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察是軍人中的警察,同等職能的部隊在國外叫做憲兵,就是鋼盔和袖章上印着MP的那種兵,大城市的老百姓經常有機會在繁華地段目睹糾察的風采,這些士兵都是入伍時就确定的身高一米八以上的英挺小夥,配上筆挺的軍裝,幾個人排成縱列,走在街上就是行動的荷爾蒙,亮麗的風景線。
但在軍人眼裡,糾察就是兇神惡煞,是士兵的死對頭,他們專門盯着軍容不整的士兵或不遵章守紀的軍車,兩下裡水火不容,但平時士兵沒有辦法修理糾察,隻能等快退伍的時候放肆一把,所以糾察們往往提前退伍,不和老兵們發生沖突。
羅瑾知道這些糾察并不是軍區的兵,而是省軍區警備糾察連,這就比較難辦了,她認識的關系都在軍區大院,這大晚上的上哪兒托人去啊。
這些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還不到半秒鐘,羅瑾掏出軍官證遞過去,糾察戴着白手套的手接過來仔細辨别,看看照片,又看看羅瑾的臉,确認完畢,雙手遞回,再次敬禮,公事公辦的問道:“警備處接地方公安協查請求,今晚八點鐘在金鷹廣場樓下大排檔發生一起行兇傷人案件,據現場監控顯示,您的同行者參與了此次事件,我們奉命來将他帶走。
”
既然糾察能找到這裡來,說明已經完全掌握了證據,羅瑾一點辦法都沒有,但是又不能接受一個病人被糾察帶走,那樣勢必會加重他的病情,這些年輕的糾察鐵面無私,執法如山,求情是沒用的,撒潑更沒用,羅瑾快要急哭了,這時候醫生來了,她很詫異為什麼糾察會上門,詢問原委後說了一句:“你們不能帶走他,他是病人。
”
糾察禮貌而堅決的表示,必須把人帶走。
醫生哦了一聲:“這樣啊,人不能帶走,就在我這裡治療,出了事我負責,還不行的話,叫你們處長來見我。
”
說着她脫下白大褂,露出大校肩章和兇前的正師級标識,軍區總院是正師級單位,這位女醫生想必就是院長本人了,這下糾察們沒話說了,人家堂堂大校院長作保,他們豈能再不依不饒,再說嫌疑人的身份查到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無須擔心。
糾察走了,院長對羅瑾說:“病人有人照顧,你跟我到辦公室來。
”
羅瑾來到院長辦,看到桌上的姓名牌,這位女院長原來就是大名鼎鼎的杜可慧,全軍著名的心内科專家,軍報上多次報道過她的事迹,名字如雷貫耳,隻是沒見過本人。
杜院長說:“在不涉及軍事機密的情況下,你給我說一下他的情況。
”
羅瑾說:“他是第二年的兵,有一年時間在海島上和其他四個戰友一起度過,不久前的一次……搶險救災中,那四個戰友全都犧牲了,隻有他一個人活下來。
”
杜院長說:“燒傷和紋身怎麼回事?
”
羅瑾搖搖頭:“涉密了,我也不知情。
”
杜院長說:“明白了,你們單位有沒有相應的治療措施?
”
羅瑾搖搖頭:“暫時還沒有,他剛回來。
”
杜院長說:“我建議立刻入院治療,心理幹預,病人身邊不能斷人,防止他自殺。
”
“他會自殺?
”羅瑾瞪大了眼睛。
“一個集體,全都犧牲了,隻剩下一個人,這個人會有強烈的負罪感,輕生的幾率很高,他年紀這麼小,心理還不成熟,能扛得住已經很不容易了,唉,還是個孩子啊。
”
羅瑾想了想守備區的醫療資源,嗫嚅道:“我們那邊恐怕……”
杜院長說:“病人需要全方位綜合治療,你們單位肯定是沒有這個能力的,我寫個單子,先在總院住下吧。
”
羅瑾忽然想到副司令員的接見,豁然開朗,敬禮道:“謝謝杜院長。
”
……
傅平安打了一針杜冷丁,終于安靜下來,躺在病床上睡着了,羅瑾坐在旁邊陪護。
護士過來說咦你怎麼還在,病人不需要家屬陪護的。
羅瑾有些尴尬,心說我怎麼就成了家屬了,她幹咳一聲說:“這是我們部隊的戰士。
”
護士看看羅瑾,說那随便你了。
長夜漫漫,羅瑾百無聊賴,拿着手機玩遊戲,看小說,看着看着頭一耷拉,手機滑到地上,睡着了,當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身上蓋着被子,傅平安站在窗口,眺望遠方,軍區總院隔壁就是部隊大院,悠揚的起床号正在吹響。
“糟了!
”羅瑾從病床上跳起來,扯一扯略有發皺的軍裝,“傅平安,快跟我走。
”
上午是首長接見,好在總院和一招、大院都在一條街上,走過去都來得及,他們先回一招換了衣服,吃了早餐,直奔軍區大院,在門崗登記之後,羅瑾說:“我就送到這裡了,你一個人進去吧。
”她似乎有些不放心,又問道:“沒問題吧?
”
傅平安看看巍峨的軍區機關大樓,點點頭。
接見在機關大樓的貴賓廳進行,滿鋪地毯,牆上是萬裡長城的油畫,軍區首長接見了一級英模,海島蛟龍榮譽稱号獲得者,軍區機關報記者現場拍照錄像,一個流程走下來,傅平安滿頭大汗,他在海島上無拘無束慣了的,受不了繁文缛節,面對鏡頭也說不出冠冕堂皇的官樣文章來,憋了半天,隻說自己沒什麼功勞,犧牲的戰友們才更有資格站在這裡,說着眼圈就紅了,記者們啪啪一陣拍照,他們是見的多了,如果這個年輕的士兵侃侃而談,談笑風生,那才叫不正常,反而是這樣木讷單純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