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幾秒鐘後，最先回過神來的是一直站在投資商一方的制片人，他看一眼依舊沉着臉的于科，再看一眼明顯陷入情緒中的編劇，再看一眼一動不動的尤淺，制片人蹙眉。

　　這一個，兩個，都陷在某種情緒中，不可自拔。

　　就能一旁的幾位助理，仿佛也若有所思中。這位年過中旬的制片人突然間覺得很好笑。

　　果然這些藝術家的思想，他們這種世俗之人，是無法理解的。制片人算是很理解于科，他想要追求藝術。

　　可是藝術沒有金錢支撐？能走下去嗎？

　　藝術家不用吃喝拉撒睡？光是靠着精神糧食，就能夠活下去？

　　對此，制片人嗤之以鼻。

　　于科想要拍一部完全追究藝術，追求個人精神的作品，他其實不反對，他反對的是這沒辦法産生利潤。

　　一部辛苦的要死要活的戲，拍完了，結果還虧本。

　　換誰誰肯跟他繼續幹？

　　劇本的内容，制片人建議更改，但是于科不同意。無奈之下，制片人就建議換一個有票房号召力的明星來演，這樣曲線救國，最後即使是要賠本，至少賠的不是太難看。

　　結果，于科還是不答應。

　　若非跟于科合作，還能混點名聲，能夠拿這名頭出去換一些更切實的利益，制片人才不想跟于科合作。他相信，業内很多人也是一樣的感想吧。

　　制片人低頭沉思。他承認，尤淺剛才的表演很好，具體有多好呢？他完全無法描述出來，就是他這種完全沒有任何欣賞水平，眼睛隻盯着金錢的人，看見後，也有一刹那的受影響。

　　但是，那又如何呢？

　　李莎的表演，比不上尤淺，李莎的臉蛋即使是畫着妝容，還是比不上不施粉黛的尤淺漂亮，可是那有怎樣呢？

　　打出尤淺的名字，沒有李莎賣座。

　　這就是事情的根本區别。

　　所以，他堅持推薦李莎。這也是某個投資商的意思。當然了，制片人不得不承認，他這麼極力牽線，是有從李莎那兒拿好處費的，可是這有什麼可恥的呢？

　　互惠互利罷了。

　　隻是短短的時間，制片人想了很多，然後，他就清清嗓子，出聲打破沉默：“咳咳……”

　　尤淺瞬間回神，臉上有點紅。

　　她剛才陷進去了，腦袋裡一直盤旋着溫柔的聲音，想象着莫須有的回憶，一時間忘記自己竟然還在試鏡。

　　這可真是丢人丢大了。

　　尤淺紅着臉，說：“于導，陳先生……”

　　于科卻因為被打擾思考，臉上露出不悅，再轉向尤淺時，眸色略微溫和，難得主動開口說：“你叫尤淺？”

　　這貴人多忘事呀。

　　尤淺更尴尬了：“是的，于導。”

　　于科朝她招招手，說：“你過來一下。”

　　雖然于科的表情還是那種黑壓壓的，滿臉不高興的樣子，但這可是今天面試那麼久，他第一次主動跟試鏡者開口說話，見此，制片人感覺略微焦急。

　　這形勢，對他們來說，有點不好呀。

　　經過短暫的局促後，尤淺已經恢複正常了，她馬上應邀，上前一步。

　　于科盯着她，說：“你告訴我，最後那一刻，你在想什麼？”

　　這問題，很突兀，但尤淺完全明了他問的是什麼。尤淺笑着說：“其實，

　　到了最後一刻，她應該什麼也沒有想了，來不及想。”

　　她用的是‘她’，是劇裡的人物‘秋凝’，而不是尤淺自己。

　　于科一愣：“來不及？”

　　尤淺說：“對，她後面陷入到回憶裡，已經停下來思考。你說她有沒有後悔過？恨過？愛過？這些她肯定是有的。”

　　略微頓了頓，尤淺接着說：“但這些，對她來說都不是重要的，她在乎的是自己最想要那種感覺。溫暖的感覺，所以她最後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有徹底清醒。”

　　于科認真聽着。

　　尤淺說：“她就是這樣的人啊，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執迷不悟。”

　　于科喃喃自語：“執迷不悟？”

　　尤淺笑說：“對。”

　　兩個人說話時，其他人都沒有開口打斷他們，于科的脾氣不好，今天已經鬧情緒鬧過幾次了，現在終于好了點，誰還想繼續上前讨人嫌呀？

　　一會兒後。

　　于科突然笑了，說：“對，是執迷不悟才對。”

　　一般電影，電視劇的結尾，都喜歡擺出這樣的一個态度。比如壞人臨終前大徹大悟，明白自己錯了，好人也清楚的意識到，自己以前的一些方式可能有問題，以後就會慢慢改變。

　　可是，《迷途》呢？本來就是迷途啊，何來的明悟？

　　見到于科笑，其餘的人，皆露出一臉的驚容。

　　竟然笑了？

　　竟然真的笑了呀。

　　于是，幾個人同時轉向尤淺，眼神複雜。

　　尤淺感受着周遭的視線，心裡是有點方的，但她表面上還是維持着鎮定。

　　于科問：“你現在拍了幾部戲？”

　　尤淺一愣：“你是說我之前拍的？”

　　于科點點頭，似乎想了下後，于科突然搖搖頭，說：“不用了，你再表演幾場，就演那場戲吧……”

　　說着，于科讓身旁的助理找一段内容，讓尤淺再演幾遍。

　　尤淺就接着表演。

　　于科坐在一旁，沉默的看着，她表演完後，于科問：“我這部戲馬上就要開拍，你大概什麼時候能夠進組？”

　　“啊？”尤淺一愣。

　　不隻是尤淺，旁邊的人都是一愣。

　　這就決定了？

　　這是不是太草率了？

　　于導單獨一個人拿下注意，也不征求他們的意見，這樣武斷，會不會太草率呀？

　　制片人就說：“于導，你看是不是等一下？”

　　于科轉向制片人，眼神微冷：“我們今天在這裡耗大半天？是幹什麼？”

　　制片人被他突然淩厲的眼神一刺激，張張嘴說：“選角呀……”

　　于科冷哼：“選角。你知道就好。”

　　制片人被他噎住了。

　　于科說：“我現在選擇好了角色，馬上确定下來怎麼了？”

　　制片人：“不……不是……”不是該商量一下嗎？至少應該做做面子，大家商量一下嘛。

　　于科沒再看他，轉頭盯着尤淺，問道：“你檔期呢？”

　　尤淺趕緊說：“我這邊馬上聯系一下經紀人，應該可以馬上給出時間。”

　　于科說：“那你現在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