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梨聞言，轉眸看向了他。

　　她一直就看得出來他的隐忍，他的憔悴和擔憂。

　　這也是自己一直都不忍心對他有所責備的原因。

　　就是因為，程梨其實一直都不想看到左寒目光裡流露出的脆弱情緒。

　　因為她很清楚，自己會不忍心，很不忍心。

　　就如同此刻這般，程梨看着他的容顔片刻，心裡無聲地歎了一口氣，說道，“算了。”

　　車子抵達公司。

　　程梨隻是第二次來而已，但很顯然，她的身份已經不是秘密，才剛進總部大樓的大堂。

　　前台就起身向左寒和她問好。

　　高速電梯直達樓層，門口有秘書室的人在等着了。

　　電梯門一打開。

　　就有秘書說道，“boSS，會議室那邊已經在等了。”

　　左寒推着程梨從電梯裡出來，轉眸道，“讓他們等。”

　　然後徑自推着程梨朝着休息室的方向過去。

　　程梨其實原本想說，就這點路，真的不要緊，鄒姐推過去就行。

　　但是想到了先前的情形，程梨就沒開口。

　　到了休息室，左寒低聲同她說道，“我忙完就來，你有什麼需要都可以直接和秘書室說。”

　　程梨嗯了一聲，“你去忙你的吧，我沒有關系。”

　　左寒從休息室離去之後。

　　程梨轉眸看向了鄒姐，淺淺笑了笑，“這個休息室，是不是還不錯？”

　　鄒姐一愣，然後笑着應了一聲，“是挺好，啥都有啊，還有琴呢？”

　　“是啊，我彈琴給你聽吧？”程梨說道。

　　鄒姐笑着點頭，“梨梨咋什麼都會啊。”

　　“就會一點，啥都學藝不精。”程梨說道。

　　然後就伸手去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了一張紙來。

　　正因為學藝不精，所以她特意找了琴譜，原本是準備有時間來好好彈一首完整的給左寒聽聽的。

　　因為他好像挺喜歡這首鳳求凰。

　　隻不過，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就是學藝不精彈得爛呢，還是因為心裡有心事。

　　一首曲子下來，磕磕巴巴錯了好幾個地方。

　　鄒姐像是能夠看出程梨的心事似的，說道，“梨梨啊，我兒子是早産兒，出生之後一直體弱多病的，我一直特别自責。”

　　“嗯？”程梨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鄒姐為什麼說這個，眨了眨眼睛，問道，“啊，然後呢？”

　　“我覺得全是我的錯，不管别人和我說什麼不是我的錯，都不好使。因為我覺得，就是我的錯啊，我要是能再懷久一點，他就能發育得更好一點你，不是早産兒，就不會那麼體弱，不會動不動就生病了。”

　　聽到這裡，程梨隐約有些明白鄒姐的意思了。

　　“于是我怎麼做的呢？我不僅開始自責，我還開始警惕和責怪所有人，如果他們進屋沒有馬上洗手，如果他們沒有不錯眼地盯着我兒子，如果我兒子有點什麼小磕碰，我會像瘋了一樣，責怪所有人。”

　　“大家都和我說，小孩子都是在磕磕碰碰中成長的，你總不能夠建一個玻璃房子把他關在裡頭，他要與世界接觸，他要與社會接觸，與人接觸。”

　　“但我聽不進去，我一直聽不進去，像是魔怔了似的，我覺得這樣是為了我兒子好，别人說什麼也沒有用。”

　　程梨聽得明白鄒姐的意思，程梨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你是說，左寒現在也是這個狀态。”

　　鄒姐點了點頭，“嗯，畢竟，你可比我兒子那時候要嚴重多了。我兒子就是再嚴重，也隻是經常感冒，容易着涼拉肚子什麼的，你呢？你遭了這麼大的罪。先生會覺得自責，會鑽牛角尖也是可能的。”

　　“我沒什麼文化，所以不太會講話。”鄒姐想了想，“但就像是我當初對我兒子那樣當成眼珠子護着似的，的确較真了些，但不能說那不是愛啊。而且後來我也好起來了。”

　　“你怎麼好起來的。”程梨問了一句。

　　鄒姐回答這話的時候，很順遂，沒有什麼猶豫，她彎眸笑了，說道，“因為我兒子漸漸長大，身體也好起來了，于是我就好起來了。”

　　鄒姐輕輕握了握程梨的手，“所以啊，隻要你能好起來，先生就能好起來的吧。”

　　程梨聽了這話之後，沉默了片刻，輕輕歎了一口氣，看向鄒姐時，目光裡帶着些歉意。

　　“剛剛他無緣無故那樣兇你，按說應該我安慰你的，沒想到是你來安慰我，我真慚愧啊。”程梨說道。

　　鄒姐擺了擺手，說道，“沒事沒事，我年紀大啦，過來人雖然很多莫名其妙的經驗沒有什麼屁用，但有的經驗還是有點營養的，對吧？”

　　程梨笑着點了點頭，“對。”

　　“那你現在還彈琴嗎？剛是不是彈錯了？我也聽不明白，就覺得有點磕巴。”鄒姐說道。

　　程梨又點了點頭，“是彈錯了，我再彈一遍吧。”

　　大抵是因為心态好了不少，又或者是因為剛剛已經熟練了一遍，這一次彈起來，就比剛才那次要好很多了，也不太磕巴了。

　　而那一頭，會議室裡，左寒坐在上座，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目光很冷，捏着支鋼筆，聽着其他人的彙報。

　　聽完之後，他擡起眸子來，冷冷看着彙報的那人，目光宛如鋒利的刃。

　　“你要是不會說，對你們部門自己提出來的方案不夠了解，就叫真正做出了這個方案的人過來和我說。”

　　“對、對不起……”那人臉色一白，額頭冒出些細汗，“可、可能是方案有不足之處。”

　　左寒看向他，“方案沒有什麼不足之處，隻不過是你有不足之處而已。手底下的人完成方案，你拿上來邀功。”

　　左寒手裡的鋼筆往桌面上一拍，啪一聲，那人身子都一哆嗦。

　　左寒說道，“這種事情，倒也不是不可以，隻不過在這之前，你起碼做做功課吧？聽你在這絮絮叨叨一通還沒我自己看ppt來得清楚，就你這樣的，公司給你的工資發着，你拿着不燙手嗎？”

　　那人站在原地，汗出如漿，嗫嗫嚅嚅，好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左寒冷眼看着他，沒等到他的聲音，左寒淡聲道，“行吧。”

　　他轉眸對沈胤吩咐道，“回頭去找做出了這個方案的人來我辦公室直接彙報。”

　　“好的。”沈胤點頭。

　　那人這才說道，“boSS……”

　　左寒淡聲道，“行了，我沒什麼時間聽你廢話，不滿的話，叫你主子來直接和我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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