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坪村。

　　盡管讓孫氏留下陪産這個要求有點不合适，但善良的孫氏卻沒法在這樣的當口拒絕紅梅的懇求。

　　劉氏舉起手自告奮勇說：“那我也留下，多個人多雙手。”

　　楊華梅原本正在惱紅梅，自己是名正言順的婆婆，可紅梅卻拉着三嫂不放，這讓她這個做婆婆的臉往哪擱？

　　搞得好像她是個壞人，會把他們母子咋樣似的。

　　所以當劉氏突然毛遂自薦的時候，楊華梅的火氣就一股腦兒上來了：“四嫂你要看熱鬧去别處看去，這裡是生娃，你就算留下來也幫不上啥忙！”

　　劉氏可不慫楊華梅，雙手叉腰說：“我就算啥都幫不上，可我能幫紅梅壯膽，有我這雙公正的眼睛在盯着，誰都甭想公報私仇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劉氏其實是故意這麼說來埋汰楊華梅的，沒想到楊華梅聽到這話的反應激烈得超出了劉氏的預料。

　　那真的是往一鍋滾燙的油裡潑了一瓢冷水，頓時就沸騰到炸鍋了！

　　楊華梅當即蹦了起來，又落回地面，狠狠跺着腳拍着巴掌厲聲說：“天地良心，四嫂你說話要憑良心，我楊華梅再咋樣也做不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兒！”

　　劉氏冷笑着看着楊華梅跺腳，“梅兒，你五哥家的地面可是貼了地磚的，跺壞了一塊都得賠錢。”

　　楊華梅身子僵了下，突然就扭頭去尋譚氏找幫助。

　　譚氏寒着臉過來拍了拍楊華梅的肩膀，“行了行了，都别鬧了，你就讓你四嫂留下吧，産房不幹淨，留她這個潑婦在，指不定怪東西都吓得不敢來了，你就當她是留下來辟邪鎮煞的！”

　　劉氏表情奇怪，“娘啊，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

　　譚氏剮了劉氏一眼，“閉嘴吧你，那邊還等着生娃呢，耽誤功夫聽你們鬧騰？”

　　劉氏嘿嘿賠着笑。

　　雖然挨了老太太的罵，但劉氏卻知道老太太明着罵了自己，暗地裡卻是偏袒了自己。

　　這種事兒擱在以前是不可能的，老太太早跳起來朝自己吐口水咒罵了。

　　劉氏有這種感覺，屋裡屋外的其他人又咋能感覺不出來呢？

　　尤其是當事人楊華梅，更是有點錯愕的打量了幾眼譚氏，最後，她什麼話都沒說，擡起袖子收拾了臉上的眼淚鼻涕，開始積極配合王婆的安排。

　　鬧了好一陣，小醜原來是她自己。

　　留了孫氏，劉氏，楊華梅三個在産房裡給王婆打下手，其他人一概來了堂屋。

　　堂屋裡原本就有楊華忠楊華明兄弟福伯父子在那裡喝茶說話，這會子譚氏帶着楊若晴和曹八妹她們過來，堂屋裡就更熱鬧了。

　　鮑素雲看了眼長高桌上的沙漏，吩咐綿綿和繡繡都回屋去睡覺。

　　可是這兩個女孩子知道紅梅正在生娃，都莫名的興奮，也想留下來一塊兒等。

　　鮑素雲便跟綿綿那小聲說：“咋這麼不懂事？你留在這裡等，後院你侄女兒一個人在睡，我今夜是肯定沒法去陪孩子的……”

　　綿綿這才克制住玩心，乖乖回了後院陪侄女兒睡覺去了。

　　曹八妹也用同樣的法子打發繡繡回家去照顧弟弟妹妹去了。

　　鮑素雲看着那邊正在喝茶提神的幾個男人，又看着年邁的譚氏，大腹便便的楊若晴，悄悄轉身去了竈房。

　　不一會兒她就端着托盤過來了，托盤上擺着幾碗雞蛋面條。

　　“福伯，三哥，長夜漫漫，你們都吃一點墊吧下肚子吧。”

　　楊華忠原本還想客氣說不吃，但考慮到福伯父子是從床上被叫起來的，又從半山腰的學堂過來走了那麼遠的路，這一等指不定要等到啥時候才能回去。

　　所以楊華忠主動拿起了筷子，并招呼福伯父子吃面條。

　　福伯父子客氣了幾句，也都拿起了筷子。

　　眼下鬧水災，放在安置點的存貨得算計着吃，所以父子倆夜裡都是喝了小半碗粥，到了這個點上還真有些餓。

　　鮑素雲又招呼譚氏她們吃。

　　譚氏說：“我就不吃了，留着待會給裡面生娃的人吃吧！”

　　鮑素雲雙手搓着圍裙笑說：“鍋裡還有好多呢，夠三五個人的量。”

　　不僅有紅梅的，還有王婆她們的，每個人都有。

　　既如此，譚氏也就沒再說啥。

　　眼見男人們已經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面條，還吃得怪香的，女人們這邊由譚氏帶頭，楊若晴和曹八妹也都笑嘻嘻道了謝端起了碗筷。

　　開始吃面的時候，隔壁的産房裡傳來紅梅的叫聲。

　　吃面的過程中那叫聲一直在持續，一會兒壓抑，一會兒高亢，如果将這聲波刻錄在紙上，那将會是一條跌宕起伏的波浪線，看似叫的毫無章法，卻又暗藏規律。

　　“這王婆有幾把刷子，你聽，紅梅叫的跟先前都不一樣了，肯定是王婆在指點她咋樣吸氣咋樣叫，啥時候該叫，啥時候得憋着……”

　　曹八妹生了三個孩子，後面兩胎都是王婆接生的，很熟悉王婆的套路。

　　所以她邊吃面邊壓低了聲跟楊若晴這交流。

　　楊若晴莞爾，心裡聽着那叫聲，不管是被指點過的有規律的叫，還是憑着本能的亂叫。

　　落在她這個懷孕将近六個月的孕婦耳中，都有些心驚膽顫。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好比屠宰場裡，她被五花大綁着扔在地上，前面，她從小一塊兒在豬圈裡長大的小夥伴正在被捅刀子，聽着那叫聲……

　　哎喲不能多想了，再多想面條都不香了。

　　伴随着紅梅高低起伏斷斷續續的叫聲，曹八妹津津有味的又跟楊若晴這小聲建議：“……你當初生辰兒和寶寶的時候沒請穩婆，就家裡幾個長輩在邊上，她們雖說自個生了不少，可接生這塊并沒啥經驗。”

　　“回頭你生的時候，最好還是請個穩婆在邊上，不圖别的，至少心裡踏實。晴兒你說是不？”

　　楊若晴點頭：“二嫂說的有理，回頭我跟棠伢子那商量商量。”

　　過了好一陣，劉氏跑出來了。

　　她是專門過來傳遞消息的。

　　“産房裡……”剛張口說了三個字，劉氏突然用力嗅着鼻子，“呀，你們吃啥了？咋忒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