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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國有其孤

大道破天 潇騰 2843 2023-04-11 23:59

  關乎奚孟府有一樁隐秘,幾乎從來不會有人公開讨論。

  但此刻身在寶華宮裡的,都是夏國最高層,自然都是知曉的……

  奚孟府當年出生的時候,腳有六趾,被他的親生父母視為畸形怪物,直接扔進了河裡。


  正好被一個船家救起。

  那船家是個鳏夫,一輩子獨自在船上過活,也不計較什麼閑言碎語,便收養了他。

  可惜好景不長,在他長到七歲的時候。

  有一天叫船上的客人看到了他的六趾,以為是妖怪皿脈,要将他綁了去喂兇獸。

  船家來攔,竟被活活打死。

  他趁亂跳到河裡逃走,然後跑去報了官。

  打死船家的人說自己是為除妖,庇護妖族的人死不足惜。

  那時候還叫奚三兒的孩子,把自己在堂上脫得赤條條的,問在場那些大人,自己哪裡是妖?

  那個官兒倒是個明理的,判了那殺人者一個明正典刑。

  可怎麼處理奚三兒,卻是犯了難。

  船家已經沒了。

  千辛萬苦尋到他的生父,可對方堅決不承認自己生了這麼個東西。

  那官兒沒法子,便自己養了這孩子,算是收個家仆。

  但這日子也沒有過多久。

  等到奚三兒九歲的時候……縣衙失火,那官兒一家都被燒死。

  獨獨這個奚三兒當時在外采買,逃過一劫。

  有人說他是天煞災星,所有與他親近的人都不得好死。
有人說那官兒一家就是他燒死的,他心中藏着恨呢,不想做家仆,想要做那個官員的兒子……

  有人抓了他問罪,但怎麼也查不出罪證來,隻好放掉。

  就這樣他再一次沒了家。

  而這一次再沒有人敢收養他。

  這事情不知怎麼的叫當時的夏襄帝知曉了,親自批示下來,将這孩子送進國學院。

  說“國有其孤,國養之”。

  奚三兒讀了書,給自己取名字叫奚孟府。
他認為自己是有家的,他是那個家的長子,所以叫“孟”,但他又是沒有家的,那個鳏夫一輩子都生活在船上,所以他又取了一個“府”字。
希望有自己的家。

  後來有一回,夏襄帝駕臨國學院,一時興起要考考學子的學問。

  教習一共選出了六個學生,送到皇帝面前,其中并沒有成績最好的奚孟府。

  這當中的原因,奚孟府自是明白。

  國學院是一個讀書人聚集的地方,但不是所有的讀書人,都能夠明事理。

  “怪異”本身即是一種罪責。

  他也早已習慣。

  但夏襄帝說,教習選的不作數,他不要看編織出來的花團錦簇,要看自己生長出來的荊棘野草。
叫人拿來名冊,蒙上随行皇子的眼睛,叫小皇子随機圈選。

  小皇子握筆圈墨,如此選出了七個學生。

  夏襄帝親自考過之後,非常高興,因為有一個學生表現太好。

  他拍着這個學生的肩膀說,你是我夏國的良才。

  這個學生跪下來問皇帝——“您知道我腳上有六趾嗎?

  夏襄帝愣了一下,說:“知道啊,所以你有什麼特别的能力要向朕展示嗎?

  這個學生自然就是奚孟府。

  陳年舊事自可不提。

  但柳希夷今日竟出“六趾賊”之語,毫無疑問是對奚孟府莫大的羞辱。
是對其人道德乃至人格上的巨大貶低!

  是以本來很有一些文武大臣要附和柳希夷的,一時也都緘默了。

  不敢再說話。

  第二階丹陛右側的王座之上,岷王虞禮陽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畢竟他就是帶着五位真人圍攻姜夢熊,最後無功而返,還折損了陣道名家太華的那位真君……

  奚孟府所陳說的事情,句句都像是在揭他的短。

  至于什麼六趾賊,什麼奚孟府不能言的痛……倒是無關緊要的。

  左側王座上的武王姒驕,則一直閉目不語,早已不知神遊何處。

  最高階的龍椅之上,夏天子端坐着,靜靜地觀察着滿朝文武,一如過往那麼多年歲月。
隻看,不說。

  而禦座後垂下的珠簾裡,陡然響起一個威嚴的女聲:“柳國相,你失态了!

  柳希夷脾氣雖然火爆,對太後卻是極尊重的,尤其此刻他其實也自知失言。
對着丹陛之上拱了拱手,便退回到自己所站的位置。

  此時隻剩奚孟府獨自站在大殿中間,穹頂明珠映照的人影,垂貼在地面,仿佛一個已經放棄掙紮的魂靈。
他一時并沒有說話。

  關于當年與先帝相處的細節,他當然記得更多。

  比如當時随行先帝的那位皇子,就是後來在境内圍堵重玄褚良時被割壽刀斬碎的夏三皇子。

  比如他當時其實回了一句話,說:“我特别努力。

  而夏襄帝說:“這就是最特别的能力。

  比如……那天晚上回去,他蒙在被子裡無聲地哭了好久。

  但他現在什麼也沒有說。

  夏太後的聲音又道:“去年劍鋒山的決策,是哀家和衆卿一起做出,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在當時最恰當的決定,拉長了時間之後,在今日變得不妥。
可若是能夠撐過這一劫,時間再拉長十年百年,或許又是對的。
誰有洞穿未來的眼睛呢?
先賢蔔廉亦有遠古之謬,咱們不必翻舊賬了。

  她并不缺乏承認錯誤的勇氣,可是她不能夠承認錯誤。

  因為這件“錯誤”的主導,乃是虞禮陽。

  是虞禮陽反攻劍鋒山失敗,是虞禮陽被姜夢熊擊退。
在以衆擊寡的局勢裡,虞禮陽甚至沒能護住太華!

  打不過姜夢熊不是錯誤,但對局勢的不清醒、對實力的誤判,虞禮陽難辭其咎!

  可是……

  岷王虞禮陽是在神武十七年成就的真君,長久以來,一直被視為神武年代夏國崛起的希望——一個國家還能夠有新生的真君成長起來,如何不是興盛的證明?

  他一度給了夏國人太多信心和勇氣,本身亦是夏國唯二的衍道真君,是抵抗強齊的根本。

  此時如何能因為已經發生的事情,再來怪責這撐天的柱石呢?

  夏太後的聲音是動聽而親切的,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威嚴都深蘊其間。
多少年來,總是能給人以一種内心安定的力量。

  她用這樣一番話,為劍鋒山的事情蓋棺定論。

  然後又道:“和談自是不可能的。
非是哀家不舍得社稷,先帝留下的基業,哀家替他守了三十二年,九泉之下若能相見,也并不愧對與他。
但衆卿家不妨想一想,那姜述是何等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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