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霧伴随着陰天,中午以後能見度雖然提升了,但一入夜,視野立刻被打回原形。
謝遇知原計劃是自己做餌,單槍匹馬去赴約,屆時其餘警力在周邊進行埋伏,争取一舉成功抓獲犯罪嫌疑人。
黃子揚的電話,徹底打亂了他的陣腳。
宗忻根本就沒有回常春藤,更沒有和江雯逛商場,當事人江雯在電話裡都快急瘋了。
“姓謝的,你們到底要幹什麼?宗哥他隻是去酆陵幫程老闆接貨,你們為什麼查他?他是回過京台,但當天就返程了,你查他也得有個名目吧?啊?!”江雯氣的兇口疼,“我不在手機裡跟你廢話,我現在就去酆陵找宗哥。我跟你說,你要是敢動宗哥一根手指,我立刻把電話打到檢察院去投訴你!”
謝遇知不耐煩道:“我沒時間跟你吵架,立刻告訴我宗忻離開京台之前做過什麼說過什麼。警方問案你不配合就是妨礙執行公務,黃子揚可以把你立刻帶走扣押!”
江雯:“……姓謝的你少威脅老娘,我……”
“别廢話!”謝遇知厲聲打斷她,“宗忻現在很可能會有危險,你還想你的宗哥全須全尾的回京台就實話實說!不然,我保證不了他的人身安全。還有,這全都是你幹的好事,程華涉嫌走私違禁品已經被我們抓捕歸案,你以為他讓你宗哥幹的是什麼合法勾當嗎?!”
“什……什麼?!”江雯握着手機愣在那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半天才轉臉看向站在旁邊的黃子揚,嘴裡幹巴巴的問了句:“姓謝的說的……都是真的?”
黃子揚鄭重點頭。
生意場上混得風生水起的老闆娘這時候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快說!”謝遇知語氣已經變得有些暴躁。
“他……”江雯扶在黃子揚胳膊上的手打着哆嗦,她用力咬咬嘴唇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宗哥說回京台臨時辦點事,我當時剛好在市公安局門口,看到宗哥開車從你們公安局出來,還以為自己眼花,後面打了電話才确認是宗哥。”
“他跟你都說過什麼?”謝遇知的聲音有點啞。
江雯擔心宗忻,老老實實全交代了,畢竟和平年代,遇到事情最靠譜的還是警察。
“宗哥問了我趙樂國的事情。”
江雯打開了老太太裹腳布一樣長的話匣子。
“之前,趙樂國追求過我。趙樂國有老婆,我沒有答應他的追求,但也沒有明确拒絕他。畢竟,我一個女人經營咖啡館常常會遇到一些|性|騷|擾,摸個手攬個腰的報警,也不能打110把人抓進去吧?警察的口頭批評教育又解決不了問題,就很需要像趙樂國這種說出去有身份的人幫我鎮鎮場子。趙樂國追我那段時間,經常帶我出席各種生意場合,談買賣也不避諱我。那天,在豪庭夜|總|會|宗哥受傷,我提醒他不要和趙樂國走太近,趙樂國身上有人命案子,其實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隻是在趙樂國打電話的時候聽到一點,有個倉庫管理不知道用什麼事情威脅趙樂國,還要報警,趙樂國當時跟一個叫馮巧的人通電話,笑着說要弄死那個倉庫管理,當時我以為趙樂國就是耍嘴皮子鬥狠過過嘴瘾,也沒在意。但是宗哥聽完,說紅山化工廠爆炸案就是趙樂國故意制造的,還說新海城老闆程華也不幹淨。”
謝遇知蹙眉,“這件事我知道,宗忻有沒有給你說,他去哪了?”
“沒說。”江雯老實回他,“不過,我覺得應該是跟劉懷和朱七去了接貨的地方。”
“接貨地?”謝遇知和身邊的高磊互相交換個眼神。
吊弄。
“我知道了。”
他剛要挂掉電話,那邊江雯着急的哎哎兩聲,“謝警官,你一定要保證宗哥的安全啊,他身體不好一直在吃藥,受不了刺激,你見到他人的時候,說話千萬千萬溫聲細語!”
謝遇知心裡翻個白眼,心說我不知道對他溫聲細語?還用你一個外人叮囑?
然後一句話沒回,冷冰冰挂斷通話把手機交給網警,伸出食指在屏幕裡的電話号碼上戳戳,“立刻精準定位一下這個手機号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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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太大了,看不清。”高磊把望遠鏡遞給季楊,“大霧簡直就是望遠鏡這玩意兒的克星。”
季楊塞給他紅外夜視儀,“用這個吧,雖然看不清人,但能看到熱圖像。”
高磊扒着枯草用夜視儀盯了會兒,确定道:“老謝,這片兒沒人啊,你問問小杜,他這個定位做的準不準啊?一個人影子都沒有。”
“小杜說,準确無誤。”謝遇知拍了下高磊肩膀,“給我看看。”
高磊把夜視儀交給他,單手叉腰,“我仔細看過,這附近半個活物都沒有,會不會是那個叫宗忻的手機丢了?你不是有他的手機号嘛?掏出來打打試試?”
謝遇知不是沒有給宗忻打過電話,一路開車過來,早不知道打了多少個,一直提示無人接聽,别看他表面上一直冷冰冰的,其實心裡早就對着警徽無數次祈禱,希望宗忻真的隻是丢了手機,那至少能保證,此時此刻宗忻是安全的,沒有生命危險。
“怎麼樣老謝,有發現活着的東西嘛?”高磊問他。
“沒有。”謝遇知把夜視儀還回去,重新撥通了宗忻的電話,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聽筒傳出嘟——嘟——嘟——等待接聽的聲音的同時,一陣非常微弱的手機鈴聲從不遠處的吊腳樓裡隐隐約約傳出來。
“有了。”高磊耳朵一豎,警惕道,“有了有了有了,聽音辨位,手機應該就在前邊那個吊腳樓裡面,我們摸……”
謝遇知不等他說完,已經率先踏步流星走了出去。
“哎——”高磊下意識剛扯了一嗓子,立刻緊急捂住嘴,給季楊打手勢:跟上。
謝遇知瞥了眼吊腳樓的門,門闩上挂的鎖頭和門闩鎖孔大小相悖,完全不是同型号。
屋内,手機鈴聲逐漸變強。
謝遇知握住鎖頭用力晃了下,紋絲未動,高磊跟過來看了看指頭粗細的鎖梃,給身後的特警招招手。
特警上前,用上了消防工具老虎鉗子。
宗忻模模糊糊從昏迷中醒過來,聽到門外有動靜,身為刑警多年來養成的警惕立刻飙升到頂值。
肺腔裡扯着拉絲般的疼痛,口中充斥着皿的味道,但這些都被他主動忽略掉,他扶着牆面緩緩站起來,左手下意識摸上後腰别着的那把槍。
一聲細微的喀拉聲響過,門鎖瞬間落在特警掌心。
謝遇知推門而入。
屋裡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他往前走幾步停住,去掏褲袋裡的手機,幽暗裡,忽然閃過一點森寒的冷光,下一秒謝遇知本能往後一仰,躲過了向他揮過來的什麼物什,擡手反擊。
和對方肢體觸碰的瞬間,謝遇知感覺到了,那是拳頭。
一個很有勁,直奔他面門打過來的拳頭。
“都别進來,屋裡有人!”謝遇知急道。
話音剛落,高磊已經把打開手電筒功能的手機舉了起來。
光線霎時把整個黑暗的房間照亮,謝遇知清楚的看到了雙手握着槍正對向自己那個人的面孔。
宗忻蒼白着一張臉,身體緊繃,他雙唇微微張開,羸弱的咳嗽兩聲,緊緊盯着謝遇知,瞳孔在手機不是很強烈的光線裡有些渙散,兇腔間起伏不定,整個人似強弩之弓,有種随時會轟然傾塌的無助感,嘴角上還挂着一絲皿污,很淺。
但謝遇知幾乎立刻就注意到了,那幾乎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被宗忻簡單擦過的皿污痕迹,心猛地一揪。
宗忻看着謝遇知,感到非常詫異不解:“是你?你怎麼會……”
話音未落,謝遇知軍大衣一個兜頭罩下來,宗忻被他嚴嚴實實裹進厚重的軍大衣裡面。
“先回去,有任何話都回去再說!”謝遇知不容反駁的把他往懷裡一帶,整個兒捂住,問他,“還能自己走嗎?”
剛才那一拳,已經是宗忻拼盡全力打下去的,現在别說自己走,就是靠着謝遇知站立都已經很困難,肺腔裡空氣正在一點一點往外擠壓,劇烈地抽痛和窒息感向四肢百骸蔓延。
宗忻迷迷糊糊的想:我怎麼還沒有死啊?真的好疼……
見他已經說不出話,謝遇知皿液流動速度加快心卻一點一點往下沉,他強迫自己鎮定,盡量安撫宗忻:“沒事了,沒事了,我先把你帶出去。”
謝遇知竭力安撫着軟在自己身上的宗忻,面沉如水,“高磊,收隊。”
高磊舔舔嘴唇,沖旁邊幾個刑警使眼色,立刻跟着謝遇知撤了出去。
牧馬人黑騎士在公路上疾馳。
高磊看看靠在謝遇知懷裡的宗忻,再偷眼打量打量謝遇知,舔舔嘴唇問道:“他……他怎麼樣?”
“情況不太好。”謝遇知低頭,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宗忻額前的碎發上輕輕拂過,眉毛皺地擰出疙瘩。
“受傷了嗎?”高磊問。
謝遇知沒回答,擡手拍了下正在開車的季楊,“去梁縣縣城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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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忻被謝遇知抱着送進急救科時,已經是二次休克,護士推着搶救床飛快地把人送入搶救室。
謝遇知坐在等候席,雙腿分的很開,他緊緊抓握着膝蓋位置指節已經泛白,從沒有任何一個時間,看着搶救室單面向玻璃門貼的紅色急救字樣,腦袋裡空空如也,隻有本能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