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的聲音落下，他還蹲在她身旁，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的畫闆，久久回不過神來。

　　她也不出聲，留給他足夠的時間，讓他去體會，去琢磨。

　　可是，屋外卻有人不淡定了。

　　左老夫人耳朵貼着那虛掩的屋門，努力聽着裡面的動靜。

　　老夫人上了年紀，耳朵不太好使。

　　先前她隻聽到裡面叽裡咕噜的，兩個人像是在說着話。

　　可是後面，突然就沒了動靜。

　　左老夫人一頭霧水，又換了一隻耳朵聽。

　　心裡詫異得不得了。

　　這個兒子，打小就醉心做這些東西，比他爺和爹還要癡迷。

　　二十一了，還不娶媳婦。

　　跟村裡的村人們打得火熱，可跟大姑娘卻是不咋地說話。

　　從前，她變着法兒的喊姑娘們來家裡耍，他都疏而遠之。

　　後面直接就不回來了。

　　像今個這樣，邀請姑娘來家裡耍，兩個人在這木工屋裡說這麼久的話，還真是頭一回。

　　左老夫人樂壞了，仿佛看到大胖孫子在跟自己招手。

　　一個激動，身體失去了平衡，連人帶門就那麼撲進了屋裡。

　　後面的丫鬟都沒拉住。

　　左老夫人趔趄了一下，方才站穩腳跟。

　　這邊的大響動，驚到了那邊的兩人。

　　兩個人先前為了看畫闆，都是蹲着的。

　　這會子兩人霍地站起身。

　　楊若晴倒沒啥，面色平靜。

　　而左君墨則不同。

　　還沒從整體衣櫃的激動和興奮中回過神來。

　　這陡地站起身，目光灼灼，俊臉帶着異樣的紅色。

　　這模樣落在左老夫人的眼中，老太太怔了下，随即想到啥。

　　老太太心花怒放。

　　“那啥，我就是路過，你們當我沒來過，接着耍，接着耍啊！
”

　　左老夫人撂下這話，趕緊退了出去，還很貼心的幫他們把屋門關上。

　　屋外随即傳來左老夫人興奮的聲音，在吩咐那丫鬟。

　　“快快快，去雞窩裡抓隻最肥的母雞來，晌午炖了招待楊姑娘……”

　　然後，腳步聲歡快的遠去了。

　　木工屋裡，楊若晴笑了下。

　　“老夫人真是太客氣了，我等下就走，不在這吃了，還請莊主趕緊去說一聲吧！
”

　　她一臉真誠的說道，彼時，還不清楚自己在左老夫人眼中的意義。

　　母子心靈相通。

　　楊若晴蒙在鼓裡，左君墨卻是對他娘的做法，心知肚明。

　　一張俊臉，這回是真紅了。

　　壓下心裡的尴尬，他佯裝淡定的道：“家常便飯而已，既然我娘去準備了，你就吃過了再回去吧。
”

　　“剛巧這衣櫃的事兒，我還有些細節要請教你。
”他道。

　　楊若晴不是一個矯情的人。

　　“衣櫃的細節問題，這一時三刻也說不清楚。
”她道。

　　“我回去詳詳細細寫在紙上，回頭再給莊主送過來就是了。
”

　　“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

　　她道，轉身就要告辭。

　　被左君墨喊住。

　　“你堅持要回去吃飯，是因為駱兄弟不在，所以刻意跟我避嫌？
”他開門見山的問。

　　楊若晴怔了下，随即笑了下。

　　“也不全是吧，”她道。

　　“棠伢子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何況我跟莊主你光明磊落，沒什麼好避嫌的。
”

　　“既然光明磊落，那為何執意不肯留下吃了飯再走？
”他又問。

　　楊若晴小詫了下。

　　這也是個有些倔強的家夥啊。

　　“莊主一家的好意，我心領了。
我出來的時候，棠伢子不知道，我想早些回去，不想他擔心。
”

　　她如實道。

　　甭管出于什麼理由，她都不可能撇下棠伢子，自己跑來跟左君墨一塊兒吃飯。

　　于公于私，都不可以。

　　換個角度，若是駱風棠跟别的女子共進晚餐，她心裡肯定也不爽。

　　左君墨看着楊若晴，突然笑了。

　　“楊姑娘這實誠的性子，我喜歡。
既如此，那我就不勉強了，我送你出去。
”

　　“多謝左莊主體諒。
”

　　左君墨送楊若晴到了院子門口，此時，日頭已經落了山，四下暮色漸起。

　　左君墨對楊若晴道：“還是那句話，這回的事，我會幫你擋下，不讓李财主有機可乘。
”

　　“但是，李财主那個人，不可小觑。
”他沉聲道。

　　斟酌了一下，左君墨接着道：“李财主有一位族親，是慶安郡裡的一位大員，有權有勢。
”

　　“楊姑娘，你聽我一句勸，這回的風波過去後，莫要再去招惹李财主！
”

　　“我保得了你這回，卻難保下回，你好自珍重！
”他道。

　　楊若晴認真聽着左君墨的話，然後淡淡一笑。

　　“左莊主的忠告，我感激不盡，這些事，我心裡有數了。
”她道。

　　她不惹事，卻也不怕事。

　　就算天王老子擋路，她也絕不退縮。

　　目送楊若晴離開，左君墨又背着手在院門口看了片刻，出了一會兒神，方才轉身回了院子。

　　院子裡面，左老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急吼吼朝這邊奔了過來。

　　“墨兒啊，咋回事啊？
你咋讓那楊姑娘走了呢？
”

　　左老夫人上來就問，神情間有些責怪的意思。

　　左君墨看了眼自己老娘一眼，無奈的笑了。

　　“娘，甭打那心思了，人家楊姑娘訂了親。
”

　　左君墨道。

　　“啊？
”

　　左老夫人有點傻眼。

　　“這麼好的姑娘，咋就訂了親呢，哎，好白菜都被豬給拱了啊……”她郁悶道。

　　左君墨額頭一陣黑線。

　　“娘啊，你這話說的。
那你兒子我，還連豬都不如了……”

　　左老夫人回過神來。

　　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趕緊呸呸呸。

　　“哎，原本還想着陪楊姑娘吃幾口，這下又空歡喜一場。
”

　　“罷了罷了，我也回屋睡覺去了！
”

　　左老夫人打着呵欠，在丫鬟的攙扶下去了後院。

　　左君墨看着娘走遠的身影，那駝了背，銀白的發。

　　心裡，湧上一股無名的愧疚。

　　他也不想讓娘失望，也想早些讓娘抱上孫子，安享晚年。

　　可是，他卻又不想委屈自己，随随便便弄個女人回來過日子生孩子。

　　娶媳婦，就跟穿鞋子。

　　他要找到那雙合腳的鞋子。

　　要能陪他走遍千山萬水的。

　　若是找不到，他甯可就這麼打一輩子赤腳。

　　娘，對不起，是兒子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