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臣面面相觑的原因,倒不是說此計有多麼高妙,而是奚孟府仿佛失了智!
懷慶府與夏都貴邑之間,也就隔了一個桑府,
盡割懷慶府以南之地,近乎等同于拱手獻出半個夏國、置腹心于楚人面前!
奚孟府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到底被齊國吓成了什麼樣,才能夠想得出這樣的“妙計”?
“諸位且聽我細細道來。
”
在滿殿文武大臣看傻子般的眼神裡,奚孟府卻是兇有成竹地道:“楚國不肯來援。
。
。
無非這麼幾個原因,一則曆史上咱們與楚國也沒少争鬥,積怨甚久。
二則南域環境複雜,有書山橫隔,理、越為屏,宗門勢力錯綜複雜。
無論楚人來,還是咱們去,難免得不償失。
先帝當年之所以選擇東進,亦有此因。
其三嘛,秦楚大戰未久,河谷平原已為白地,秦國的壓力,楚國不能忽略。
他們人來少了,恐送羊入虎口。
人來多了,恐秦人有異動……”
“能夠消解這些因由的,隻有一件事——利益!
”
“利益足夠,怨恨休提。
利益足夠,值得冒險。
咱們主動割地,書山也沒有理由幹涉。
如此前怨既消,未來在望,現實無礙。
楚軍豈有理由不來?
”
奚孟府左右掰扯一番,竟也掰扯出了幾分歪理。
“此乃飲鸩止渴之策!
奚孟府你居心何在?
!
”
那位出使楚國的安國侯靳陵,此刻面紅耳赤,激憤已極。
竟是連一聲國師也不願尊稱了,以神臨境的修為,直呼真人奚孟府之名。
“安國侯不要激動,有理不在聲高。
”奚孟府卻很從容,對他一拱手:“敢問此策如何是飲鸩止渴?
”
靳陵怒聲道:“齊人貪婪,楚人難道就是什麼善男信女?
今割半國以奉楚,且不說齊楚是否會暗通款曲,索性分了咱們大夏。
便叫他們真個鬥了起來,幫我們擊退了齊國,楚國難道不會對我們有想法?
楚帝難道不想一統南域?
齊之刀鋒尚在國境外,楚之刀鋒你卻迎進腹心來?
!
”
奚孟府興緻勃勃地道:“可以叫楚人擊齊,咱們掌控局勢,叫他們兩敗俱傷。
如此齊人一退,我們再逐楚人,豈不是兩全其美?
”
“你隻把别人當傻子!
”靳陵道:“兩虎相争,竟由你一隻綿羊來決定他們的争鬥烈度嗎?
”
奚孟府若有所思:“安國侯才出使楚國回來,雖然無功而返……但你對楚國的熟悉程度,我是信任的。
以你之見,看來楚國的确是沒有出兵的可能了?
”
靳陵卻是懶得再與他說,而是轉向丹陛之上:“臣無能,未能說動楚人。
但以臣此行觀之,楚人表面上雖然态度暧昧,實際上卻很是堅決。
河谷之戰的創傷,需要時間來消化。
他們在短時間内沒有再與另一個霸主國相争的想法。
”
這當然隻是安國侯靳陵個人的意見。
但無疑也說服了很多人。
“也罷!
”奚孟府大手一揮:“楚人不來便不來,咱們也不求着!
”
他又道:“老夫還有一計!
”
大夏國相柳希夷忍了半天,終是忍不住:“你快别有一計了,今日大放厥詞,我隻當你是老糊塗了,趕緊歇着吧你!
軍國大事,豈容你裝瘋賣傻?
!
”
但珠簾後的聲音卻道:“國師請講。
”
夏太後俨然仍是對奚孟府的智略懷有期待,壓制了國相柳希夷的聲音。
奚孟府也以當仁不讓的氣勢說道:“此計是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咱們從此以書山為聖地,立儒門為國門。
以咱們這二十一府國土,全力構築儒家文脈,請得書山支持。
書山強者如雲,定能幫我們阻攔齊國兵鋒!
”
“好!
好!
好!
”
這下子就連觸家老祖、當世真人觸公異也忍不住了。
他本來常年閉關修行,不問外事。
當此國危之時,才破關而出,和觸家家主觸讓同來廷議。
不意想竟聽到這些荒謬言論。
“好一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觸公異怒極反笑:“我觸公異便在這裡,你且來罷黜!
”
宣平侯樊敖乃是三刑宮出來的修士,此前群情洶湧的時候,也未對奚孟府有惡聲。
這會真是無法忍耐。
“奚真人,你可也不是正統的儒門弟子,你現在身上穿着還是道袍,罷黜百家,黜不黜你?
”
奉國公周嬰、廣平侯郦複、陽陵侯薛昌,一時也都吵嚷起來,整個寶華宮内,喧嚣難止,直如菜市場一般。
奚孟府已是犯了衆怒,有人甚至恨不得殺他祭旗。
王座之上,虞禮陽終是伸指敲了敲座椅扶手,有些頭疼地道:“奚真人,你是怎麼想的?
我夏國包納百家,容收各宗,方有這些與強齊相抗的基業。
你這麼一弄,書山來援的人,還未必有咱們夏國出走的人多!
大戰當前,竟要自廢武功嗎?
”
岷王虞禮陽,生得好相貌。
年輕時候,便是唇紅齒白美少年。
未滿三十便神臨,自此青春不老。
自小天賦卓絕,秀出群倫。
夏國以傾國之資源培養,他也不負衆望,成功登臨超凡絕巅,成為國家柱石。
他的一生,是輝煌燦爛的一生。
此刻坐在王座之上,沒有什麼嚴厲的表情,聲音也不甚洪亮,但整個寶華宮都安靜了下來。
奚孟府對着他行禮:“岷王殿下!
”
又對武王姒驕行禮:“武王殿下!
”
也不管武王是否還在神遊物外,又對天子行禮:“陛下!
”
再對珠簾之後行禮:“太後!
”
大約這便是他心裡的尊位排名。
而後直起身來,在國相柳希夷的瞪視中,在宣平侯樊敖嚴肅的表情前,拱手一圈:“諸位同僚,諸位大夏棟梁,你們的聲音,我都聽到了,你們的意見,我都知曉了!
”
“看來除了我之外,大家已經達成了共識。
”
“所謂和議不可取,楚國不可倚,書山不可靠,景國?
景國連儀天觀都撤了!
”
“所以你們都認為,面對齊國兵鋒,咱們隻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戰!
”
他環顧一周:“你們都這樣認為,對嗎?
”
“很好!
”
他陡然慷慨激昂起來,聲音似把穹頂都震破:“那就戰!
”
“不要再心存幻想!
”
“不要再首鼠兩端!
”
“我們已經沒有别的路可走!
”
“要麼戰,要麼亡!
”
“我奚孟府!
有别的想法,有别的念頭。
我貪生怕死,我軟弱怯懦。
我與你們不同!
但我也與你們相同!
我們同為夏臣,同食夏祿,同受夏恩。
我尊重你們所有人的意見,我也願意執行廷議的所有決定,且接受由此導緻的所有後果。
因為這是我們……一同決定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