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花焚城是大楚天驕左光烈極具代表性的道術之一。
他親筆書就的焰花焚城詳解,姜望已不知翻爛過多少遍。
在外樓層次就已經能夠多提前使出,正是充分了解了這門道術的表現。
但未成神臨,終究不能盡展威風。
四等十二品道術體系,隻為神臨之下存在。
。
神而明之以後,才能夠真正掌控超品道術的威能。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正是在于靈識。
便以焰花焚城為例,這門道術的複雜玄妙之處,是需要神魂之力在火元間完成極其細緻的引導的。
但神臨之前,神魂之力根本不可能外放。
非得神臨之後,神魂之力凝練成靈識,才可以幹涉現世。
所以姜望在外樓層次釋放的焰花焚城,實際上仍然是憑借着對火元的超凡掌控力,以道元來引導完成,可以說徒具輪廓。
真要論起威能表現,也就比甲等上品道術強一些,卻沒強到跨越品階的程度。
今時今日,自是不同。
以姜望遠勝同境修士的神魂之力,凝練而成的靈識強大無匹。
完美地掌控了焰花焚城的每一個細節。
而又以神臨之後更見根本的三昧真火,為這座焰城的基礎……
在他永遠不能忘卻的回憶裡,尋回了那座城池的點點滴滴。
它于是真正擁有了它的烙印,它真正地存在于火界之中。
現在燃燒着的,豈止是神通之火呢?
是他的心中痛,是他的夢中城。
锵!
長相思在銳鳴。
“看遍房檐無一是,春燕飛回不得巢。
“
“徘徊故城空作啼,四時已盡寒暑消!
“
在萬裡之外的南遙城鑄就此劍,失鄉之人在南遙!
這座烈焰具現的城池落下來。
姜望的回憶燃燒在現實中!
轟隆隆!
真火焚就的楓林城,以沛然莫禦的姿态砸下!
楓林城再也不會有楓葉了…
可此時正在燃燒的,難道不正是楓的紅?
從重玄遵釋放月光如林,到火界的張開,再到焰花焚城的落下,都隻不過在一個眨眼的時間裡完成。
安國侯靳陵剛剛擊破落在身上的月束,抖開一杆關刀,便在火的世界裡開辟了刀光的世界。
刀芒有半透明的晶瑩,漫步在生機勃勃的火界之中,卻似是行于他自己的國。
他看焰花,看焰雀,注視着這個世界裡的一切,卻又不與它們發生交集。
可是赤色的焰城就這樣落下來了。
在火的世界裡,它發生得太快!
在情感的世界裡,它燃燒得太濃烈!
以一種極其強勢、極其突元的姿态,碾進了靳陵的刀光世界中。
恐怖的道術力量覆壓了一切,将刀光碾得支離破碎!
關鍵之時,靳陵的後頸之處,驟然鑽出來一道五光十色的煙。
此煙輕巧一轉,便在他身後的虛空裡,化作一個擁有五顆頭顱的惡鬼!
五頭分五色,白青玄赤黃。
五頭掌五行,金木水火土!
神通,五頭鬼!
那青面的帶獠牙,自面的有皿瞳,玄面的正哀哭,赤面的如童子,黃面的似老朽。
每一顆鬼頭,都對一種元力擁有極強的掌控力。
那赤色鬼頭才一睜眼,便已經在撼動火界的存在,更在對抗焰花焚城裡的強大意志,遲滞着這門強大道術的進程!
當然根本遲滞不了。
三昧真火無物不焚,能不能焚燒神魂?
能不能焚燒意志?
當靈識結成,三昧真火産生質變,這一切就成為可能!
赤色鬼頭的意志,根本連焰花焚城的城門都進不去,就已經被分解為赤煙。
但此神通具現五頭,本就強在控場,強在疊勢。
那青色的鬼頭獠牙外凸,糾纏而起,形如巨樹參天。
玄色的鬼頭張開嘴來,鬼眼中淚如雨下,喉嚨深處已經響起了巨聲,是江河奔湧。
燦光耀眼!
無比熾烈的燦光就在這個時候出現。
赤面的黃面的皆不見。
屬于重玄遵的日輪,這一刻懸照高穹!
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
所謂日輪,諸邪退避,神鬼皆焚!
重玄遵将它開發成攻防一體的具象神通,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在重玄遵之前,關于日輪神通的根本運用,其實一直都是鎮神驅鬼。
五頭鬼發出混亂的慘叫。
自來相生相克之勢,也看實力對比,杯水車薪自不能濟。
靳陵的神通五頭鬼當然不至于被重玄遵的日輪一鎮就死,可也難免遭受壓制。
而焰花焚城便這樣無可阻擋地落下了。
轟!
那是難以形容的絢爛過程。
根本不是超品黃階道術所能夠局限的威能!
焚天,焚地,焚人。
焚滅氣意勢,焚殺抵抗心。
靳陵之外的幾位侯爺,不得不做出避讓。
而烈火焚燒的所有,便歸于那具體的“一”中。
此為最極緻的火,是最華麗的爆發。
在一切都将被焚解的絢爛裡刷!
兩道戟鋒忽似雙龍出水,一明一暗,一起一落,沿着冥冥之中的軌迹,生生剖開了火界。
一時間玉壺光轉,鳳舞龍飛。
光影明滅間,陽陵侯薛昌的陰陽力場已全力撐開。
藏實于虛,又顯虛于實。
避開了與火界的正面碰撞,偏偏又掃盡了火光,而使殘燼飛落。
他高大的身形好像擁有了主宰一切的“勢”。
讓人明白為何他是薛昌!
焰花焚城當然令人驚豔,可他陽陵侯也掌握着足以匹敵的力量!
便在他的身後,那還在飛散的火光裡,安國侯靳陵碎甲披發,仍然伫立在空中。
一整套甲胄,碎得隻剩一件裙甲,黑鐵的軍靴好像紮根在此世,巋然不動。
裸露的上身是古銅色。
恐怖的力量潛遊其間,肌肉輪廓分明,一如丘陵溝壑。
他的神通五頭鬼已經消失了,可他提握關刀的手,依然穩如磐石。
焰花焚城的最後爆發,遮掩了所有視覺的察知。
但姜望身為施術者,自然能夠感受其間發生的一切。
太艱難!
這一幕才真正描述了這一戰的艱難。
在以少對多的戰鬥中,姜望向來信奉的是“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在戰鬥中不斷地壓迫對手,制造機會,想辦法在最短的時間裡,殺死其中某一位對手,從而最快地打開局面。
他也很擅長這種戰鬥一無非是問問自己,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但現在的這五個夏國侯爺,沒有一個是能夠被他瞬殺的對手。
哪怕今時今日他如此強大,真正掌握了幾近神明的力量,他也做不到!
最虛弱的觸讓也最警惕,不僅一直謹慎地保持着距離,就連其他夏國侯爺,也會在戰鬥中有意無意地調整姿态,為其翼護。
他們的戰鬥經驗太豐富!
觸讓不但不是弱點,這些人反而圍繞他布下了影影綽綽不知多少的陷阱。
此外薛昌難以捕捉,尚彥虎防禦太強。
所以姜望才會把目标鎖定靳陵。
從月光如林,到火界填牢,再到焰花焚城。
他和重玄遵的配合堪稱完美。
以剛才他神而明之的焰花焚城,傾注了巨量的三昧真火,二者疊加,幾乎可以說是殺手銅一般的存在。
又有重玄遵恰到好處的日輪懸照,壓制了靳陵的五頭鬼,創造了相當難得的機會。
可是在這樣的時機裡,這樣極緻升華的焰花焚城落下,卻也被靳陵及時以五頭鬼相抵,又叫薛昌以陰陽力場拉出,根本沒能達成預期的戰果!
别說殺死靳陵了。
在焚破靳陵身上的戰甲後,此術已是強弩之末,幾乎沒有再給這個人造成傷勢。
在這種層次的對決裡,重複自己幾乎等同于自我放棄。
第二次出手的焰花焚城,絕不可能還具備第一次出手時的威懾力。
殺招出手,沒有達成預期的效果,便是失敗。
因為錯失了機會,白付了努力,還被看到了底牌!
但姜望隻是踏空疾行,讓铿鳴已久的長相思,再一次綻放璀璨光華。
一劍天柱折,一劍霜雪明。
他知道失敗難免。
正如他知道不是所有努力都會迎來收獲。
可他還是會努力!
先以極勢之劍攻薛昌,再以極招之劍攻靳陵,漫天飛舞的劍氣中,回身一轉,
人字劍再攻薛昌!
此時此刻。
靳陵剛剛從烈火中走出來,刀光斬開了漫天劍絲。
薛昌雙戟錯鋒,殺意雲湧。
觸讓謹慎地保持了距離,尚彥虎橫沖直撞地沖過來重玄遵那放開月輪而虛張的手,忽然抓住了姜望的胳膊!
反手一甩!
他在外樓層次,就以過人的體魄冠絕同境。
神臨之後以他的巨力,這一甩絕不會比射月弩的推動力弱半分。
而姜望也瞬間斂去劍勢,縮起了身形,像一杆投槍般被甩了出去,方向是郦複!
他已經穿到了郦複的身前,
恐怖的爆聲才在他身後響起,可這個時候他又已經嘯動了劍鳴!
他以殊死的意志,對麗郦複展開了瘋狂的進攻。
所謂老将遲暮,融進普通的一刺。
所謂名士潦倒,化為自然的一橫。
所謂身不由己,所謂年少輕狂,人道劍式中的所有,在這一刻全部貫通,肆意揮酒!
多聲竟然疊于一聲,那聲音銳利得仿佛要割破耳朵。
而在這個瞬間裡,劍光有千萬道,劍氣正縱橫!
郦複大袖翻飛,一雙肉掌有如蝴蝶穿花,在近乎瘋狂的劍光裡,定陰陽,分乾坤,開六合,行秩序!
王者落子,定在天元!
此天元掌法,将一切無序的歸于有序,将一切混亂的分出條理。
當然萬法皈依,吾在中央!
刷!
如月的刀光初升。
在這刀光之後,是重玄遵漆黑如墨的眼睛。
他的飛揚的墨發之後,一扇如月的門戶正打開。
自那皎潔遙遠的門戶中,無形的吸力披上了月衣,像是一隻隻月光聚成的大手,捕捉向除開郦複在外的所有人。
赤皿鬼蝠一個被掐住了肉翅,在空中不斷地斯叫掙紮,卻被一步步地往門戶裡拉。
是為超品道術,新月之門!
在各種戰鬥場景中,重玄遵向來以用日輪砸人的形象示人,憑借對神通出神入化的運用,成為當之無愧的同境強者一一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了解其它。
天生道脈,斬妄自握,怎麼可能不通道術秘法?
不通諸法,又如何斬妄?
此術乃重玄遵結合自己的月輪神通,在重玄氏家傳道術的基礎上演進而成。
如月門戶之内,是洶湧的月光之海,被拉進門戶裡的後果是什麼,恐怕沒人想知道。
尚彥虎硬頂着新月之門的吸力往前追,薛昌以陰陽魚神通避開了新月之門的拉扯,靳陵用刀斬之,觸讓以玄冥聖火凍之…
可一時間,畢竟被這道新月之門逼出了反應。
這為已經追上姜望的重玄遵,赢得了時間!
郦複心中驟然生起巨大的警兆!
他這時候才驚覺就在他以天元掌法與姜望以攻對攻時,他已經不自覺的被逼到了巨大氣牢的死角!
重玄遵以一道新月之門,并不夠資格糾纏尚彥虎等人太久。
但是再加上姜望逼出來的距離,兩相疊加,這個時間已經逼近兩息。
于不可能中創造可能,在沒有機會的時候創造了機會。
這是姜望和重玄遵聯手對敵的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