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羨默默離開斷魂峽,獨自回返容國。
他不是沒想過出手襲殺姜望,或者去逐殺負傷逃走的揭面人魔。
前一步可以滅殺齊國天驕,摧垮心中高山。
後一步可以懲惡揚善,還能借此揚名,踩在揭面人魔的屍體上,使天下知他林羨。
但最後都放棄了。
當然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最核心的一點他無法否認,那就是實力的不足。
揭面人魔雖在姜望面前驚惶而逃,然而她的人面神通之強大,依然毋庸置疑,很難知道她還有什麼“藏品”。
至于姜望本人……能在那種重傷的狀态下驚退揭面人魔,本就很說明問題了。
須知觀河台上,姜望力壓項北的那一戰,就是以神魂之争取勝。
哪怕在他肉身傷重的此刻,林羨也沒有信心赢得神魂層面的戰鬥。
當然,人心瞬有千念,這些隻是彼一刻最現實的想法。
最後對姜望出手的沖動,其實都消解在那個獨坐的背影中了。
“吾觀其人,如仰群山之巅,見星河之淵,其高也無極焉……”
當年照悟禅師南出須彌山,自負天下之才,要“列國論禅”,卻一見凰唯真而返,隻留下這番感歎,廣為流傳。
今時今日,林羨隻覺得,再适合自己此刻的心境不過。
雖然他的修為遠不如當日的照悟禅師,現在的姜望也不能跟凰唯真相比。
但卻是同樣的仰之彌高,隻覺無極。
緣見一面,已知天地之闊也。
而照悟禅師與凰唯真的這段故事,之所以是佳話。
蓋因凰唯真成就衍道之後三十年,照悟禅師也得證衍道。
是謂“得見山高,才向高山去”。
面對心中高山,有人畏高不前,就此一蹶不振。
有人千方百計,摧之毀之。
有人則坦然贊歎,往那高山行。
他林羨,要做照悟。
容國都城,名為肇光。
在登上觀河台之前,林羨一直生活在這座城市中。
更準确地說,是在城西的一座院子裡。
除開去秘境修行的時候,不曾邁出大門一步,
進出都隻坐特制的馬車,行蹤是容國絕密。
容廷傾國之力,給他最好的教導、最好的陪練、最好的資源……就連國主都親自指點過他。
他去觀河台之時,堪稱負一國之期望。
從黃河之會往屆的情況來看,以他的實力,應是毫無疑問可以打入正賽的。
奈何這一屆黃河之會的激烈程度,在曆屆之中都能排得上号。
内府場的質量更是奔着曆屆最強而去,
他非但沒能站到齊國天驕面前,展現容國的威風,甚至連正賽都沒能打進去。
和姜望交手的資格都沒争到!
國内不少人對他失望,怨聲未歇。
但國主仍然信重,倚為棟梁。
他在觀河台上拼死而戰,表露出來的天資和忠誠,明眼人都看得明白。
當代容君,實在不是庸主。
然而容國在齊國面前,與他在姜望面前,是何其相似?
愈不是庸主,愈是痛苦煎熬。
從斷魂峽到容國的這一段路,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樣艱難。
他兩出斷魂峽,一次比一次更能認識到姜望的強大。
但相較于第一次離開斷魂峽的失魂落魄,第二次反倒是坦然了許多。
内府境的極限,遠比想象中更廣闊。
所以,他以前到底在着急什麼?
他到底有什麼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