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還是要人?
自己選。
”門前之人麻衣帶扣,腰系草繩,臉蒙黑巾,語聲奇特,話中卻透着股壓迫。
城隍廟進出全憑此門,此刻被麻衣人一堵,小小鬥室竟因麻衣人一句話變成囚牢絕地。
小二退到供桌之後,作揖讪笑道:“客官,這怕是不好吧?
地上這小哥,我家老爺請他有要事相商,還請行個方便。
”
麻衣人不為所動,隻是前垮一步,冷冷的看着小二。
被這氣勢一壓,小二滿臉戒備,不由的雙手扶住供桌,弓腰看着來人,桌上的香爐也跟着一顫,生怕麻衣人過來。
麻衣人眯起雙眼,嗓子裡哼了句“白猿獻桃?
”
單腳在地上重重一跺,面前磚石崩裂,彈起一人多高,揮掌一擊,直奔小二面門。
被麻衣人叫破招式,小二也不再藏掖,嘿笑聲中,一改先前低三下四之态,眼神閃爍,嘴角斜笑,映在麻衣人眼中卻與剛才判若兩人,奸詐嘴臉暴露無遺。
說時遲,那時快;小二拳擊香爐,腳踢供桌。
香爐撞上磚石,一聲爆響,爐炸灰飛;小二眼前一亮,隻要躲過麻衣人即可輕松離去,到時趁亂帶走盧昌文,可謂一舉兩得,心下一轉,身已動若脫兔,直奔廟門而去。
麻衣人身不動掌已出,眼見供桌呼的一聲砸到,左掌一接,右手屈指成爪,閃電抓出,隻聽小二一聲悶哼;供桌怒砸而下,四條桌腿同時着地,噗的一聲,落在原處,入地三尺。
二人拳腳相見不過茶盞功夫,廟外已有數人駐足,齊頭向内探望。
麻衣人深知,此處人多眼雜,易生事端,眼見盧昌文還未轉醒,當下在盧昌文鼻前一試,呼吸平穩,并無大礙。
伸手在盧昌文褡裢中摸出紙筆,匆匆寫了字條。
擡腿走向廟外時,不知有意還是無心,盧昌文的足底湧泉穴被一腳踢中,即使盧昌文昏倒在地,也因為這突然的痛感而喉間輕哼,麻衣人出得廟門,幾個呼吸間已不見蹤迹。
留下幾個看熱鬧的路人,看着還未轉醒的盧昌文指指點點,卻無人上前,生怕再出變故,萬一殃及自身可是不妙。
都說趨吉避兇,此刻圍觀之人将這四字表現的淋漓盡緻。
好奇了一陣,幾個路人似乎也興趣缺缺,茶盞工夫就散個幹淨,留盧昌文一人昏在地上無人問津……
盧昌文醒來時,剛欲起身,突覺後背痛入心肺,若骨裂肉撕,額頭瞬間汗濕,憋口氣撐起大半身體,全部重量僅靠右手肘支撐,右腿稍加挪動就再次跌倒,屋頂漏瓦間月華照地,卻是凄冷非常。
歇了半個時辰才勉強起身,出了廟門,靠牆而立,深吸口氣,肚子裡咕噜噜悶響不斷,才想起直到現在都粒米未進。
手習慣性伸進褡裢中翻找,筆墨紙硯,《大學》、《中庸》,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腹中戰鼓震天,咽下口水,單手捂着肚子左右搓動,希望它多挺幾個時辰。
手心裡卻摸到個紙條,轉身照着月光一看,“速離此地。
”
字迹潦草,顯然是匆忙之間寫下。
但筆勢張狂,仿若鐵劃銀鈎,寥寥幾筆卻力透紙背,隻是字條邊緣帶紅,放在鼻前一聞,隐隐有皿腥之味。
盧昌文心下驚疑不定,本想再看,突得嗅到一股火/藥味,未及細看,手中字條已在火光中化為飛灰。
看四下無人,盧昌文抖掉手上飛灰,收起褡裢,向城門快步跑動。
一路延牆依柳,鑽黑踩泥,大約半柱香時間,已到城牆之下,低頭沿着牆根往城門疾走。
守城士兵本已困的打顫,揉眼看到盧昌文從牆角出來,況且神色慌張,還是趁夜出城,自然要多加盤問。
盧昌文一一作答,此地戰亂頻繁,士兵聽說盧昌文是為趕考,更耐着性子勸說盧昌文投軍,或能謀得一官半職,亦未可知。
“即便寒窗十載也抵不上一個參将值錢呐”看盧昌文聽的認真,士兵拉住盧昌文就要給他指條明路。
“軍爺,正是投軍我也得跟家裡說一聲不是,你看這城門?
可否行個方便?
”盧昌文陪着笑。
“嗯?
不開,不到寅時三刻絕不能開。
”士兵雙眼朝盧昌文一瞪,投軍的事當即閉口不談。
盧昌文找個牆角依着,心下已把這守城兵罵了個狗皿淋頭,可嘴上還得好言相求,盼着早點出城,遠離這是非之地才好。
事實上老話說的沒任何偏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這士兵油鹽不進,死守着寅時三刻才肯開門,盧昌文發作不得,隻能靠牆枯坐,直至更響寅時,三刻剛過,晨鐘悠悠,方才開城通行。
盧昌文大喜起身,對着士兵使勁抱拳道謝,突聽身後佛号高喧,再看守城士兵,個個雙手合十,低眉順目滿臉恭敬,口稱緣木大師。
盧昌文詫異回頭,隻見一和尚腳穿草鞋,緩步而來。
怪的是,此人膚白貌俊,嘴角含笑,卻滿眼含悲;身高約有六尺上下,雙臂奇長。
一身灰白僧衣滿是補丁,卻難掩貴氣,單掌豎起,向士兵躬身回禮,手上一串念珠,顆顆柔潤,華光流轉,入眼就知是這和尚久經把玩之故。
緣木看向盧昌文,點頭示意,“晨鐘暮鼓驚醒世間名利客”緣木和尚突道。
“佛号經聲喚回苦海夢中人”盧昌文默想片刻,緩緩接道。
緣木大師一怔,滿臉欣慰:“小施主與我佛有緣,趕路要緊,不必多禮。
”
“大師怎知我要趕路,而非入城?
”盧昌文合掌一禮,被和尚看穿之事頗為惱怒,當即出口反駁。
“鄉試已過,小施主臉色愁苦,眼望城外,加上一臉書卷氣,必是鄉試失利,正愁如何面見家中雙親”緣木語調平和,幾句話卻是有理有據,盧昌文張了張嘴卻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