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這條龐大的金龍背上,正站着一尊金身佛像。
佛像穿着寬松的僧袍,雙耳長垂,厚眉虬髯,形容粗犷,怒目圓睜。
同樣狂暴的氣勢,在陸羽周身爆發出來,在這股狂暴的氣勢當中,一聲浩瀚的龍吟,傳遍九霄。
就在這一刻,陸羽的心仿佛都飄蕩到了九霄雲外,所有的恐懼,所有的膽怯,藏在内心深處的負面情緒,都被悉數挖掘出來,開始在陸羽的心中爆發。
然而陸羽終究是心神堅定,他的眼眸僅僅是恍惚了一下,很快便恢複到堅定如初的狀态。
沒有人能夠影響他的意志。
即便是處于這幻境當中,即便是他的神魂力量被束縛。
所謂一往無前,便是如此。
刹那間,一道道形同龍音的音節,在陸羽的腦海中通通炸響,這些音節古老滄桑,就仿佛是一位老龍,偷偷靠在陸羽的耳邊,沉聲念誦着古老玄妙的佛經。
陸羽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分明能夠感應到,這些龍音是在他的魂魄内,刻下經文。
每一道經文落下,在他的魂魄之中,都會留下一道閃耀的梵文,法力通天,包裹魂魄,加持自身,令他的神魂力量不斷變強。
“這降龍羅漢的意志,名為降服。”陸羽忍受着從魂魄深處傳來的痛苦,一點點默念着古老的經文,自身也不知道處于什麼境界。
他的魂魄,閃爍着無量精光,那些細密的佛道經文,便如同一道袈裟,緩緩披在了陸羽的身上。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陸羽忽然深吸一口氣,眼眸裡閃爍出更為明亮的光芒。
陸羽開口吐字,每一個音節,都像是龍吟一般,傳遍八方,散發出洪亮莊嚴、神聖肅穆的氣息。
若以此刻看,陸羽的魂魄氣息,居然在幻境壓制的情況下,在一點點變強。
他在直視着降龍羅漢。
上古佛門中,羅漢果位,已經算是踏入了地境的大門。
他們在上古時期,留下了壯麗篇章,隻是随着歲月的流逝,再也沒有人能夠記着他們的名字,也沒人曾經記住那昔日壯麗的輝煌。
直到陸羽的氣勢,和降龍羅漢完全等同,那腳踏在龍背上的降龍羅漢終于雙手合十,對着陸羽行了一禮。
在這一刻,陸羽仿佛有了一種錯覺,眼前這位佛門強者并沒有死去,而是還活在這世上。
“多謝道友。”陸羽同樣還禮。
随着陸羽的話音落下,那懸浮于大殿半空之中的金龍,悄然潰散。法力通天的降龍羅漢,就好像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存在一般,消失不見。
“繼續......”
陸羽的目光堅定,他已經有些疲憊,可卻不肯松懈。
他有種感覺,自己這頓悟的境界,來之不易,若是輕易從其中破開,對他來說乃是極大的損失。
長長的地毯,一十八位羅漢,各有千秋,各有神通。
陸羽一步步走來,感悟了他們的畢生鑽研,他們的意志,他們的記憶。
沒有言語,沒有交流,就仿佛儒生在苦讀古籍之時,雖和作者處于不同時空,但卻見字如面。
在最後一位靜坐羅漢雙手合十後,與對于相對行禮之後,眼前的幻境轟然破碎,如同鏡花水月,不複存在。
外面的雨依舊在落,破廟已經被黑暗所籠罩,隐隐能夠聽到陣陣雷鳴聲,從蒼穹之上顯現出來。
此刻已經到了深夜。
陸羽卻并沒有睡去,他重新掌握了神魂力量,僅僅是念頭一動,所有困乏便悉數消散。
此時,他沉浸在方才的頓悟當中,久久不曾回過神來。
十八位羅漢,每一位都有各自的修行,他們的容貌,他們的功法,他們的修為......一切一切,悉數落入陸羽的眼中。
陸羽将所有強者的功法,全部融彙貫通,踏入到自己的記憶中。
這十八位羅漢,便是十八道傳承。
可以想象到,若是有人随便得到這其中一位強者的傳承,都算是驚天造化,從此可以一飛沖天,位列這片疆域的巅峰。
陸羽并沒有完全接受他們的傳承,而是将其理解消化,最終形成自己的道。
“天道,天道,何時能夠真正掌控天道,我便可以成為天境了。”
陸羽深深陷入其中,如同上古煉氣士,苦苦追尋着自己所尋求的大道。
時間如白駒過隙,沒有人知道,陸羽在這間破屋中盤坐多久,直到他将十八位羅漢的傳承全部理解,他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并不是佛......”陸羽喃喃自語。
數不盡的佛門法術,數不盡的佛藏典籍,随着那十八位羅漢的傳承,一并融入到陸羽的腦海當中。
然而陸羽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佛。
或為法力通天,或為智慧驚人,或為待人友善,或為歡喜無憂......
一張張容貌懸浮于面前,皆為佛門大能,喜怒哀樂,各有情緒,但卻總是差一分意境。
陸羽明白,自己還是沒能頓悟出佛的真谛。
想要達到那頓悟,頗為艱難,不是法力的堆積便可以做到的,往往需要一個契機,如雨後花開,刹那間展現出世間少有的風彩。
微弱的光線透過窗棂,外面依舊暴雨如注,雨水當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跑了進來。
緊接着,一名尚且幼稚的孩童,從窗棂探出一隻眼睛,忽然窺見陸羽在看他,猛地發出“媽呀”一聲。
“進來。”陸羽道。
門被推開,男童陳安滿懷警惕地看着陸羽,頗有老成的口吻說道:“也不知道,你是怎麼說服老頭子的,居然留你在這裡過夜。不過你小心點,老頭子腦袋不清醒,小爺我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若是讓我知道你不懷好意,小爺用闆磚砸破你的腦袋!”
陸羽淡淡一笑:“你們有什麼,值得我不懷好意的?”
“我,我......”陳安正想要反駁,卻發現話到嘴邊,什麼也說不出來。
破損的舊廟,隐藏着荒蕪的山中,縱然是附近村子裡的人也不願意問津此地,他們實在沒有值得别人動心思的。
想了半天,陳安撓着頭,實在想不出如何反駁陸羽,正好哼了一聲:“我們在做飯,老頭子說算你一口,過來吃飯吧。”
說完,陳安頭也不回的,披上蓑衣快步跑回到大殿内。
陸羽搖頭苦笑,他緩緩站起身,走出門外。
冰冷的風夾雜着細細的雨絲,驟然吹拂到陸羽的身上,陸羽頓覺清涼。
一滴雨水,劃到陸羽的臉上,陸羽忽然眉頭一皺,望向天空。
“這雨......”
蒼穹如墨,微弱的陽光,無法透過厚重的雲層照進大地。
暴雨如注,傾盆落下,這放在凡人世界中如同天災般的天氣,如今竟然讓陸羽,有了一種心悸的感覺。
天空中的黑暗處,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