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甲這玩意,制作耗時長,但是原料很易得,林淵沒有兩三年的時間去制作藤甲——到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他隻能探索着試試看,什麼樣的方法能讓藤甲在短時間的制作中更加牢固。
桐油和野生藤倒是好找,他們正好在南方,原先這本來就是西南地區少數民族的發明。
不過在三國演義裡被諸葛亮的火攻計給破了。
現在羅貫中應該還在杭州,還沒開始寫《三國演義》,沒有流傳度,知道怎麼對付藤甲兵的人應該也不多——流匪都是沒受過教育的人,對付流匪是足夠了。
林淵想起這個,就想見見羅貫中,羅貫中給張士誠當過幕僚,張士誠還用他的建議打敗了朱元璋的部下,隻可惜張士誠太作了,羅貫中等一幹幕僚失望離開。
其實與其說羅貫中是個文學家,不過說是因為他在文學上的成績太大,反而沒人記得他其實是個軍事家。
如果有可能的,林淵還真想見見羅貫中,說幾句話,也不枉費他看了那麼多遍三國演義。
和電視劇都看了不知道幾遍了。
藤甲由女人們編織,浸入桐油後晾幹,幹了以後再浸,再晾,如此反複,最後用低溫烘幹,最後一步得有人時刻盯着火堆。
林淵用鋤頭試了試,雖然還做不到完全刀砍不入,但确實也是一層保障,一鋤頭下去,藤條斷了幾跟,不過都沒有傷及下面的竹鼠——砸死了幾隻,但身上沒有傷痕。
這就已經足夠了,畢竟流匪們用刀,不像使鋤頭能用處那麼大的力氣。
藤條編織的頭盔也能用,還輕巧。
楊子安穿上藤甲和頭盔,讓林淵拿着刀哥留下來的一把小刀劈砍自己。
林淵的力氣不算小,小刀不夠鋒利,隻在藤條上留下了幾條小痕迹。
楊子安仔細敲了敲,笑道:“足夠了。
”
林淵把小刀收好:“一共做了五十套。
”
楊子安:“綽綽有餘。
”
“我帶二十人走。
”楊子安說,“你得留在莊子裡,不然人心不穩。
”
林淵:“但現在沒剩多少武器。
”
上次刀哥他們走的時候,幾乎帶走了一大半。
楊子安:“我又不傻,必不挑人多的上,隻撿小的,如今流匪也吃不飽肚子,拼力氣拼耐性,他們都不是對手。
”
林淵:“那我就等着二哥凱旋。
”
楊子安沖林淵一笑:“定不叫四弟失望。
”
等楊子安帶着人一走,林淵就頹了,他發現自己沒事可做,每天就是去監督一下人們做事,頹得自己都知道這樣不行。
就在林淵覺得自己的生活目标大約就是吃飽喝足等刀哥和楊子安他們回來的時候,老天爺給他送了一份大禮——一把花白胡子的老頭,陳半仙。
陳半仙來的時候,穿得又破又爛,但還舉着自己招搖撞騙的幡子,身後跟着的都是他的同行,這群人在塢城出事的時候跑了,在另外的幾個城裡混日子,每天靠算命騙人維生,後來那個城裡也開始湧入流民,他們見勢不妙,再次撒丫子撩。
不過陳半仙記性好,記得刀哥說過,他兄弟在塢城邊上有個莊子,幾個牛鼻子老道一合計,就這個,走着。
他們幾乎把塢城邊上轉悠遍了,要是看見還在的莊子,就進去招搖撞騙,有時候能得到點糧食,有時候直接被人趕出來,竟真叫他們找到了林淵的莊子。
這時候城牆已經修好了一小半,還有了瞭望台,值班的人看到幾個老頭子走過來,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當下就報告給了林淵。
在這麼亂的時候,他們竟然還拖着箱子,維持着雖然衣着破爛還是仙風道骨的姿态。
林淵看到他們的時候内心也是服的。
陳半仙坐到椅子上,不停地說着奉承話:“林少爺還是老樣子,天庭飽滿,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我當日就說過,林少爺定有一番大作為。
”
林淵:“……”您老之前明明沒說過這話。
陳半仙十分自來熟的去拿放在桌上的豆子嚼:“我觀林少爺的氣運,正是……”
林淵連忙說:“打住,半仙,我們虛的就不說了,你們想在這兒待下來也行,要幹活。
”
陳半仙一本正經地點頭:“那是自然,我們幾個不說别的,掐指一算就能算出個……”
林淵:“……我說的是體力勞動。
”
陳半仙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種地?
”
林淵剛要點頭,陳半仙就說:“林少爺,您是不知道,種地誰都能種,就是不會種的,種幾年也就是老把式了,但算命可不是誰都會算的,就先說那《易經》?
是誰都能讀的嗎?
誰都能讀得懂嗎?
”
林淵:“算命不行,你還有什麼别的能耐?
”
陳半仙連忙說:“會煉丹,你要是需要,就是七十老叟,我也能叫他重展雄風。
”
合着您老煉的是春藥?
陳半仙:“絕不傷身。
”
林淵也算是服了氣了,果然人才哪裡都有。
等等!
林淵忽然回過神來,他專注的看着陳半仙,把陳半仙的老臉都看紅了,陳半仙咳嗽了一嗓子說:“林少爺,我雖然相貌堂堂……”
林淵:“半仙,您煉丹的時候,炸過爐嗎?
”
陳半仙眼睛閃了閃,然後摸着自己的胡子,搖頭晃腦地說:“我乃道家第八十六代傳人,怎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
林淵一拍桌子:“說實話!
”
陳半仙立馬回答:“炸過!
”
林淵笑了,一臉殷切地抓住陳半仙的手:“您還記得炸爐的方子嗎?
”
陳半仙:“……”這少爺是有什麼特殊愛好嗎?
為什麼對炸爐子這麼感興趣?
其實現在已經有火藥了,隻是配方還不完善,而且掌握着火藥方子的隻有一小撮人。
明朝的時候發明了火槍,可惜火槍的威力其實還是不夠大,距離稍遠一點就不行了。
林淵的設想是,如果能做出手雷——簡易版的也行,在裡面加入鐵珠或者鋼珠,随便什麼珠子,隻要不影響爆炸就行,一旦炸開,強大的推力會讓珠子像子彈一樣四散,現在盔甲可抵抗不了這麼大的推力。
雖然波及範圍不會太廣,但也算是一大殺器了。
“您就好好研究炸爐子的方子。
”林淵看着陳半仙的樣子就像看着一個寶藏,這簡直就是個寶藏老頭,他承諾道,“您沒弄出來之前,吃的管飽,一周吃一頓肉,您要是弄出來了,不僅管飽,天天有肉。
”
科學人才,必須下重金。
“此話當真?
”陳半仙傻了。
林淵保證道:“此言有虛,叫我天打雷劈。
”
陳半仙看着林淵,心裡想,這怕不是個傻子?
不過林淵還是叮囑道:“少量試試,别試的量太大,免得傷人。
”
“您的安全是很重要的。
”
陳半仙:“那我帶來的那些人……”
林淵:“好說,他們也懂煉丹炸爐嗎?
”
陳半仙:“……”
這叫人怎麼回答?
說懂的話,好像挺砸招牌的,但說不懂的話,又怕林淵不願意留下他們。
陳半仙隻能硬着頭皮說:“都懂。
”
如今煉丹的,哪幾個沒炸過爐子啊?
炸死人的都有,所以民間煉丹的不多,皇宮裡道士煉丹才叫厲害。
陳半仙都覺得,要不是他沒有個好師門,就他的本事,去給皇帝煉丹都使得。
林淵:“那就這麼說定了!
”
然後陳半仙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來,什麼都變了,衣服就擺在床頭,還有人領着他去吃早飯,雖然喝得是糠和米和着的粥,但是在現在已經非常好了,還有兩個雜糧饅頭和一小碟泡菜,陳半仙吃飽喝足,又被人領去了一間屋子,煉丹爐都擺上了——簡易版的。
領他來的人态度很好:“半仙,東家說了,木炭是盡夠的,硝石也有,就是不太多,别的得您自己想辦法。
”
陳半仙被林淵的大手筆驚住了,不過還擺着半仙的款,掐指一算,沖那人說:“老夫算過了,今日日落之時煉爐是吉時。
”
男人笑道:“半仙說得是。
”
等男人走了,陳半仙坐在屋子裡,看着自己的老夥計們拖着箱子,腆着肚子進來,一個個一臉滿足。
“哎,老陳,還是你本事大,才來一天,就成座上賓了。
”
“連爐子都有,說,這回煉什麼?
壯陽的配方我這兒全有。
”
陳半仙歎了口氣。
衆人:“這是怎麼了?
可是什麼麻煩事?
要不……我們還是先跑?
”
陳半仙揮手:“不是什麼麻煩事。
”
衆人這才松了口氣。
陳半仙一臉沉痛:“東家說,叫我們弄出炸爐的方子。
”
“……東家,這是要放煙花?
”
陳半仙摸摸下巴:“我覺着,我們攤上大事了,觀東家的樣子,怕不是拿去做煙花爆竹。
”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
陳半仙:“炸爐子有時候,可是會炸死人的。
”
衆人這下明白了。
陳半仙:“我們……幹不幹?
”
“有損天理?
”
“是啊,我們可都是有良心的人。
”
“可不能做傷天害理的事。
”
陳半仙又歎了口氣:“我也是這樣講的,但東家說,做成了,天天能吃飽,天天有肉吃。
”
衆人:“幹了!
”
于是這些半仙就這麼開始了轟轟烈烈的研發火藥之路,好在他們帶着的箱子裡有煉丹的材料,前期倒不用林淵去費心。
“哎,炸爐子這回事,平時不想讓它炸呢,它炸的比誰都快,現在想叫它炸了,它偏偏就啞火了。
”
“是啊,我都煉幾爐了,一爐都不炸。
”
他們在這邊長籲短歎,陳半仙在一旁聽得眼角直抽抽,這要是同行聽見了,說不準會露出個什麼樣的表情來。
林淵也知道急不得,倒也沒去催,新來的人還在适應環境,和前面的人不同,他們的警惕心更強,聽下頭的人說,這些人都不怎麼說話,叫他們做事倒也做的勤快,隻是總是一臉愁容。
二兩端着一碗面疙瘩到林淵的房裡,裡面還有些肉沫,面湯上浮着遊,裡面有酸菜和白菜,聞着味道還是挺開胃的。
二兩看林淵心緒不甯的樣子,奇怪地問道:“少爺,怎麼了?
有心事?
”
林淵吃不下去,把碗推了推:“二兩,你吃。
”
二兩奇怪地問:“少爺,您今天可就隻吃了兩個饅頭。
”
林淵歎了口氣,問二兩:“莊子裡的人今天怎麼樣?
”
二兩更奇怪了:“平日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現在越發冷了,都窩在宿舍不出來,一下工就回去躺着了。
”
為了保暖,現在宿舍裡的人幾乎都是兩個兩個一起睡的。
雲妞和自家小姐躺在同一張床上,窄小的單人床睡起來十分擁擠,但是蓋着幹淨的棉被,雲妞把頭埋在棉被上,深深地吸了口氣,沖自家小姐說:“小姐,是棉的!
”
“以後别叫我小姐了。
”女人摸摸雲妞的頭,“叫我秋娘。
”
雲妞一臉認真:“小姐就是小姐!
”
秋娘朝雲妞笑了笑,不再言語了。
秋娘已經很久沒睡過床了,逃出來以後,總是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被歹人……的之後,是雲妞讓她活了下來,每天都被雲妞背在背上,身上總是有草屑,還有小蟲子和跳蚤。
她的小腹一直墜痛,惡露也沒有流盡。
“隊長說了,明早有饅頭吃。
”雲妞舔舔嘴唇,“我能吃三個。
”
同宿舍的人笑道:“天天都有饅頭呢,又不止是明天。
”
“就是。
”
“你們是外面進來的,現在外面是什麼樣啊?
我來得早,我都不知道外面怎麼樣了。
”
她們都是跟着親人一起被買來的,來了以後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十分簡單,她們的年紀也不大,最大的才十六,最小的八歲,在她們的眼裡,已經沒有什麼城了,隻有莊子“裡頭”和莊子“外頭”。
雲妞頗為健談,她窩在暖和的被子裡說:“外頭不大好呢!
我們逃出來的時候,看到好多人都在逃,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去的附近的城邊,全是人,有時候好心的老爺們出來施餅施粥,後來老爺們就不施了。
”
“朝廷也不管我們。
”雲妞想到那時候,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去年冬天死了好多人。
”
“要是有人死了,旁的人就扒他的衣服。
”
女孩們問道:“那你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
雲妞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說:“我找了個男人,那個男人有幾個兄弟,分點吃的給我,就活下來了。
”
女孩們唏噓道:“那男人呢?
”
雲妞說:“開春的時候搶吃的,他被人打死了。
”
冬天最貧瘠的時候沒餓死,偏偏在開春有吃的的時候被打死了。
雲妞:“你們呢?
你們過來的時候怎麼樣?
”
女孩們叽叽喳喳地說起來。
“我家是種地的,地主老爺跑了,我們也沒處能去,就跟着爹娘逃難,眼瞅着過不下去了,我爹就做主,把我們一家都賣給東家了。
”
“東家可是個好人,東家隻收五成租子!
”
“我們以前的東家,收八成呢!
”
林淵是抽空見的秋娘,他收下秋娘的一個原因是見不得一條命在自己眼前沒了,另一個原因則是秋娘是“小姐”,一般能被叫小姐的基本都是小富之家,再怎麼樣也是個小地主家庭,這樣家庭出來的小姐,很有可能是會算賬的。
現在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女人一嫁人,就得管家裡的賬簿收支,人情往來,尤其是地主家庭出身,一個主母要管的可不少。
她們或許不讀四書五經,也不看什麼聖賢書,但做賬的本事很好,有些能比賬房先生幹得更好。
現如今會打算盤的人都不多,更何況會算賬的了。
林淵覺得也是時候需要一些能管事的人了。
他自己可不會做賬,現在做賬都是讓楊氏幫忙,但楊氏在這方面其實也不是很有經驗——她在林家的時候其實不管庶務,都是管家在做,可惜管家在路上跟他們失散了。
如果這位小姐能做賬就最好,做不了也沒事,她識字的話,也可以弄一個掃盲班。
反正有文化的人,在這個時代還是少數,每一個都很重要。
秋娘得知東家要單獨見她的時候沒什麼表情。
她不知道為什麼東家會留下一個廢人,雖然來到這裡之後,所有人都說東家是個好人,可是秋娘總覺得不安心。
她什麼也做不了,白吃飯,就是個拖累。
“東家。
”秋娘被仆婦抱到椅子上,她身材瘦小,因為營養不良,皮膚發黃,臉上也有雀斑,完全看不出是一個青春妙齡的女子。
她瑟縮着脖子,不敢去直視林淵,隻是低着頭,看着桌面。
林淵其實不太清楚怎麼跟這個時代的女性打交道,尤其是受過教育的,他坐在秋娘對面,輕聲問:“這位姑娘……”
秋娘小聲說:“東家,喚奴家秋娘便是。
”
林淵:“咳,秋娘,你識字?
”
秋娘點頭:“琴棋書畫,都粗通一些。
”
這還是個全方面人才。
林淵更滿意了:“做賬會嗎?
”
秋娘奇怪的擡起頭,看到了一個年輕男子的樣貌,男子有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嘴唇微翹,穿着一身棉衣,發黑如墨,是個富家公子哥的長相,但他表情溫和,眼睛更是溫柔,叫他看到他時就忍不住放下心防。
“粗通一些。
”秋娘自幼學女紅和管家,琴棋書畫隻是添頭,她說是粗通,其實也并不是謙虛,隻有做賬是謙虛。
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她們的書,也不過是會認字寫字而已。
真正能讀書的,都是大家閨秀,或是書香門第的小姐。
而她們的學識,都是由母親傳授,女先生少之又少。
“秋娘。
”林淵說,“你好好調養身體,待身體好了,便來給我做賬房。
”
秋娘訝異道:“賬房?
”
自古哪有女子做賬房的?
那都是男人的活計。
林淵十分感性地說:“誰說女子不如男?
”
秋娘一愣,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看林淵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林淵摸摸鼻子,也發現自己感性的不是時候,隻好換了個口風:“如今莊子裡沒人會記賬,隻好叫你去頂一頂。
”
秋娘這才安心說:“東家開口了,奴家自然是肯的。
”
當天夜裡,二兩伺候林淵洗漱的時候,發現林淵正在哼着小曲。
二兩端來洗腳水,好奇地問:“少爺,您唱什麼呢?
”
林淵笑道:“唱曲兒。
”
二兩:“少爺,您還會這個啊?
”
林淵:“來,我唱給你聽。
”
“劉大哥講那話,理太偏,誰說女子享清閑……”
二兩:“……”
林淵唱完,得意一笑:“怎麼樣,不錯?
”
豫劇他就會這一首,這是唯一能完整唱完的,小時候跟着電視學的來着。
二兩:“這詞兒……”
林淵:“講的花木蘭。
”
二兩恍然大悟:“講得是花将軍。
”
花木蘭的故事由來已久,算是民間廣為流傳的故事。
二兩昧着良心說:“少爺唱得好。
”
林淵笑道:“也就一般。
”
二兩:“……”少爺似乎當真了,他就這麼随口一誇而已。
二兩學着林淵唱了兩句。
林淵瞪大眼睛看着二兩,把二兩吓了一跳。
二兩小心翼翼地問:“少爺,怎麼了?
”
林淵拍了拍二兩的肩膀,歎息一聲:“江山代有才人出,二兩啊,沒想到你還有一把好嗓子!
”
二兩稀裡糊塗的被誇了,也挺高興:“是嗎?
少爺,您再教我兩句。
”
于是二兩把這首花木蘭學會了,對着狗子唱了一晚上,導緻狗子的夢境裡都是這首曲子,起床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
很快,林淵發現莊子裡的女人都學會了這首曲子,時不時的哼幾句,幹活的時候還一起唱。
林淵在聽了十多天以後,對這首曲子也麻木了。
于是他又教了二兩另一首,蘇三起解。
然後耳邊就變成了:“蘇三離了梧桐縣,将身來到大街前……”
行,有兩首曲子來回着聽,總比循環播放來得強。
楊子安回來的比刀哥和朱元璋要早得多,他走的時候隻帶走了人和鋤頭,回來的時候卻拖着木車,木車做工簡陋,一看就知道是臨時趕着做的,到莊子的時候已經瀕臨散架,搖搖欲墜了。
不僅如此,楊子安走的時候帶了二十人,回來的時候帶着四十多人,其中二十多人是綁着回來的。
不過林淵看這些人的樣子就知道,就算不綁,這些人也跑不了多遠,一個個都瘦的皮包骨了。
其中隻有一個最壯實,那也是跟别的相比,就體格來說,還比不上林淵這個不常運動的。
楊子安臉上也帶着笑,他從一匹騾子背上跳下來,對林淵說:“我把附近找了一圈,就找到了他們這一夥人。
”
林淵:“他們在附近安營紮寨了?
”
那個看起來最壯實地男人說:“俺們隻是迷路了!
”
“誰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安營紮寨啊!
”
“趁俺們睡覺,偷俺們的東西!
”
旁邊有人說:“我們那叫搶……不對!
我們那是計謀!
”
被捆着的人悲憤地說:“計謀個屁啊!
你們就是趁俺們睡覺,把俺們敲暈了!
”
楊子安咳嗽了一聲,沖林淵說:“他們有刀,長砍刀。
”
林淵看向那群人,他平靜的問道:“你們怎麼得到的這些東西?
”
最壯實的男人冷哼一聲:“你問俺俺就告訴你?
你把俺當什麼人了?
”
林淵從推車裡拿出一把砍刀。
壯實男人立馬改口:“我們偷的!
”
林淵:“上哪兒偷的?
”
男人:“跑的時候,把城裡幾個鐵匠鋪都偷了。
”
林淵:“……”他該怎麼評價這個做法?
男人見林淵沒準備來砍自己,就環顧四周,左右看看,他剛剛沒心思打量,現在一打量才發現,這裡竟然有農田,還有奇怪的四四方方的大屋子。
“我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大的棺材!
”男人被員工宿舍驚呆了。
他身後的小弟跟老大一樣被轉移了注意力:“得多大的人才能躺這樣的棺材啊?
”
林淵:“别說别的,先把他們帶去關着,餓幾頓再說。
”
先要問出來他們之前幹過些什麼。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流匪沒沾過人命的太少了。
結果一問之下,叫林淵大跌眼鏡。
原來這群人原先都是腳夫,去城裡掙錢,再叫同鄉帶回去給老婆孩子。
領頭的人叫趙五六,算是腳夫的頭頭,看到情形不對,就招呼着關系好的兄弟們去打鐵鋪偷了砍刀,連夜出逃,回鄉找老婆孩子。
結果一回鄉,他們發現家鄉一片狼藉,老婆孩子都不見了,隻能四處遊蕩。
雖然有武器,但這群人都不是什麼打家劫舍的材料,膽子又小,隻能四處晃晃,看能不能撿到什麼便宜。
結果晃着晃着就迷了路,被楊子安趁夜敲了悶棍,然後帶到了莊子裡。
趙五六在棚子裡哭訴:“你們把俺們關在這兒,連口吃的都不給,拉着俺們兄弟走了這麼長的路,一塊豆渣餅都不給俺們吃,還搶俺們的東西!
”
“老大,俺們跟他們拼了!
”
趙五六瞪了眼小弟:“你說甚!
小聲些,你沒瞅見他們的田,有吃的呢!
”
小弟不明所以:“老大,你啥意思啊?
我咋不懂?
”
趙五六:“哎,俺跟你們說,俺看這地兒挺好的,要是能留下來,俺們就能吃飽了。
”
小弟恍然大悟:“老大,還是你聰明。
”
趙五六得意了:“那是。
”
于是林淵去見他們的時候,就發現一個個都乖巧無比,果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智慧,這群腳夫出身的人,他們的智慧就是找一個好主家,能吃飽就行。
如果真是殺人如麻的流匪,估計現在想的就是怎麼把林淵殺了,然後霸占這個莊子。
“東家!
”趙五六熱情極了,“俺們都想好了,您讓俺們吃飽的話,俺們就給你幹活。
”
“那些刀我們也不要了。
”趙五六小聲說,“反正沒用過。
”
他們都是拿着砍刀砍柴,或是吓唬吓唬野獸。
林淵還是有些不放心:“再待幾天。
”
趙五六連忙撲上去抱住林淵的腿:“東家!
發發善心!
好歹給點吃的!
俺們餓了幾天了!
”
林淵忽然想到,讓他們餓幾頓是自己說的,但他沒說餓幾天啊,這都三天了,這群人就靠着喝水維持生命,現在還能有力氣抱自己的腿都算不容易了。
于是林淵朝外頭的人說:“煮點粥過來。
”
說是粥,其實除了一點米以外,就是糠和豆子。
餓久了的人不能一下吃太多,所以也克制着分量。
趙五六和小弟們狼吞虎咽,幾口就把雜糧粥喝光了,還把碗底都舔了一遍,碗幹淨的就跟沒用過一樣,趙五六抹了把臉,雖然沒吃飽,但總算不像之前那麼餓了,他拍拍肚皮:“東家,您看,叫俺們幹啥?
”
林淵看着這些皮包骨的人,心裡想着,我敢叫你們幹啥?
他隻能說:“你們先去……嗯……”
趙五六他們專注的盯着林淵,期待林淵接下來的話。
林淵:“嗯……”
您倒是嗯出個什麼來呀?
!
林淵:“這樣,我叫楊二哥來安排你們,你們以後就聽楊二哥的話。
”
趙五六:“楊二哥?
這人誰啊?
”
林淵:“就是帶你們過來的人。
”
所有人都打了個寒顫,那個小白臉可兇了,打人特别疼。
趙五六:“東家……俺們打個商量?
”
林淵奇道:“打什麼商量?
難道你們還想出去當流匪?
那也行,你們走。
”
“……”
沒有武器當個錘子流匪啊!
一群人隻能表示自己願意聽楊二哥的安排,一定聽楊二哥的安排。
林淵聽他們表完忠心,滿意的點頭:“這就乖了。
”
衆:“……”
這些人雖然現在派不上什麼用場,但他們還是知道一些情報的,畢竟一直在遊蕩,知道的不少,附近的村鎮他們基本都去過,按他們的話說,村鎮上的人現在都沒了糧食,秋收的時候,朝廷下來的人,幾乎把糧食全部拉走了。
剩下的,也就夠農戶們吃個把月。
就算是省着吃,夾着樹皮一起吃,最多吃兩個多月。
附近的流匪也都走得差不多了,這附近的流匪畢竟人數少,搶搶百姓和一些小地主還好,不可能去碰大地主和城鎮。
不想是北方的流匪,人數更多,也更兇悍,什麼都敢碰。
晚飯的時候,林淵和楊子安兩個人在屋裡吃,楊子安也跟林淵說了最近遭遇的事。
喝了一口米酒,吃下一口肉,楊子安發出了滿足的歎息聲,扭了扭脖子以後才說:“我們這算安全的,周遭沒有流匪的影子,城牆也快修到一半了,依我看,得到明年,才有流民到這邊來。
”
林淵也喝了一口米酒,米酒其實更像是甜水,沒什麼酒精濃度,不過因為需要大米這種珍貴的細糧,所以隻有一點點,要不是楊子安回來,林淵根本舍不得喝。
誰能想到呢?
林淵在現代的酒桌子上喝酒喝到想吐,現在卻希望能喝一口現代的五糧液或者茅台,一口就好。
一口就是至高無上的享受。
“我們的存糧足夠了。
”林淵說道。
雖然說莊子裡有佃戶,糧食隻用上交一半,但因為現在是食堂制度,宿舍不能做飯,所以其實糧食全是存在一起的。
佃戶們也不要求要到自己的那五成。
畢竟現在世道成了這樣,他們唯恐被林淵趕出去,每天有吃有喝,每隔五六天能沾點葷腥,就已經很滿足了。
今天開春,他們還把附近的地又開了一些,秋收的時候,産量是去年的一倍。
把糧倉填得滿滿當當。
楊子安:“這是好事,明年我們可以再收一批人進來。
”
林淵點頭,他們确實需要一批士兵,這個打算可以提上日程了。
楊子安說:“明年流民可能會往這邊走,朝東南面去的不多,那邊的幾個城都封城了,流民進不去,裡頭的百姓也出不來,流匪也會變多。
”
兩人說了會兒話,林淵還有話想說,但又覺得天色晚了,便沖楊子安說道:“二哥若是不嫌棄,今夜就跟小弟我抵足而眠,正好再說說話。
”
楊子安也不拒絕,笑道:“叫二兩給我打盆水來,我得好好擦擦,一身的汗,還得去拿換的衣裳過來。
”
二兩去打了水,楊子安直接脫了衣裳擦身,他雖然看着削瘦,脫了衣裳體格倒是很好,兇腹肌十分結實,寬肩窄腰,隻穿着亵褲擦拭身上粘膩的汗漬。
林淵看着楊子安,歎了口氣。
楊子安聞聲轉頭:“四弟因何歎息?
”
林淵捏了捏自己不甚發達的肱二頭肌,難過道:“我在想,我什麼時候能變成壯漢。
”
楊子安不住發笑:“似刀哥那樣?
”
林淵不由嫌棄道:“腳臭就算了。
”
楊子安大笑:“哈哈哈哈,确實是臭,當年他賴在我家不走,脫了鞋子,我就走了,那味真是——”
“繞梁三日不絕。
”
關于刀哥腳臭這件事,看來已經不是秘密了。
林淵躺到床上,看着楊子安背部糾葛的肌肉,羨慕到眼紅。
或許他也需要砍砍柴?
說不定能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