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澤謙想再勸勸，可是想到程梨現在的情況，又覺得，現在不管勸什麼都是沒有用的。

　　左寒是不會聽的。

　　唯一一個能勸左寒的人，此刻還在裡面的手術台上躺着。

　　又過了好一會兒，手術室大門裡頭有動靜。

　　能夠從上面的透明窗看到，裡頭有病床正被推了出來。

　　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确切說起來，說是很早也不為過，外頭天都已經亮了。

　　手術室門口等候區沒有什麼别的人在等。

　　就他們這些等程梨的在。

　　此刻就都朝着手術室門口迎了上去，遠處電梯一聲響，左年正好帶着人從電梯裡出來。

　　“出來了。”左年也迎了上來。

　　手術室的大門推開，病床從裡頭推了出來。

　　唐嘉覓擡手捂住了嘴，努力忍住哭泣的聲音，但是淚如泉湧，眼眶裡滑落出來，滲進指縫裡。

　　此刻，她一下子就明白了為什麼剛才橙子會說，等會程梨出來的情況可能會不太好，讓她憋牢了不要哭。

　　唐嘉覓緊緊捂着嘴忍住哭聲，心說這哪裡隻是……不太好？

　　這簡直已經是糟透了啊！果然，這些醫生說的話裡的标準，和他們凡人的标準，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标準！

　　病床上的人，面色蒼白得幾乎要和床單的顔色融為一體，鼻子下面還帶着氧氣管。

　　而她的兩條腿……都被固定着，左腿包得嚴嚴實實，而右腿的小腿處……外面戴着一個，看起來像是什麼……

　　唐嘉覓不知道怎麼形容這個東西，她隻覺得，簡直就像是在程梨的腿外面，裝上了一個籠子似的。

　　上面那一根根的金屬……像是針一樣刺進唐嘉覓的眼睛裡。

　　站在病床後面的兩個一身深綠色手術衣的，正是骨外的頭頭祝德新，還有骨外的一把刀霍昀。

　　老祝摘下口罩看向左寒，“左寒呐，具體情況，剛才霍昀出來應該都和你說過了吧？”

　　左寒點了點頭。

　　“那就好。”祝德新點了點頭，“現在隻是開始，之後還有一段路要堅持呢，我們要調整心态，首先你得調整心态，你作為一個醫生要是心态都調不好，你老婆隻會更焦慮更害怕。”

　　“她還年輕，又有運動基礎，身體底子還是可以的，好好治療，好好複健，肯定能好起來。”祝德新又說道。

　　其實醫生通常不太會說什麼‘肯定’、‘一定’這樣的詞語。

　　病情傷情瞬息萬變，會有各種可能。

　　但是此刻，祝德新卻是對左寒這樣說了，可見其中的安慰意味。

　　左寒沒有說話，隻是又點了點頭。

　　他眼睛裡，根本就看不見别人，其實耳朵裡好像也不太能聽到别人的聲音了。

　　就隻剩連着程梨生命體征的便攜儀器那有節律的滴滴聲。

　　左年從一旁助理手中接過幾大袋食盒。

　　“諸位實在是辛苦了，這麼晚了做這麼久的手術。小小心意，不值什麼錢，隻是一些宵夜而已，現在這個時間，隻能用來當早餐了。”左年說道，“還請，不要嫌棄。”

　　話是這麼說，但其實一眼就看得出來，這不是普通的宵夜。

　　食盒和提袋上印着的那個簡約的标志，赫然就是那家高檔的私房菜——竹林居的标志。

　　老祝猶豫了一下，“行吧，那我拿去給參加手術的醫生護士們分一下。”

　　左寒一瞬不瞬地盯着病床上的程梨。

　　然後他眼睛一亮，因為他看到，程梨的眼睛終于睜開了一道縫。

　　“梨、梨梨……梨梨，你醒了嗎？”左寒彎身湊了上去，凝視着程梨的眼睛。

　　程梨的眼睛隻掀開了一道縫，裡頭的神色一片茫茫。

　　左寒看到了她的嘴唇輕輕地動了動，像是在說話。

　　但是卻因為聲音太微弱……

　　左寒趕緊将耳朵湊了上去。

　　有微小的氣流拂在他的耳廓，還有着一個輕輕的，細如蚊嗫的聲音，說了句似是自語似是夢呓的呢喃。

　　四個字，宛如刀子一樣戳進左寒心裡。

　　“疼死我了……”

　　程梨的意識都尚未恢複，大概是處于術後麻醉要清醒不清醒的那個狀态。

　　隻這麼輕得不能再輕地說了一句之後，就又閉上了眼睛。

　　唐嘉覓還沒來得及和程梨說上一句話，就看到程梨已經又閉上了眼睛。

　　一下子就有些緊張，“怎、怎麼了？怎麼又閉上眼了？”

　　她轉眸看向江橙，江橙說道，“麻醉勁兒還沒過，是這樣的，不太清醒，等麻醉過了就能清醒了。”

　　唐嘉覓的目光都不敢往程梨腿上挪，吸了吸鼻子，小聲說了句，“她要是清醒了，得多疼啊。我……我看着都疼。”

　　護工過來推着病床回病房去。

　　霍昀擡手捏了捏鼻梁，對左寒說道，“我們科室最少也是雙人間，先住着吧。等情況好一些了之後，要是覺得環境不好，再轉院也不遲，程梨現在的情況，實在是不适合挪動。”

　　“嗯。”左寒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亦步亦趨地跟着病床進了電梯，一路去了骨外科的病房。

　　到了病房，左年站在一旁對左寒說道，“我讓人找了兩個陪護，都是老手，很會照顧人的那種。”

　　左寒點了點頭，“好。”

　　左年捏了捏左寒的肩膀，“小寒，挺住了，你還不能垮呢。”

　　“我知道。”左寒轉眸對左年說道，“我不會垮的。”

　　老祝交待了一番之後，就先離去了。

　　霍昀又交待了一番，原本都準備離去了，看到那個眼眶紅紅在病床邊站着的江橙，又不太放心，思前想後，還是把人給拉走了。

　　“你不休息，她也需要好好休息，所以别在這兒堆着了。”霍昀說道。

　　而徐澤謙看了左寒此刻的狀态一眼之後，再看了一眼那個先前哭得稀裡嘩啦的唐嘉覓。

　　思忖了片刻，把唐嘉覓給拉走了。

　　唐嘉覓怕吵到程梨，也不敢做聲，一直到人都被拉到外面了，她才煩躁地掙開了徐澤謙，皺眉怒道，“你拉我做什麼！”

　　“給人家兩口子留點空間吧。”徐澤謙說道。

　　道理唐嘉覓當然懂，但還是生氣，她轉眸盯了徐澤謙一眼，小聲嘀咕道，“所以我才是你黑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