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梅兒，來桌邊坐吧，這裡有炭火盆子暖和。”

　　孫氏又招呼。

　　“诶，好嘞。”

　　楊華梅拉着王栓子起身來到了桌邊。

　　其實楊華忠家的堂屋裡根本就不冷，桌子底下有炭火盆子，屋子四角也有，暖融融的。

　　但為了方便說話，他們自然要坐到桌邊去。

　　楊華忠抽了幾口旱煙，“直說吧，又是有啥事兒？”

　　楊華梅和王栓子面面相觑，王栓子深吸了一口氣，再一次開了口。

　　“三哥，三嫂，實不相瞞，我們是過來還錢的，之前大白盤鋪子跟你們借的錢……”

　　“啊？”

　　這倒有些出乎楊華忠的預料了。

　　還以為他們是過來借錢的呢。

　　孫氏也是暗暗驚詫，偷偷給楊華梅遞眼神問詢。

　　之前才剛剛從她這裡借走了二兩銀子，咋這麼快就來還錢呢？

　　可是，楊華梅自打在桌邊坐下後，就一直耷拉着腦袋，雙手放在腿上揪着褲子，也不知在琢磨啥，壓根就沒接收到孫氏的眼神。

　　“三哥，這是我和梅兒這段時日攢下的錢，統共7倆銀子，你拿去給四哥五哥還有永進永智他們分一分。”

　　王栓子掏出一隻帕子放到桌上，揭開帕子，裡面果真躺着幾顆碎銀子，還有兩吊銅錢，湊在一塊兒七兩銀子差不多。

　　楊華忠卻沒有去拿桌上的銀子。

　　“三哥，我曉得這點錢遠遠不夠，可這不要過年了麼，我們多少還一點，也是我們的一态度。”

　　王栓子接着說。

　　“等過完年，我們接着攢，端午節之前肯定能再還上一筆。”

　　“還望三哥幫忙跟四哥五哥他們那說一聲。”

　　楊華忠依舊沒有接那銀子，而是打量着王栓子和楊華梅。

　　“你們倆想要幫大白還債的心情，三哥理解。”

　　“可你們這行為，三哥卻不贊同。”

　　“古人都說，父債子償，咋到了你們這竟倒過來了？”

　　面對楊華忠的質問，王栓子和楊華梅面面相觑。

　　然後，楊華梅依舊垂下頭去，還是王栓子來做回應。

　　“大白那不争氣的小子這會子還在牢裡，等他出來也不曉得猴年馬月。”

　　“當然了，我不是心疼他，他就該受受教訓。”

　　“我幫他還債，是我曉得指望不上他，但卻不能坑了三哥你們，這錢……你就讓我們還吧，不然，我們心裡不踏實，也擡不起頭……”

　　盡管，這頭早就擡不起來了，可要是再不還，這腦袋就得紮到胯下去。

　　楊華忠也很為難。

　　這錢呢，确實是他們幾個借出去的，當初贊助大白盤鋪子。

　　可是，鋪子被封了，大白的私房錢也被晴兒那邊耍了點手段弄過來了，好幾十兩呢，不僅付光了老四和永智的診金，把盤鋪子借的錢也一并還上了。

　　不僅如此，還有幾十兩銀子的剩餘，如今就在楊華忠手裡代為保管。

　　譚氏親自下的命令，這錢由楊華忠代為保管，找家靠譜的錢莊把錢存進去，留着将來楊華梅老無所依的時候養老用。

　　這錢之前絕對不能碰，更不能提前讓老王家人，包括楊華梅本人知曉。

　　所以，面對着王栓子和楊華梅這節衣縮食的七兩銀子，楊華忠很是糾結。

　　“這錢……不着急還，你們先拿回去用吧，過完年再說。”

　　好半天，楊華忠才終于擠出這句話。

　　“三哥，這錢我們拿來了就不打算拿回去，你收下吧！”

　　王栓子再次懇求，堅決不移的态度絲毫跟一個人身體是不是強健毫無關系，即便是如此病弱不堪，一旦打定了主意，那也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就在楊華忠進退兩難的當口，楊若晴竟然過來了。

　　她是過來給孫氏送東西的。

　　“呀？姑姑姑父也在呀？”

　　“啊？是啊，晴兒也過來了？”

　　楊華梅和王栓子跟楊若晴這打了聲招呼，臉上都很尴尬。

　　楊若晴眨巴下眼，随即看到桌上的銀子。

　　這是過來借錢？

　　還是還錢？

　　她是不是撞見了不該撞見的？

　　現在裝作看不見，再退出去行不？

　　可是，招呼都打了呀！

　　“晴兒，你來得正好，”

　　在孫氏起身過來接楊若晴手裡東西的同時，桌邊的楊華忠也朝她招呼過來。

　　“你姑姑和你姑父專門過來還錢，我說這錢先不急着收，大過年的他們家花錢的地方也多啊，想讓他們拿回去……”

　　楊華忠邊說邊眨了眨眼。

　　知情人楊若晴……秒懂。

　　“噢……不是爹你說起來我還真忘了個事兒，這事兒跟姑姑姑父還有幹系呢！”

　　楊若晴做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後，拍着腦袋笑呵呵來到桌邊。

　　她把桌上的銀子推還到楊華梅和王栓子面前，“姑姑，姑父，早前大白盤鋪子借咱的錢，已經還清啦，你們用不着幫他還。”

　　“啥？”

　　一直垂着頭的楊華梅猛地擡起頭來，滿臉錯愕。

　　錯愕之後又湧出一絲絲驚喜，驚喜不敢湧太快，就好像從岩石縫隙中緩緩滲出來的泉水，稍一用力就給掐沒了。

　　“晴兒，你、你該不是逗我樂的吧？大白能那出息？我是打死都不信！”楊華梅急切求證。

　　雖然她以這種自問自答的語氣說話，先提出問題接着自我否定，配合上質疑和鄙夷的表情來全方位否定大白，但是，

　　她眼中驟然燃起的光亮卻出賣了她的心。

　　此刻，她内心是充滿驚喜的，她也是真心期待着楊若晴能再次給她一個肯定的說法。

　　證明她的大白還是可以拯救一下下的……

　　王栓子的反應沒有楊華梅那麼激烈，眼睛睜大嘴巴微張。

　　臉上沒有驚喜和激動，但是從微微顫抖的唇角猶可窺探出王栓子的内心也遭受到重重一擊！

　　那是喜悅的一擊！

　　是讓他對兒子大白即将刮目相看的一擊！

　　楊若晴笑了笑，“姑姑，我咋敢拿你取樂呢？是真的，那筆錢已經還過來啦。”

　　璀璨的笑容即将在楊華梅的臉上全面綻放，就好像煙花升上了夜空，即将爆破出最炫目的……

　　“不過，卻不是他本人還的，是官府在查封他們那鋪子的時候在屋裡收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