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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人之隔

大道破天 潇騰 7114 2023-04-11 23:59

  神臨之境,是天人之隔。

  修行者一路跋涉,至此才有壽限上的突破,真正擺脫凡身。
金軀玉髓,神而明之,享壽五百一十八年。

  強如道途尹觀,面對嶽冷,也隻能拼死入邪,搏出一場錘煉。
得成神臨之後,轉身就跑。

  強如天府外樓重玄遵,面對海族沖翼王,在交戰後拼死逃脫,便已沸騰海外,聲名遍傳。

  神臨之前與神臨境,是生命本質上的差距。

  所以‘革蜚’絕不懷疑,他能夠殺死面前這些人。

  區區外樓,就算再強,又如何能跨越天塹?

  這是修行世界數萬年數十萬年驗證的真理!

  但面前的這些人,竟然一個比一個嚣狂,一個比一個張牙舞爪。

  沒有退的,沒有避的,甚至沒有一個願意談判的!

  那刀向顱門來,劍往心口戳。

  拳頭對着咽喉,巴掌沖着臉!

  更别說還有一杆長槍貫天靈,有人以神魂之力直接對撞他的靈識!

  究竟誰是弱者?

  究竟是誰神臨?

  這是一場激烈的戰鬥,可也是一場荒謬的對局。

  幾乎颠覆了‘革蜚’的修行認知。

  他當然憤怒,可憤怒之中,生出一縷涼氣來——這到底是一群什麼樣的人?

  上一次的試煉距今也不過十三年,山海境之外的世界,難道發生了什麼劇變?

  此時此刻,他全身所有的要害,都籠罩在堪稱恐怖的攻勢裡。

  每一塊肌肉,都有被刺痛的感覺。

  而他靈識所籠罩的“域”,竟根本起不到壓制的作用。

  這些人個個騰如蛟,飛似鳳。
撕碎了規則,生猛地前驅。

  混亂的被斬碎,颠倒的被撥正。

  唯有刀光劍光,拳影掌影,以及那根本就凝成實質的目光、刺破長夜的槍芒……在肆無忌憚地前行!

  鬥昭、祝唯我、魁山、月天奴、王長吉、姜望,這是什麼樣的陣容?

  如左光殊這樣的天之驕子,道術天才,因為修為隻在内府層次,也根本無法插手戰局。
隻能遠遠避開,以免反而擾亂了攻勢。

  這是無論刀術槍術劍術還是武道佛法神魂,都已經抵達外樓層次最強那一級的力量。

  除了魁山稍有不足,個個都有資格争外樓第一!

  即使是此刻的‘革蜚’,擁有如此力量,也感受到了壓力。
他不得不正視這種壓力。

  他的皿液開始奔流,是大江大河,浩浩蕩蕩地奔湧。

  在奔湧之中,帶給了他無窮的力量。

  這種力量使他如在雲端,可以居高臨下,俯瞰芸芸衆生。

  看那生死幻滅,将無數的掙紮握成一場空。

  他睜開眼睛,便看到了厚重綿延的烏雲,連雲接遠,遠在天邊,沒有盡頭可言。
他往前看,無盡雲海裡,圈出來一個圓形的空洞,不知通向何處。

  在烏雲的邊緣,有一個氣質疏冷的男子,背對着他,手持釣竿,獨坐垂釣。

  那個烏雲中的空洞,如此便像一方圓池了。

  ‘革蜚’上下左右地打量着,烏青僵白的臉上,擠出了一點欣賞。

  “此等神魂運用之妙,吾等聞所未聞!
這是什麼樣的秘法?
”他問。

  垂釣的男子沒有任何動作,也不說話。

  手持釣竿,似是凝固了一般。

  或許他本就是一個安靜的人。

  他從來沒有打擾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卻不容忍他。

  ‘革蜚’根本無所畏懼,自顧自大步地往前走,走到雲池邊緣,往下一看。
隻看到烏雲之下,是霜風黑雪,驚雷橫空。
在癫狂的末日景象裡,一根長長的釣線,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盡頭的遠處。

  “你在釣什麼?
”‘革蜚’又問。

  王長吉擡起頭來,看着他的眼睛,淡聲道:“你。

  刹那間天昏地暗,風雲突變。

  一眼看不到頭的烏雲瞬間散去,兩個人在風雪雷電混雜的末日裡墜落。
穿越飓風和暴雪,掠過崩碎的浮山,和此方空間不斷炸開的黑色裂隙……無盡地墜落。

  ‘革蜚’很平靜,穿過風和雪,他有足夠面對一切變故的力量。
所以他平靜。

  但與他保持對視的王長吉,更平靜。

  那定住他的笃定眼神,仿佛在描述一個再真切不過的事實——抓到你了。

  嘭……

  此時根本沒有聲音的概念,但确實是什麼炸開了。

  神魂之力外顯于世,凝練如一,即為靈識。
它是能夠具現于現世,可以直接幹涉物質的力量。

  是神魂之力的升華,本質的蛻變。

  也是神臨修士區别于凡軀的根本之一。

  ‘革蜚’直接鋪開了靈識,沒有半點猶豫,用海量的靈識之力撐爆了這詭秘難測的神魂戰場!

  他的确不必要執着于神魂層面的交鋒。

  他也有足夠的靈識力量可以碾壓一切。

  但現實就是,他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内,以神魂應用的技巧,破解那個神魂戰場……

  ‘革蜚’毫不在意。

  生死才是唯一的解說,其它任何方面,都不能闡述戰鬥。

  現在他已經從那雙平靜疏離的眼睛裡掙脫出來。

  然後他必須要面對,那杆初時點在眉心,後來貫向天靈的槍。

  也不止如此。

  有刀劈顱門,有劍撞心口……

  所有的攻擊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生,彼此絕不幹涉,甚至在如此暴烈的情況下,能夠做到某種程度的呼應。

  恍惚間他好像面對的不是六個人,而是同一個人,完美地釋放了六種攻勢。

  非常精彩。
他想。

  在靈識籠罩的“域”裡,一切都有次序。

  同時開始,不一定同時發生,同時發生,不一定同時降臨。

  ‘革蜚’有條不紊,隻往前踏出半步,便暫時擺脫了拳勢,與那槍尖的距離拖遠了一寸。
他擡起右手來,按出一團幽黑如深淵的漩渦,去迎那一柄淩厲的刀。

  可是掌心的漩渦直接被劈散了!

  代表着神性滅的刀光勢如破竹,落在他的手掌之上,被他驟然灌注的神力所抵抗。

  ‘革蜚’暗道不好,第一步就出現了不協!

  不……已經是第二步,第二次的疏漏。

  他低估了鬥昭的刀。

  心頭悄然籠上了一層陰影,但‘革蜚’仍然展現了對得起神臨層次的反應。

  洶湧得已經沖出了手掌的神力,如絞索一般,抵住了神性滅的刀光,将其深深糾纏。

  他反手一抓,強行抓住了刀鋒!

  把疏漏轉化為機會,以神臨之力,在自己所覆蓋的靈域之中,把握住此刀,堅決下移,倚之抵擋那直撞心口的一劍。

  一切都是有秩序的,靈識洞察的範圍裡,沒有秘密可言。

  

  ‘革蜚’一邊強行抓住天骁,以之迎接長相思,一邊略略擡眼,看向了那淩空撲來的傀儡禅師。

  視線所至,靈識已經撲至,如暴雨将這傀儡禅師澆透,碾滅其身淨土之力!
在強行撐爆了神魂戰場之後,靈識之力已經不算充裕,但解決這“僞淨土”,還是對症施藥,恰當其分。

  他在看向月天奴的同時,左手已經按出一團高速旋轉的幽黑漩渦,反托于天靈之上,直迎那被拖慢了一寸的槍尖。

  彼方落,此時迎。

  有了那一刀的教訓,這一次他灌注了更多的力量,留有更多餘裕,勢不讓此槍再進。

  神臨層次的力量,可以讓他盡情揮灑,不必斤斤計較。

  那明亮的寒星,落在高速旋轉的幽黑漩渦中心,也不過是漫長的夜幕中,多了一個斑點。

  槍和人,不能再進。

  ‘革蜚’右手抓刀,左手托槍,展現了一種碾壓式的強大,同時擰身高擡腿!

  他這一腳,直接擡到了接近脖頸的高度,恰到好處地踹向了轟來的那隻鐵拳。
傾注其間的恐怖力量,炸開了褲腿,炸響了空氣,仍然鼓動着暗沉沉的爆聲!

  然而同樣是在此刻。

  ‘革蜚’右手抓住的那柄天骁刀,忽然炸開了令人難以想象的刀芒,銳利得凝成實質,這柄刀好像遍身是鐵刺!

  這種突兀的鋒利,如疊浪一般,一層一層地沖擊開來。
刀勁愈疾愈烈愈見兇惡,令他抓刀的手,也不由得動搖了一絲。

  就是這麼一絲細微的動搖。

  那困頓的遊龍已經躍入了海,

  天骁刀擠開了禁锢,就在‘革蜚’的手掌中強行一擰。

  刀鋒上流過暗幽幽的光,鬥昭人在空中一旋,連身帶勢抽刀,而以抽刀為斬,斬出了皮囊敗!

  破滅的光芒立即侵入‘革蜚’的手掌,即使是金軀玉髓,也要自此開始朽敗。

  在這種極限的對抗中,天骁刀抽到了盡頭,刀勢也斬了盡處。

  ‘革蜚’右掌空空,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後仰。

  鬥昭以外樓之刀鋒,将他的空門生生斬開了!

  這時機如流光一瞬,一個眨眼就足夠消失千百回。
但畢竟出現過。

  對有些人來說,出現過,就夠了。

  隻要出現,就能把握!

  便在鬥昭抽刀至盡處的同時,‘革蜚’想要用天骁刀去阻擋的那柄劍,清晰地洞入了戰場。

  那披風浴火煊赫而至的姜望,把握住這流光一瞬的時機,在‘革蜚’微微後仰、右掌空張的同時……

  一劍将其貫穿!

  劍意在咆哮,劍氣在迸飛。

  姜望持劍貫掌,流火繞身,身後霜披飄展!

  他似仙人之姿,劍勢卻極緻兇殘。
他的人還在往前,他的劍還在往前,長相思帶着‘革蜚’的右掌,以不可抵擋的氣勢,直往‘革蜚’心口上釘!

  鬥昭那一刀,是在為此劍開路!

  ‘革蜚’的右掌就這樣反張着,被兇殘地釘在了自己的心口前,距離心口,已經不到半寸。

  但是停了下來。

  ‘革蜚’的右掌停住,像一座山,像一堵牆,不肯再動搖。

  他的指骨用力,筋肉繃緊,磅礴到難以想象的力量,禁锢着氣勢煊赫的這一劍。
如似天地相合,是整個靈域力量的瞬間集中,以了此極危之局!

  如擎天之柱倒傾的劍勢,被天地所傾覆。

  手骨如枷,不使長相思再寸進。

  無論如何,無論如何……

  不成神臨,終是虛妄。

  ‘革蜚’默默地想着。

  他有太大的優勢,有太多的餘裕,太足夠的緩沖。
總有力量能夠填補意外,總有力量可以抹平疏忽。

  而面前的這些對手,隻要犯下哪怕一個錯誤,就足夠他把對方送進深淵!

  這種錯誤不是什麼明顯的漏洞,不是偶然的愚蠢。
在如他這般的強者面前,隻要這些人應對得不在巅峰、不夠精妙,就已經是錯誤!

  在這樣的形勢下,他的确是有殺絕這些人的底氣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在心底有一種細微的不安,如雜草蔓生。

  他以手骨為枷,枷住心口前的這一劍,應對堪稱精彩。

  可也同樣在這個時候……

  被他一眼望去,以靈識之力撲滅淨土之力的傀儡禅師,十指如蓮花一挑,竟然直接将洶湧如瀑的靈識之力全都撕破。

  虛空踏步,如越雲巅。

  一步探近,已經一掌當面!

  這傀儡禅師……對靈識的了解非比尋常,對神臨層次的戰鬥萬分熟悉!

  ‘革蜚’冷靜地判斷着局勢,把握這場戰鬥裡的每一個細微之處,尋找着最優的戰鬥軌迹。

  直接以反托天靈的左掌,托着那由上而下的一槍,往前一帶!

  高速旋轉的幽黑漩渦,帶着那槍尖,去迎向那傀儡禅師當面撲來的這一掌。

  他帶着槍尖的左掌,将與面前的傀儡禅師有相當燦爛的交彙。

  那美麗的軌迹也完全勾勒在他的眼睛裡。

  并且不容置疑的實現着。

  于是挪動。

  但就是這一挪。

  短暫卻執着的對峙結束了。

  薪盡槍與幽黑漩渦的對峙,當然隻發生在一瞬間。
可對祝唯我這樣的人物來說,已經太過漫長!

  無論山河湖海在前。

  薪盡槍一去不回頭,焉能受阻?

  所以‘革蜚’便看到,他以掌心幽黑漩渦所迎接的這一槍,槍尖忽然湧出金燦燦的火。

  炙熱的、燦爛的、金黃的……

  那是叫人難以想象的巨量神通火焰,像是一整片神通之火的海洋,湧進了他所創造的幽黑漩渦裡,直接将其撐爆了!

  ‘革蜚’明明留有餘裕,留有巨大的餘裕,他已經極大地擴容了這個幽黑漩渦的力量。
可還是不足夠!

  高速旋轉的幽黑漩渦,像燭火一樣熄滅了。

  于是槍尖從那破碎的漩渦中,探出鋒芒來,貼近了‘革蜚’的左掌。

  此時此刻‘革蜚’才發現,他不是低估了哪一個人,他是低估了每一個人。

  因為此前不曾見識過這般外樓!

  槍芒已如龍光落下。

  ‘革蜚’的左手瞬間側翻,五指綻開,而又一根根地落下。
在視覺的表現裡,綻開時緩慢如花開,落下時堅決如山傾。

  五指落下,就那麼抓住了槍尖!

  此槍臨近天靈蓋不到一寸,但一寸距離已是天塹。

  如神的力量不可輕忽!

  這一切戰鬥,說起來精彩紛呈,可都隻發生在具體的一瞬之間。

  他的左掌托槍又抓槍,算起來其實不到一息。

  此時仍在對抗。

  ‘革蜚’敏銳把握着所有的進攻。

  他以右手對抗姜望的劍,以左手對抗祝唯我的槍,全都已經進入刺刀見紅的階段,隻怕稍一挪動,又會動搖整個戰局,就像方才祝唯我所做的那樣……這些人都太能把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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