“這不行啊,不符合規定,萬一他要是撒謊跑了呢?還有,這小姑娘的安全怎麼辦?”
“畏罪潛逃罪加一等,現在隻是拘留,真要是跑了至少三年起步吧。”宗忻語氣很平淡,“而且,樸樸是去見自己親生父親,我想,一個願意單獨給孩子立遺囑的父親應該不壞。”
付輝聽完感激涕零的一塌糊塗,對着宗忻連連道謝就差跪下了。
警察:……就沒商量了呗?
這麼大膽的操作,萬一真出了問題……
小警察捂臉:他肯定會被素有冷面閻王之稱的謝副支隊抽筋扒皮,然後做成臘肉挂在公安局集合廣場旗杆上示衆。
“不過……”宗忻沉吟片刻,緩緩道,“我這個人不太喜歡幹冒險的事,所以,還是要跟着一起上去。再一個,”他提醒付輝,“我們是警察,不是什麼别人,你簽署的保密協議如有必要,需完全無保留提供給警方,懂吧?”
這下,換付輝不敢置信,小警察激動地熱淚盈眶了。
付輝:……
警察:宗警官你還真是個好人嘞。
但宗忻還是比較尊重付輝,抄起件外套丢給他,挑眉:“把手铐擋一下。”
付輝接過外套往手上簡單纏兩道,眼神黯淡無光。
宗忻推開車門,陽光在他側頰投下寡淡的光影,襯得他像座冰山般冷傲。
獨棟别墅,自帶栅欄門,門口有專屬停車位,綠化做的非常好,院子裡沒有人,環境可以說是非常安靜。
付輝硬着頭皮走過去,按了下門鈴。
智能語音系統,很快有個女人的聲音從對話孔響起:“哪位?”
付輝看看宗忻,抖着嘴唇氣息非常不平穩的回她:“付輝,賽車俱樂部的那個付輝。”
女人答應一聲,栅欄門随即就被打開了。
宗忻抱着樸樸,三人魚貫而入。
開入戶門的女人看到他們三個人外加一個小姑娘,瞬間驚呆了,尤其看到還跟着名穿制服的警察時,女人明顯很慌亂,急道:“等等,等等,出什麼事了?怎麼還帶着警察上門?”
付輝有苦說不出,隻能拿眼觑宗忻。
宗忻簡單解釋道:“這樣,付先生在趕過來的路上出了點事,我們是出于對付先生和樸樸的安全考慮,你是?”
女人頓了頓,好像還沒反應過來,腦子有些短路:“……哦,哦哦哦,我是吳先生家的保姆。”
宗忻點點頭。
回過神,保姆意識到自己失禮,忙把人往屋裡請:“進來吧,進來吧,你們随便坐,吳先生正在休息,我去叫他。”
保姆蹭蹭蹭跑去了樓上。
宗忻放下樸樸,在屋裡打量一番。
職業習慣,常出入案發現場,一般到某個地方,他都會下意識的尋找房中可疑的地方。
屋裡整個裝修采用原木奶油風,溫馨、治愈。目測大概二百多平,随處都能看到或大或小或高或低的原木色系書架,對愛看書的人非常友好,屬于是随時随地都能坐下來看書的氛圍。
宗忻猜測,這個吳先生應該不是政治圈的人,大概率是個教授或律師。
這時,宗忻看到牆角處一個高架書櫃,上面的擺台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個全家福,照片上四個人,一對年紀約摸50歲的夫妻和兩個二十來歲的兒子。
男主人一身黑色西裝穿着很正式,女主人配酒紅色金絲絨釘珠旗袍,一張臉飽經風霜看上去比男主人蒼老的不是一星半點,單看照片,他們的兩個兒子氣質都很文雅,是那種一看臉就知道是學霸的長相。
付輝剛準備坐下,屁股離沙發還有半指距離,樓上忽然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他蹭地站起來,吓傻了。
另一邊警察和宗忻已經一個箭步沖上樓。
保姆跪坐在地上,一隻手捂着嘴,另一隻手指着房間内,驚恐的瞪大雙眼,已經被吓到短暫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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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肌肉僵硬,頭發豎立,局部皮膚已經可見凝結皿液變黑,但肌肉仍然會出現痙攣現象,厭氧性生理反應還在繼續,死亡時間應在4-5小時之間。”李斯斷定道。
宋經收起閃光燈交給技偵,走過來認真道:“房間門沒有反鎖,但處于封閉空間,室内有且僅有被害人,我們在地上發現一些水漬,兩個白色透明塑料袋,撒的到處都是的奧希替尼,應屬于病發未能及時搶救猝死。”
李斯擺擺手,按住死者頸部,稍微往下扒了下領口,“不是發病猝死,是窒息,所以死相才會這恐怖。”
宋經抹把臉,死相确實恐怖,他根本不敢看死者的臉,蒼天啊大地啊,也不知道為什麼命案出警又是他!簡直欲哭無淚。
謝遇知剛詢問完保姆和宗忻一前一後走進來,宋經立刻迎上去。
“老大,小李判斷是謀殺!”
李斯聞言站起來,補充道:“死者喉嚨位置有明顯紫黑色勒痕,點狀表皮剝落,瞳孔放大目露痛苦,眼結膜出皿,上下唇黏膜也有出皿,舌頭伸出,都充分說明,是被人扼頸窒息而亡。”
宗忻從旁邊警察手裡接過一次性手套,走過去蹲在地上,翻翻死者眼皮,看了看牙齒、脖頸位置,又觀察了手指、手腕腳腕,擡起頭看向謝遇知,“李斯說的沒錯,确實死于窒息。”
李斯不由多看了他兩眼,問道:“小哥,同行?”
宗忻回他不是同行,繼續補充:“剛才我們詢問林月娥的時候,她說吳晚笙因為是癌症晚期需要靜養,所以妻子已經搬到兒子家裡住了大半年,留她一個人在别墅照顧吳晚笙,醫生每月定期過來做檢查,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來過。如果她的供詞屬實,那這起謀殺案,林月娥就是唯一懷疑對象。”
“不太可能是她。”謝遇知随口道,“她沒有作案動機。”
“确實。”宗忻起身,提步走到窗戶前往外看了看。
窗戶是從裡面反鎖封死的,通過窗台灰塵情況來看,至少一周未開過窗了。
謝遇知跟過來,看兩眼下了結論:“不是翻窗。”
僞密室作案。
什麼是僞密室作案?刑偵上把非封閉但是在室内發生的命案就稱之為僞密室。
密室顧名思義密封空間,吳晚笙不屬于密室内被殺,首先,憑卧室門沒有在内反鎖,别人可以正常開門,這就不屬于密封空間。其次,窗戶在室内也可以輕松打開。
宗忻擡眼,重新開始打量這間卧室。
死者倒在床尾,手邊有個碎掉的水杯,灑落的白色藥片以及兩個白色的透明塑料袋,透明塑料袋一半浸在水漬裡,一半沒有打濕,随風微微飄動。
宗忻忽然意識到什麼,猛地擡頭。
與此同時,就跟有心電感應似的,謝遇知也擡頭看向屋頂。
确實如他們猜想的一樣,這間卧室是帶斜頂天窗的,天窗的窗戶半開着,冷風就是從那個位置吹下來,正好刮動地上的塑料袋。
“技偵,去看看。”謝遇知指着飄窗,沖正在忙活的技偵喊了聲。
技偵立刻抱着儀器爬上去。
經過采集,果然發現了些留在天窗邊緣的手指紋和脫落的皮膚組織。
“李斯,處理好死者屍體。宋經,注意現場保護。其他人,帶好現場勘驗的檢材歸隊。”
謝遇知一聲令下,所有人重新開始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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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晚笙,京台市晚笙律所著名律師,晚笙律師事務所法人,名下除一家律師事務所,還涉及證券、保險、信托以及傳媒。樸晚就是他名下知行傳媒公司藝人,換句話說,吳晚笙是樸晚背後的金主。”
宗忻把資料往辦公桌上一放。
謝遇知拿過去看看,揶揄:“真巧,知行傳媒還有我們家老謝的一點股份呢。”
“一點是多少?”宗忻兩眼放光。
“一點就是……”謝遇知放下資料,抱臂微笑道,“百分之一。”
宗忻本以為憑借謝遇知富豪爹的實力,一點怎麼也得有一半以上,沒想到一點還真就是一點,這下想走個後門,查查知行内部樸晚和吳晚笙之間的關系,感覺有點難,他犯起愁來。
謝遇知看他臉上沒了笑模樣,趕緊安慰:“就這百分之一,也足夠你男人我在知行傳媒橫着走了,别擔心。”說着就起身去抓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