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海源界的盡頭在哪裡?
不知道以前的人知不知曉,但在黑暗時期之後出生的人,肯定是不知道的。
夜之侵襲發生後,每個夜晚都成了厄難的代名詞。
神蔭之地是唯一的安全之地,外出活動的範圍自有時間來局限……一個白天而已。
整個森海源界無數人的生活,都被囚禁在一個白天中!
無論你是英雄好漢,還是美豔嬌娥。
再強的聖族武士,天黑之前也得回家。
神龍香可以抵抗夜之侵襲。
但點起神龍香就為了去探索森海源界的盡頭?
這太奢侈,也太冒險。
終青七樹一生,都想去世界的盡頭看一看。
他死前的遺願,是希望青花可以去看。
而他本人的一生,大概還沒有姜望現在走得遠。
從神蔭之地到懸顱之林,已是需要一段路途。
更别說姜望已經飛了很久。
漆黑如墨的夜色,自然不會影響他的超凡視覺。
尤其是在修煉了乾陽之瞳後,不說如李龍川那般“明察秋毫”,一般的線索,也很難逃過他的眼睛了。
燕枭在前疾飛,囚身鎖鍊在夜空中嘩啦啦的響。
姜望把控着鎖鍊,腳踏青雲,飄飄遠赴,省力又潇灑……
就像是牽着自己的寵物,在夜晚散步。
當然,這個夜晚無星無月,總歸是缺了些浪漫。
那無數信仰之光飛天的場景,已經過去了好一陣。
也不知觀衍大師那邊如何了……
“為了消耗你那位龍神的神力,以給觀衍前輩一些支持。
”姜望說道:“在趕路的間隔,每過三十息,我就殺你一次。
可以理解嗎?
”
燕枭當然是不能理解的。
但它理不理解,顯然并不重要。
劍光掠空,燕枭悲鳴……
複生後的燕枭,老老實實等囚身鎖鍊捆上,便鉚足了勁往前疾飛。
它速度驚人,将囚身鎖鍊拉得繃直,也帶得姜望的青衫在風中獵獵作響。
燕枭不知道這種境遇還要持續多久,但是姜望說,如果它能飛得更快一點,殺它的時間可以相應延緩。
它已經是拼了老命地往前飛,又成功讓姜望延長了它十息的存活時間。
從一開始複生即死,到現在還能過四十息再死……
這巨大的進步令它幹勁十足,它甚至還想更努力一點!
已渾然忘了最開始的時候,它隻是想着帶給姜望更多痛苦。
人與燕枭在一片漆黑的森海上空疾飛,時不時還有幾聲慘叫來“助興”。
這一幕幾可稱得上驚悚。
好在得益于燕枭的賣力,沒過多久便看到茫茫森海裡與衆不同的一個地方。
像是一個碧發美人,斑秃了一塊。
飛近了才看得清楚,綿延無際的森海,在這裡斷開了。
這是一條巨大的峽谷,彎彎曲曲地蜿蜒開,往左往右都不容易看到盡頭。
很容易讓人聯想現世的斷魂峽,但給人的感覺又完全不同。
姜望左看右看,怎麼看怎麼覺得……
這就是一條龍,生硬地砸下來,砸穿了地面所留下的痕迹。
“祂是自己砸倒下來,還是被祂的敵人打下來的?
”姜望很直接地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
我誕生的時候,祂已經蘇醒很久了。
”燕枭老老實實地答道。
“祂曾經就沉睡在這裡?
在哪裡摔倒,就在哪裡睡下了?
”姜望又問。
“不,這隻是祂最初降臨的地方。
”燕枭帶路,飛過了這巨大的峽谷,繼續往前。
想想也是不對。
那麼巨大一條龍砸下來,動靜必然不小。
龍神如果就那麼直接沉睡,說不得早就被森海源界裡的人剝皮抽筋拆解了。
人與燕枭的旅途繼續。
中間又殺了燕枭七次左右,他們才到達最後的目的地——
一顆巨大無比的神龍木。
高倒不是很高,在巨樹成林的森海源界,它的樹冠高度,大約隻能算是“森海”裡一個較高的“浪頭”。
但是極其粗壯,幾乎是有一幢房屋大小。
方圓百裡内,都沒有第二株樹木。
巨樹周圍有很多殘破的祭器,包括樹上都綁有一些具有神秘意味的事物,如神紋布幡、神牌之類。
可惜上面的字迹基本都已經消蝕在時光裡了,或者就算是有,姜望也很難認得……他畢竟不是蘇绮雲那樣的偷天府高徒。
這棵巨樹尤其引人注目的一點,在于它的内部是中空的。
樹洞的入口是圓拱形的,像一扇門。
燕枭介紹道:“最早的時候,這顆樹很小,樹洞也很小……跟你的拳頭差不多大。
龍神就躲在裡面沉睡,過去了很多年。
”
姜望忽然想起來,在牧國草原那段時間,翻過的一本古籍,其上有述龍,曰之——
“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隐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隐則潛伏于波濤之内。
”
誰能想到,後來幾乎控制整個森海源界,把世界意志都險些吞噬的恐怖存在,曾經像一條爬蟲一樣,就躲在拳頭大小的樹洞裡呢?
燕枭繼續道:“祂的皿液流出來,被樹吸收,生命氣息也影響着這顆樹。
于是這樹就越來越大,且枝葉都有着神奇的妙用,漸漸就被人供奉了起來……我想祂就是這樣,慢慢開始成為龍神的。
”
“你分析得很有條理。
”姜望點頭表示贊許。
這認可令燕枭有些雀躍了,
“無聊的時候我會到處飛,祂也不會管我。
所以去過很多地方。
”它說道:“這地方以前還有很多人,常常在這裡祭拜,後來就沒有了。
”
這就是最早的龍神信仰起源地點了。
若龍神走上正神之路,認真發展信徒,那麼其重要性大概可以類似于現世牧國的穹廬山。
而現在看來,早已荒廢了不知多少年。
“你是後來才被龍神催化出來的,怎麼會知道這顆神龍木以前隻是一顆普通的小樹呢?
”姜望問。
“我是聽人說的,那是一個很老的老頭。
”燕枭認真地說道,姜望的問題,它不敢不認真:“我飛過來的時候他還在呢。
我跟他說話,他也不害怕,很高興地跟我說話。
他說他是這裡的祭司,讀過很多曆史記載,都記在心裡了。
”
“那人後來呢?
”姜望問。
“我把他吃了。
”燕枭理所當然地說。
姜望沒有說什麼,隻道:“進去瞧瞧。
”
囚身鎖鍊輕輕一抖,燕枭乖乖地行在前面,飛進了這或者可以稱之為龍神最初神廟的樹洞裡。
……
……
茫茫宇宙中。
參天琉璃樹,枝橫虛空,有千念萬葉,定住了燦金神龍。
此乃森海源界世界神樹!
以森海源界真神神杖為主幹,有森海源界世界意志加持,森海源界生靈祝禱。
幾乎可以代表整個森海源界,代表被龍神肆虐過的、迫害過的一切。
佛家常說因果循環,此時恰是報應不爽。
自神樹釘穿龍尾的部分,樹根不斷延展開來,如靈蛇、如藤蔓,糾纏着爬上龍軀,将祂越纏越緊。
像是碧色的皿管,又如靈動的樹紋。
祂曾經侵占掠奪森海源界的一切,如今代表着森海源界意志的世界神樹,反過來侵入龍軀!
在一片空無的宇宙深處,演繹着這樣一副景觀——
燦金色的威嚴神龍,張牙舞爪,咆哮飛騰于宇宙。
翠碧色的琉璃之樹,牢牢釘在龍尾,樹根以龍尾為起點,向着龍首纏繞攀爬而去。
披着月白僧衣的神秀僧侶,則穩穩立在碧冠之巅,目光平靜又悲憫。
若是忽略那些痛苦的聲響,這一幕美得簡直不像話。
像是一尊翡翠碧樹纏金龍的雕刻,彷似每一個細節,都經過匠人精心打磨。
與其說是偶然碰撞出的結果,倒更像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琢磨。
不然怎會如此精美?
而不遠處的玉衡星辰,仍在極速膨脹中。
很難形容這宇宙星辰的形狀,因為始終在不斷地變幻。
有時候是一個凹凸不平的球體,有時候四四方方,有時候像一個鍋蓋……
唯一不變的,就是膨脹。
它要膨脹成多麼巨大的模樣?
它能膨脹成多麼巨大的模樣?
這無限的膨脹本身,或許也是一種避免被外來意志占據的選擇。
在森海源界世界神樹的鎮壓下,龍神掙紮不已,咆哮如雷霆:“蝼蟻!
蝼蟻!
”
這一聲雷音,宣告了戰鬥的激化。
龍神負世界神樹而戰!
虛空之中生漣漪。
無形的聲紋有了實質的表現,在虛空之中一圈一圈地漾開。
淺淺淡淡的漣漪,迅速向立于世界神樹上的觀衍聚攏,瞧來溫柔如流波,卻給人以一種——一張無形巨嘴遽然張開,将要吞噬一切的感覺。
它倒也不僅僅是感覺。
這龍音聲紋,本就有湮滅能量的力量,是龍族橫世之時代,有名的破法神術。
而觀衍不移半步,隻張口道:“足下生而有偉力,是故蔑視蒼生。
須知蝼蟻之志,不可移也!
”
虛空之中,有無數的聲音同一時間響起——
“善!
”
一聲起,萬聲應。
虛空漣漪頓止,俄而竟平複下來。
龍音聲紋輕易被破,龍神自是不甘。
祂一面掙紮,對抗世界神樹的侵襲,一面搖動龍軀。
長達數千丈、綿延如山脈的龍軀之上,有一片金鱗破空飛起。
大如方桌,鱗面光滑如鏡,隐約可映人臉。
鱗邊鋒利如刀,寒光往複流之。
它劃破虛空,像是為終結命運而來,遵循着道的邊界,一閃已至碧樹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