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氏一手端碗，一手擡筷，正準備吃，突然想到什麼又問楊華梅：“對了梅兒，你公爹那邊？”

　　楊華梅正在給大孫子喂肉糜粥，大孫子很喜歡吃，小嘴巴吃得吧嗒作響。

　　楊華梅心情大好，微笑着跟譚氏這說：“我公爹那邊我爺送了一碗過去了。”

　　“啥？你是錢多燒得慌呢，還是肉多吃不完啊？你就算是喂狗，就算是扔到茅坑裡去，也不能給那個老東西吃啊！梅兒你咋就那麼傻呢！”

　　楊華梅被譚氏這麼一通說，說得一愣一愣的。

　　但當她反應過來後，又沒啥大驚小怪了，因為這番話從娘的嘴裡說出來，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别說是送給公爹吃，就算是送去給自己的親爹老子老楊頭吃，娘估計都要這樣說。

　　“梅兒，娘跟你說話呢，你這閨女咋那麼傻呢！”譚氏還在那裡絮絮叨叨的說，又是搖頭，又是咂嘴，那心疼的樣子，仿佛王洪全吃的不是豬肉，而是她的肉。

　　楊華梅看到譚氏這副模樣，更是忍不住想笑。

　　“我說老娘啊老娘，您老就别再計較那點東西啦。”

　　“且不說咱家大白如今争氣了，能掙錢，就算家裡日子苦一些，我也不能不給我公爹吃肉啊！”

　　“咋就一定得給？他又不是你親爹老子！”譚氏一臉的不屑。

　　“再說了，你當年最難的時候，他又給你吃過多少肉啊？”譚氏又問。

　　楊華梅苦笑，“娘，話不能那麼說，好吧，我承認我心裡頭對我公爹那老漢确實不咋待見，他也不待見我。”

　　“可他畢竟是栓子的親爹老子，栓子沒了，我做兒媳婦的，咋地也該替栓子為他養老送終吧？”

　　譚氏翻了個白眼，并把臉扭到一邊去，“他王洪全又不是除了王栓子就沒别的子女了，兩個閨女，兩個大孫子呢，他們都該管他死活！咋能都緊着你這個媳婦呢！”

　　楊華梅隻是搖頭。

　　“娘，養兒防老，這是栓子的責任，跟他倆姐姐無關，”

　　大姐能在逢年過節的時候過來走動走動，給老漢做兩套過年的衣裳，幫老漢細細被子床單，縫縫補補的就已經很不錯了。

　　至于二姐，那是老早就把娘家這條路給斷掉了的！

　　所以瞻仰公爹的擔子完完全全就是落在栓子身上，栓子沒了，就是大白和小黑。

　　小黑就不提了，啥時候能養活自己，楊華梅死都放心了。

　　至于大白，他是在贍養他爺，但大白現在最要緊的是要開鋪子掙錢，鋪子一旦停了，一家人就要餓死。

　　既如此，照顧公爹的事兒自然就要她楊華梅來擔起來，她挑起來，一方面是替九泉之下的栓子盡孝，二來也是在幫大白分擔。

　　“娘，你别說那麼多了，這些都是我應當做的，誰讓我嫁到了老王家呢！”

　　聽到楊華梅這句話，譚氏愣了愣，最後咬牙切齒的說：“果真女生外相啊，娘要幫你争口氣，都争不了，你呀你，真是半點兒都沒随我，也是幸好王栓子就他自個，這要是有弟兄好幾個，你得被你那些妯娌們擠兌死！”

　　楊華梅對譚氏這些話充耳不聞，這些年聽得太多太多了，耳朵聽起了繭子，早就麻木了。

　　現在不管譚氏咋樣說，楊華梅都是百毒不侵，隻做自己認準的事。

　　一小碗肉糜粥，大孫子一滴不剩全給吃下去了。

　　這真是出乎楊華梅的預料，她原本想着孩子能吃個五六勺就很不錯了，沒想到全吃了，這下估計大半天都不會餓。

　　楊華梅心裡踏踏實實的，還有種成就感充斥着。

　　就算沒有紅梅那個親娘，她這個做奶奶的也能把孩子喂飽，照顧好不是麼？

　　紅梅你嘚瑟個啥！

　　一轉頭，楊華梅發現譚氏坐在那裡，手裡擺弄着筷子，好像在生悶氣的樣子，并沒有動面前碗裡的土豆蘿蔔紅燒肉。

　　“娘，你為啥不吃啊？”楊華梅訝問。

　　譚氏哼了聲，說：“氣到了，不想吃！”

　　楊華梅怔了，随即放下大孫子，起身來到譚氏身後從後面俯身抱住譚氏瘦削的肩膀，并将臉貼到譚氏的臉頰邊，又是撒着嬌，又像是哄小孩子那般跟譚氏說：“娘，跟你說個秘密事兒哦，”

　　“先前肉菜出鍋的時候我拿了兩個碗，一個是敞口的大海碗，一個是吃飯用的小碗，我裝了兩碗肉菜，小碗的給我公爹，大碗的給娘你。”

　　“你碗裡的肉菜啊，比我公爹的多了去了，而且他碗裡多半都是土豆和蘿蔔，大塊的紅燒肉都擱您碗裡來啦！”

　　“真的？”譚氏挑了挑眉，一臉狐疑。

　　楊華梅忍着笑，認真點頭：“當然真的，娘要不信就自個瞅瞅哦。”

　　譚氏果真将筷子捅進了面前的大碗裡去翻找。

　　還别說，如同楊華梅所說，一塊一塊的五花肉出現在譚氏的眼前。

　　譚氏很是滿意，心裡感念着閨女的這份孝心，也很得意，因為自己是親娘，親娘的待遇比公爹好，所以感覺又很優越。

　　“娘，這下你信了吧？”楊華梅攬住譚氏的肩，又問。

　　譚氏撇着嘴，“信了又咋樣？不信又咋樣？反正你都不随我！”

　　楊華梅抿嘴笑，“再不随，我也是從娘肚子裡蹦出來的，這是鐵打的事實。”

　　譚氏糾正：“是腸子裡拉出來的！”

　　楊華梅哭笑不得，“好好好，娘說是從哪裡出來的就是從哪出來的。”

　　譚氏哼哼幾聲，扭捏着身子：“這還差不多。”

　　“娘，那現在你可以吃了麼？再不吃可就冷咯？”

　　“我哪吃得下那麼多？我等你一塊吃的！”譚氏說。

　　“啊？娘你還在等我啊？我不吃。”

　　“為啥不吃？你都累瘦了。”

　　“我鍋裡還有呢，這是給娘準備的……”

　　“鍋裡是鍋裡的，這個你必須跟我一塊兒吃。”

　　母女兩個推來讓去，譚氏火了，手裡筷子用力一拍：“跟娘這裡客氣個啥？你明明曉得你不吃，娘是不可能舍得一個人吃的。咱倆都不吃，都留屋裡，留來留去留給那麼鬼來偷的吃嗎？咱東西多啊？多也不能嚯嚯，還不快些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