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冬月,霜風掠境。
東南兩域之交界,早已被馬蹄踏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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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人自高天往下俯瞰,當能見得——
密集的甲士排開長龍,如河流在蒼茫大地奔行。
旌旗迎風,仿佛與天宣戰。
那妖獸戰馬、馱獸,似是這“河流”裡躍飛的奔魚。
那戰車、箭車,是堅決的激湧。
而“河流”裡的礁石,最引人注目的存在,當是一種如接天阙的巨大樓車。
樓車高三十丈,有鬥角飛檐。
頂部形似鐵傘,混元有光。
頂蓋之下的一層,鑄如城垛,其上架有大弩,甲士執戈守之。
自此以下似乎皆為鐵壁,漆黑不透,堅實無漏,好像移動的城牆。
鐵壁之内,有機關運動的聲音,咔咔,轟轟!
規律且恒定。
最底部則有厚重的車輪八對。
碾過的地面,都變得平整了……
整體的外觀,像是一個巨大的鐵桶,被加上了車的底座,蓋上了樓的穹頂。
這樣的結構本應該是有些别扭的,但齊國大匠巧奪天工的設計,讓它顯得如此合理、完整。
當它具體地駛進視野裡來,你感受到的隻有威嚴,隻有恐懼。
一頭身高七丈餘、體長十二丈,通體皆白的獨角異獸,獨自負索在前。
如山巒般的背肌,将鐵索崩得極緊。
白絨包裹的四足,抓地極穩。
以如此巨大的體型,每一步踏下的時候,卻沒有太大的聲響。
真有山嶽之力,流湧于肌骨。
偏又溫順,不發出什麼聲音。
此車名“戎沖”,乃是齊國制器坊秘密創制的軍陣殺器,這還是第一次顯于人前!
這一次伐夏,大軍雲集百萬,從制器坊中,也隻調動了三輛戎沖。
可見其珍貴。
而拉車的這頭異獸,名為“負山”。
亦是大齊馭獸坊專門培育出來的異獸,就是為了增加如戎沖這般巨大軍械的機動性。
戎沖本身能夠移動,但因為重量的關系,怎麼都快不起來。
有了負山之牛獸,就完全可以跟得上大軍移動的速度了。
對軍械的研究、對異獸的培育、對道術的開發……方方面面,都是各大霸主國競争的領域。
以現世之遼闊,隻有六國得握霸名。
這六個國家強在方方面面,最後彙聚成滔天國勢,是霸主之基。
實力底蘊,遠不是其他國家可比。
此時,在居中一輛戎沖的内部房間裡。
密密麻麻的複雜陣紋,鋪滿了整個房間。
穹頂、四壁、地面,無論擡頭還是低頭,都繞不過去。
房間裡其實有窗,能從裡間看到戎沖外間,能夠投射陽光,能夠感受行進過程裡的風。
從外間看進來,卻隻看得到鐵壁。
曹皆獨坐于案前,卻是并沒有忙什麼軍務,手裡捧着一卷書在讀。
這種軍陣殺器内部,是恨不得每一寸空間都利用到的。
是以哪怕是伐夏主帥停駐的房間,也并不寬敞。
甚至于都沒有一點拓展空間的陣紋應用,因為在此處镌刻的陣紋,要更服務于整座戎沖。
戎沖者,為戰争而生!
在曹皆對面的位置,面貌年輕得過分的欽天監監正靠窗而坐,在行駛中的戎沖裡,靜靜看着天空。
星圖道袍垂落,如夢影一般。
“監正可算到了什麼?
”曹皆随口問了一句。
許是有些乏了,順手把書放下,倒扣在書案上。
書封顯現出來,書名為《大夏方志》
這部記錄大夏地理風物的書,他早已讀得爛熟,這會兒的閑翻,更多是為了捕捉戰争靈感。
夏國絕不是現在很多齊人所認為的“彈指可滅”的對手。
偏偏這種認知大範圍存在。
且一定會左右他曹皆的風評。
完全可以料想得到,此次伐夏之戰隻要稍有阻礙,朝野間一定會有人跳出來罵他曹皆不行……
當然,這并不是他現在會考慮的事情。
而他随口問的問題,也并不指望得到什麼回答。
因為齊夏大戰一起,雙方國勢糾纏,天機混亂。
此時涉及齊夏的一切,早非人力所能測算——
除非那“人力”強過齊夏之和,但那又怎麼可能?
“算盡蒼生,不能算戰。
測度鬼神,不能測國。
”此卦師至理也。
哪怕是大齊欽天監的掌管者、星占之術的大宗師,命運之河裡占據卦師主流的存在,也不可能針對這場齊夏大戰,卦算出什麼來。
“我隻是在看雲。
”阮泅道。
曹皆搖頭苦笑。
看來這“鎮軍軍師”的職務,阮泅隻打算履行“鎮軍”二字。
當然,阮泅若真要對軍略指手畫腳,他的态度也不是如此了。
這張略帶苦色的所謂“小媳婦面”,在軍務上卻是冷硬如鐵的。
“傳訊通道的隔絕,您多費心。
”曹皆最後如是道。
談及正事,阮泅倒是收了散漫,很正式地道:“三個時辰前就已經擊破了夏國的主傳訊通道,明天正午之前,能夠徹底鎖死夏國境内的超凡傳訊。
”
必然存在于夏國各府的傳訊法陣,有一個獨特的、存在于超凡層面的通道。
以便于夏廷對各地的統治。
這個傳訊通道連接各地,它必須具備獨特性和不可複制性,在隐秘的時空裡貫通,貫徹獨屬于夏廷的意志,不會被符合條件之外的意志侵入,絕對安全可靠。
所謂夏國的主傳訊通道,指的是就是這個。
或以聲紋,或以元力,或注于五行,或連同空間……總之有各種複雜構成。
比如齊國境内的主傳訊通道,就是以星力為基礎構建,由阮泅負責維護。
任何一個國家境内的主傳訊通道,其構成和本質信息,必然是國家方面的最高機密。
要找到它,并不容易。
要捕捉它,更是一場複雜至極的交鋒。
但雙方大軍還未接觸,齊方就已經在阮泅的主導下,先一步将夏國境内的主傳訊通道擊破——真要說起來,這倒不是什麼太了不起的事情,戰争真正開始的時候,國勢一壓,軍勢一絞,隔絕通訊隻是時間問題。
了不起的地方在于時間……
阮泅完成得太快了!
這意味着齊軍客場作戰的通訊劣勢,在明天正午之前就能被抹去。
于整場戰争都有相當的意義!
在一場真正的戰争中,戰場傳信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雙方關于通訊所做的一切努力,無非是為一點——在構築己方通信通道的同時,打斷敵方的通信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