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坪村。

　　屋子裡就剩下夜一和綿綿，夜一靠坐在床上，右邊右臂纏着紗布。

　　隐隐的還有皿從紗布裡滲透出來，落在綿綿的眼中，依舊觸目驚心。

　　女孩子的臉微微泛白，拎着食盒的手指微微用力。

　　“夜一大哥，你……你是不是很疼啊？”

　　醞釀了好久的勇氣，才憋出這麼一句話。

　　其實心裡，還裝着很多很多的話，隻是在看到他紗布外的皿……綿綿隻想知道他到底有多疼。

　　夜一的目光一直落在綿綿的臉上，“不疼。”

　　綿綿一雙杏花眼微微睜大，“怎麼會不疼呢？皿都滲出來了，看着就吓人。”

　　夜一目光深邃，沉聲說：“隻是看着吓人，真不疼。”

　　“可是，我聽我嫂子說，你的手臂再差一點點就要斷了，我聽着就害怕……”

　　夜一笑了笑，“别怕，手臂還在。”

　　這是他能說出最幽默的話了，本想是把她逗笑。

　　結果，床前的女孩子不僅沒被逗笑，眼圈還紅了。

　　夜一探身坐直了身子，緊張的問：“怎麼了？我，我吓到你了？”

　　綿綿趕緊搖頭，把食盒放到一旁的小凳子上，側過身子去抹眼睛。

　　這下，夜一是真的慌了，下了床來到綿綿身後，想用沒受傷的那隻手去扶綿綿的肩，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

　　看着女孩子這瘦削的肩，因抽泣而輕輕聳動，夜一的心也仿佛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緊緊揉成一團。

　　那種感覺從未有過，如同一塊堅冰被戳穿了一個洞，然後有燭火湊到那洞眼附近，一點點炙烤，将堅冰漸漸融化成溫柔的水。

　　“對不起。”他低聲說，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

　　打打殺殺那些事，對他來說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的平常。

　　可這些事兒對于綿綿來說，卻是很遙遠的東西。

　　她一個小姑娘家，被吓到也是正常。

　　他很内疚，可又不知該如何安撫。

　　等到綿綿抹幹淨眼淚，轉過身，砰一下撞到一堵結實的兇膛。

　　猛地擡頭，對上夜一那雙深邃的眼，綿綿的心砰砰亂跳起來，腳下慌亂後退。

　　撞上後面的凳子，身體往後仰，關鍵時刻一條有力的手臂摟住她的腰，将她帶入懷中。

　　女孩子的雙手輕輕抵在他的兇膛，鋪天蓋地都是男人的強大氣息。

　　而她身上淡淡的處子香也飄進夜一的鼻息，手掌下的腰肢柔軟得讓人心曠神怡。

　　他喉嚨一陣發癢，突然就有些口幹舌燥。

　　兩人好像都忘了要分開，直到外面院子裡傳來一聲響，兩人這才好像觸電般同時分開。

　　綿綿臉紅的能擠出水來，夜一也側過臉去，有點尴尬。

　　最終，還是夜一打破了這尴尬。

　　“我餓了。”

　　綿綿回過神，猛地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是送雞湯。

　　“哦對了，我差點給忘了，我給你帶了雞湯。”

　　“夜一大哥，你快些坐到床上去。”

　　濃香四溢的雞湯端到了夜一面前。

　　夜一下意識想擡手來接，這才發現右手受傷了壓根就沒法擡。

　　“我、我喂你。”

　　綿綿結結巴巴的說，眼都不敢擡，勺子舀了雞湯，顫顫巍巍的送到夜一嘴邊。

　　“好。”

　　夜一也磕磕絆絆的回應，同樣隻敢張嘴不敢擡眼。

　　若是有第三個人在旁邊看到這喂湯的一幕，真的要為這兩人捏把冷汗。

　　真是一個敢喂，一個敢接啊，奇怪的是，這手明明顫抖成這樣，雞湯竟然還沒潑灑，一滴不落的喂進了夜一的口中。

　　喂完了一碗，綿綿又拿了帕子幫夜一擦拭了嘴角。

　　因為有了剛才這一番互動，彼此間的尴尬氣氛也緩和了不少。

　　“雞湯，你熬的？”夜一看着正在收拾食盒的綿綿，問。

　　綿綿側首往他那看了眼，紅着臉，點點頭。

　　“很好喝。”他又說。

　　綿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小歡喜。

　　“夜一大哥，你好好歇息，我，我先回去了。”

　　夜一眼底掠過一絲溫柔，“嗯。”

　　望着女孩離去的背影，他側首看了眼自己受傷的右臂。

　　這一刀，值了。

　　……

　　“晴兒，你幫我勸勸你爹吧，這才躺了小半天就躺不下去，非得去你小爺爺家那邊，我咋勸都勸不住啊。”

　　傍晚時候，楊若晴剛來娘家，就被孫氏拉去了後院。

　　楊若晴剛來到後院，就聽到楊華忠那屋裡傳來他跟小安的争執聲。

　　準确來說，也不算争執，應是楊華忠執意要出去，小安不放心他的腿，給攔住了，還在那使勁兒的勸。

　　都是純爺們，父子兩個一樣的性子，說起話來都嗓門渾厚，加之情緒又很激動，所以咋一聽還真有些像吵架。

　　“呀，這是咋啦？老遠就聽到你們在吵架，把娘都吓得跑去搬我這個救兵了。”

　　楊若晴調侃着進了屋，目光徑直落在楊華忠的腿上。

　　小安看到救兵來了，立馬說：“姐，你快幫着勸下，咱爹是不打算要這條腿了！”

　　不待楊若晴問，楊華忠在一旁急吼吼說：“我真的沒法躺，先前閉眼就夢到你們小爺爺，我這都回來了，嫡親的大侄子都不過去給他老人家磕個頭，我不孝啊！”

　　“爹，我不是去磕頭了麼？我還幫你也磕了，小爺爺知道你的情況，他不會怪罪你的。”小安大聲說。

　　楊華忠搖頭，“不，那不一樣，我要是人在外地趕不回來，那也沒轍。”

　　“可我都回村了，我咋能不過去？”

　　小安指着楊華忠的腿，語重心長的說：“爹啊，可你的腿必須卧床啊，不然以後會留下後患！”

　　“先前我在小爺爺那邊磕頭的時候，把這事兒給說了，大夥兒都叫我回來勸你不要急。”

　　“你看，連我爺都幫你說話呢，說你能撿回一條命，是小爺爺再暗中保佑，小爺爺不會怪罪你的！”

　　但是，不管小安怎麼勸，楊華忠就是一頭倔強的牛，吃了秤砣鐵了心的那種，十個人都拽不回來。

　　孫氏在旁邊聽到他們父子的話，是又急又無奈，可是她勸也沒用，急的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自打進屋才說了一句台詞的楊若晴這時也突然動了。

　　“爹，小安，你們别争了，我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