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你不是為尋找幸福才離開的嗎!
程梨在一旁說道,“媽,你可能有骨折的情況,需要拍片檢查,再者就是,醫生在給你檢查和治療的時候,發現你兇上有個結節,也建議做進一步檢查。”
黎曉惠有些不解,“那就……檢查啊。沒檢查嗎?”
程梨站在一旁有些難以啟齒,因為作為一個女兒,都已經二十六歲的女兒,實在是……有些不知道怎麼向母親提及她懷孕了的事實。
程梨覺得就算自己懷孕了,都比母親懷孕了,來得好開口一百萬倍。
好在有江橙在旁邊,江橙畢竟是醫生,完全有着醫生應有的冷靜和專業性,直截了當說道,“因為你懷孕了。而将要做的那些檢查,全部都是有射線的,有輻射。所以需要得到你本人的同意才行。”
畢竟不是什麼危及生命時需要做出的搶救檢查,所以還是得征求同意再說。
隻不過,江橙這話一出,黎曉惠都愣住了,“我……什麼?”
她完全懵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江橙準備再說一遍,程梨輕輕捏了捏江橙的手,說道,“橙子,讓我和我媽單獨聊一會兒吧?好嗎?”
“嗯。”江橙沒什麼意見,站在程梨身旁,姿态其實有些拒人千裡之外的樣子。
說實話,江橙一直以來都對程梨的父母沒有什麼好感。她親眼看到過,程梨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她心疼自己的老友,很心疼。
所以對于黎曉惠現在的遭遇,江橙的确是難有什麼同情之心,甚至腦子裡總有些……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感覺冒出來。
盡管知道黎曉惠作為一個女人,想要追求幸福似乎是沒什麼錯的,可是那是站在黎曉惠的立場上。
江橙不想站在黎曉惠的立場上,她為什麼要站在黎曉惠的立場上去同情她?那誰又來同情程梨?
黎曉惠想要追求幸福沒有錯,當初還是個孩子的程梨又有什麼錯?
江橙淡淡看了黎曉惠一眼,這才對程梨說了句,“我就在外頭,有事情就叫我。”
然後才走了出去。
黎曉惠活了半輩子了,能看懂人的眼色和臉色,所以剛才江橙的表情和眼神,她看得清楚得很。
這個年輕的女醫生,看不起她,而且責備她。但黎曉惠完全能夠理解,這個年輕的女醫生究竟為什麼看不起她,為什麼責備她。
都是因為心疼程梨。
黎曉惠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
隻覺得自己這半輩子,活的是個什麼……好像什麼也沒活明白,才會活了半輩子了,至交好友沒一個,親密愛人沒一個,親昵又孝順的兒女也沒一個。
一個女兒被自己傷害了,和自己之間的關系,疏淡得也就比陌生人親近一點兒。
另一個女兒,被自己生在了這個充斥着暴力和負面情緒的家庭裡,活得謹小慎微,膽戰心驚,完全沒有一個孩子應有的天真快樂。
隔壁病床的人去食堂吃飯順便去小花園散散去了,還沒回來。
所以江橙出去之後,病房裡安靜了下來。
程梨沉默着,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還是黎曉惠先開了口,“吓到你了吧?”
程梨倏然擡眸看向她,咬了咬嘴唇,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隻眉頭又緊緊皺了起來。
好一會兒才說道,“你究竟……”程梨咬了咬唇,問道,“為什麼啊?你究竟為了什麼?”
黎曉惠垂着眸子,淺淺笑了一聲,聽起來自嘲極了,“是啊,我為什麼。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我是為了什麼。”
程梨聽着母親這個态度,不由得有些憤怒!不止是因為看到母親遭受了這樣的暴力對待而憤怒,更因為,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母親早已經不知道遭受過多少次這樣的暴力對待了。
那麼多次了,為什麼就沒想過要跑呢?為什麼就沒想過要離開呢?
哪怕這,都隻是個引子。點燃程梨憤怒的,是另外一點。
程梨激動道:“你不是為了尋找幸福,才離開的嗎!你嫌棄爸爸太過無趣,你覺得生活沒有任何激情,就放棄了原本的家庭,放棄了我,把我丢給了向寶珍那樣的……”
但是卻說不下去了,話語在這裡停了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你的幸福呢?你若是真的過得幸福了,我或許也不會這麼生氣了。但你就為了那樣的人……你為了那樣的人……!”
程梨擡手輕輕捂住了嘴唇,有些說不下去了。
黎曉惠一句也反駁不出來,她在程梨面前,沒有任何能夠辯駁的餘地和空間。
“梨梨啊。”黎曉惠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這輩子,是媽媽對不起你,你任何時候都可以因此生氣。”
“你為什麼不走!”程梨問道。
黎曉惠臉上的表情有些灰暗,“剛開始,也想過走的,第一次他動手的時候……但他跪着求我。那時候泱泱又還小。”
黎曉惠說到這裡,苦笑了一下,“很可笑吧?以前我最看不起這樣的想法和會有這樣想法的人,哪裡知道自己終有一天也變成了這樣的人,變成了自己最讨厭的樣子。”
“久了之後,想法就越來越……”黎曉惠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等到第二次第三次第更多次發生的時候,想法就陷入了一種怪圈裡。”
“如果現在放棄了,之前那幾次我為什麼要忍呢?我不就白忍了嗎,那些打我不就白挨了嗎?我大女兒生長在破碎的家庭裡,我的小女兒又要生長在破碎的家庭裡嗎?”
“林磊說……是因為我不夠好,所以才打我,他說,因為我是嫁過人的女人,讓他在外面擡不起頭來,他說都是我的錯,所以才打我。慢慢的,有時候我也會忍不住覺得,是不是因為都是我的錯,所以我才遭遇了這樣的事情,受到這樣的對待。”
程梨眉頭擰得緊緊的,“他胡說!他這是想要……”
“pUA我嗎?好像現在有個流行的詞就是這個吧?”黎曉惠說道,“我知道他是想pUA我。”
“那你為什麼還會那樣想?為什麼還會覺得是自己的錯?”程梨不解地問道。
黎曉惠垂眸,輕輕摳着手指,聲音很低很平靜,“因為我如果不這樣想的話,就太痛苦了。我什麼都沒做錯,卻還要遭受這樣的事情,受到這樣對待的話,也太痛苦了。我得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