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栓子去世已經快一年了，可那種悲痛的感覺至今想起來，都讓她難以接受。

　　“小朵還不如你！
”譚氏說。

　　“至少你有倆兒子，栓子出事的時候你倆兒子都長大了，可小朵有啥？
就一個豆芽大的閨女，半個兒子都沒有！
”譚氏又說。

　　楊華梅蹙眉，“不過，朵兒比我年輕，漂亮，閨女也小，她如果願意肯定還能走一家，走了一家接着生兒育女，又是個健全的人家。
”

　　“隻是，那樣一來，最遭罪的就是嬌嬌了……”

　　譚氏也歎口氣，順手幫楊華梅掖了掖被角，“嫁也不好，不嫁也不好，隻能說小朵這丫頭天生命苦。
”

　　“這事兒啊，你三哥三嫂前陣子差點愁白了頭，咱在他們跟前都不敢提那些事兒。
”

　　“梅兒你爺機靈點兒，别跟你三嫂那打聽，這事兒就連你四嫂那個大喇叭都不敢多問的，就怕他們難過。
”

　　楊華梅認真點頭，“娘你放心好了，我又不傻，我自個的經曆就擺在那兒，這種事太慘了，咋能往人家傷口上撒鹽呢！
”

　　譚氏連連‘嗯’着，拍了拍楊華梅的腿，“時候不早了，睡吧睡吧，你還病着呢！
”

　　……

　　隔天早上，孫氏提前就把早飯給楊華梅這送來了。

　　她隻送了楊華梅的一份，沒準備譚氏的那份。

　　“是我昨夜就打你三嫂招呼叫她别送的餓，今個早上和晌午我得去永青那邊吃，鄭家人要過來認門。
”

　　譚氏要不說，楊華梅還有些暈圈，誤以為自己是專門回村來養病的。

　　結果譚氏這麼一說，點醒了楊華梅，她突然就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原本是要送禮的。

　　娘家侄媳婦登門認親，親姑姑，還有楊永青的姐姐妹妹們都是要過來送禮吃飯的。

　　“娘，今個我還得去一趟老宅，我得去送禮。
”楊華梅說。

　　譚氏道：“你去啥去呀，旺生叫你要卧床休養。
”

　　楊華梅說：“我要是不去，不合禮儀，這趟回來就是掐準了日子專門趕回來送禮的。
”

　　譚氏煩躁起來，說：“你咋那麼多周公之禮啊？
也不想想昨日才從你三哥那走回來就肚子痛？
你再跑去送禮，人那麼多，還得跟這個招呼那個搭讪的，多累？
你要是在那邊發病了咋整？
”

　　被譚氏這麼一通說，楊華梅也打起了退堂鼓。

　　她不怕累，也不怕跟人搭讪啥的，她就怕自己在那邊發病了到時候給喜慶的事情添晦氣。

　　尤其是孫氏也在旁邊勸：“梅兒，你聽娘的，就别過去了，大家夥兒都能體諒的。
”

　　楊華梅歎口氣，“好吧，那我這回就隻能失禮了，三嫂，禮品你幫我捎帶過去吧。
”

　　孫氏自然是微笑着應允。

　　“梅兒，你好好養病，等下回鄭秀芝正式嫁過來的時候你再去吃喜酒。
”孫氏又安慰楊華梅。

　　楊華梅擠出笑來，說：“好！
”

　　……

　　譚氏照顧楊華梅吃完早飯，又扶着楊華梅去解了一回手，将茶碗和零嘴小吃放在床邊的小凳子上，好讓楊華梅伸手就能夠着。

　　然後又叮囑了一番，讓她先安心睡覺，一覺睡醒她就回來了。

　　楊華梅含笑聽着譚氏交待這些，又看着譚氏推門離開。

　　屋子裡突然就隻剩下她一個人，自己不制造點響動那這屋裡就靜谧得連繡花針落地的聲響都能聽到。

　　楊華梅躺着，肚子用了藥，熱乎乎的很舒服，也不怎麼痛。

　　她有種錯覺，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做孩子的時候。

　　生病了，也是這樣被娘呵護着，娘去菜園子裡摘菜就讓她再家裡乖乖睡覺，待會回來給她整好吃的……

　　迷迷糊糊的就這麼睡着了。

　　睡夢中，她恍恍惚惚的好像到了一個地方。

　　前面是一座大院子，院牆是用半人高的籬笆搭的，院子門上搭着稻草。

　　院子裡面的屋子是四五間寬敞大氣的青磚大瓦房，瓦房門口種着一棵好大的桃樹，桃花謝了，桃樹上挂滿了野毛桃。

　　她走進去，看到一個人背對着她坐在桃樹下的小馬紮那兒打草鞋底，地上堆了一堆的茅草。

　　“栓……栓子？
”

　　楊華梅到了近前才認出眼前這坐着編草鞋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她朝思暮想的王栓子！

　　看到楊華梅進來，王栓子顯然很是意外，他手裡的草鞋掉到地上，錯愕的起身往楊華梅身後瞅，然後大驚失色的問她：“梅兒？
你咋來了這？
”

　　楊華梅環顧四下，也是一臉茫然：“我也不曉得啊，栓子，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你不是死了嘛？
咋在這呢？
”

　　楊華梅撲到王栓子跟前，伸手想去碰他的手，激動得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她想起了再過去的那将近一年裡，自己無數次的幻想如果那件事是一個噩夢就好了。

　　夢醒了，栓子好好的，坐在她身邊有說有笑。

　　而現在，栓子真的回來了，回來了！

　　對比楊華梅的歡喜和激動，王栓子并沒有那種久别重逢的喜悅。

　　相反，他還闆起臉來數落楊華梅：“小黑還沒成家，我爹也還沒有養老歸山，你現在還不能來這兒。
”

　　“走，走，你快些走！
”

　　他抓了一把茅草作勢要打楊華梅，那窮兇極惡的樣子吓得楊華梅拔腿就往外跑，跑出門的時候她被門口一個東西絆了下腳，身體猛地摔到地上。

　　這一摔，直接把她給摔醒了。

　　看到面前的帳子頂棚，楊華梅喘了好幾口氣腦子才漸漸轉動，這才發現先前竟是個夢！

　　帳子突然被挽起，露出譚氏那張焦急的臉。

　　“咋啦梅兒？
做噩夢啦？
”

　　譚氏剛吃完晌午飯從老宅那邊過來，身上還帶着一點酒菜的香味兒。

　　她剛進堂屋就聽到西屋裡傳來楊華梅的叫聲，吓得幾乎是沖到了床前。

　　楊華梅看到譚氏，突然一下子就憋不住了，撲到譚氏懷裡哭着說：“娘，我、我夢到了栓子……他、他竟對我又打又攆，二十年的夫妻，他都沒跟我紅過臉，嗚嗚嗚……”

　　譚氏摟住楊華梅，聽到這話張嘴就把王栓子一頓罵。

　　“短命鬼，做了鬼露出了狐狸尾巴啦？
敢兇我梅兒，回頭老娘掘了你的墳，抖了你的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