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聲辭舊歲,總把新桃換舊符。
氣氛熱烈,擾擾攘攘的年關,之後一直到出宵,都有着各種各樣的事情。
即便是以贅婿的身份,這些事情也不可能避過,年前蘇檀兒要求甯毅陪同的各種拜訪便是為這一陣子做準備,大房二房,裡親外戚,合作的商戶,各家各戶的串門互訪少不了。
若是家中親戚,蘇檀兒與甯毅一同前去便是,若是出門,則大都是跟随着蘇伯庸,畢竟蘇檀兒此時還未正式接手蘇家大房,年前隻是談談生意,年後這類有象征意味的鎮場子的初仿,還是得由蘇伯庸帶隊的。
年關以前,來回拜訪了許多人的知州宋茂便自江甯離開。
而由于宋茂的幾句美言,甯毅此時在蘇府的地位更受重視了一些。
下人方面,以前自然不會有什麼仆大欺主的事情發生,但要跟他打交道的人不多,其餘的自然冷漠,這時候熱絡的仆人便多了不少,不過這事情對于甯毅來說倒原是可有可無的。
而在主人方面,什麼三少四少五少六少的對于甯毅就明顯沒什麼好眼色了——以往都隻是冷漠以待的,現在不得不警惕起來。
當然他們也做不了什麼事情,因為老太公對甯毅明顯更重視了一些。
有了藏書樓的那次考試,甯毅的分量明顯重了太多,蘇家人都是知道老太公的心結的,他一直希望蘇家能多少出些文人,稍稍脫去這商人身份。
商人再有錢又如何,一旦出點事情,保不住自己,隻是任那些當官的搓扁捏圓。
文人就不同,隻要有了功名,哪怕再寒酸總會有為自己說話的能力。
武朝以武為名,原本也是以武立國的,然而開國之初出了幾次大的****,上面吸取了教訓,便以士大夫治天下了,如今也如同甯毅所知的宋朝一般,待士大夫極厚,重文輕武。
甯毅既然讓老太公看到了這點希望,自然便被更加重視起來。
特别是在拜年時,老太公與甯毅之間的交談明顯比旁人久了許多,旁人也都看在眼中。
主要是老人家想要跟甯毅聊聊讀書啊、學堂啊之類的事情,甯毅也就随口說些寓教于樂的道理,老太公不懂這些,他更容易接受棍棒出孝子嚴師出高徒這些,但他當慣當家人的也有個好處,對于專業人士,絕不指手畫腳,樂呵呵地聽完,也隻說:“若有不聽話的,盡管管教,怎樣管教都行。
”
随後又感歎:“子安兄有個好孫子啊……”這裡說的是甯毅的爺爺了。
老太公如今身體不差,精神也矍铄,如今雖然對孫子孫女們管束不多,看來慈祥安逸、和光同塵,但對于這個家的掌握絕不含糊。
如今的蘇家,沒人敢在這樣的事情上随意觸他老人家黴頭,大年初一的這次談話之後,對于甯毅的白眼、閑話自是少不了,甚至多了許多。
但想要動他,給蘇檀兒添麻煩,拆老爺子台的這種心思,怕是少之又少了。
不過,雖然如今學堂已經休了學,偶爾遇上蘇崇華的時候,倒也能感受到對方眼中的一絲警惕,讓甯毅覺得有些好笑。
這些隻是感受到的些許變化而已,對甯毅來說,有沒有這些變化,他都未有太多的在意,層次低的人翻不起滔天巨浪來,自會翻白眼的人就算絞盡腦汁做些事情,怕也隻能讓人也翻翻白眼罷了。
白日裡大抵跑這跑那,偶爾在一些與蘇府有合作關系的商人家中,多少知道甯毅名氣的也會叫些讀書的孩子來與甯毅“親近親近”,這也是善意的,當然對方也隻是讀過幾本詩文而已,小打小鬧一番。
從中秋傳出一首水調歌頭之後,甯毅便基本未曾出現在江甯主流的話題圈中,如今水調歌頭每日仍在唱,對他的議論,基本已是失去熱度了。
若真說起來,這家夥今年二十歲,蘇府贅婿,在那毫不起眼的豫山書院教教書,據說還弄了個什麼古怪的黑闆,幾乎不與文人才子往來,這種隐士般的生活雖然奇怪,但也頂多說他是個性格古怪的人罷了。
長袖善舞的文人才子或許成名較快,完全不擅此道的宅男型文人也是有很多的,隻是類似對方這樣一詞驚豔的情況比較罕見而已。
自從那天晚上的一席交談之後,與蘇檀兒的關系倒是拉近了許多。
以往的蘇檀兒是以對待書呆子的方式來對待甯毅的,總是試圖主導局面。
初步“理解”甯毅這人之後,她便放松了許多,兩個人都是“怪人”,這樣的認知讓她覺得很滿意,主要因為甯毅并不介意她抛頭露面做生意,偶爾跟甯毅談起一些商戶時也更加随意了一些,有時提起一些難題,随後跟甯毅說起她的解決方法,并且問:“相公覺得如何?
”當然,更多的隻是滿足她心中的交流欲表達欲。
能夠理解和接受她的人終究是太少了,即便偶爾也能跟小婵等人說說,但那與自言自語無異,能夠與甯毅這種跟生意無涉的人說說生意,對她來說,自然是一種不錯的放松。
甯毅自然附和地調侃幾句,或者露出幾分贊歎的表情來。
蘇檀兒便覺得心滿意足。
這種表達欲與能力的高低無關,能力再高的人,偶爾也會覺得憋悶,希望心中所想至少能有個人知道,而這個人,最好還是毫不相幹的。
這與在郊外挖個洞,把心中秘密說完再把洞埋起來的減壓方式是一樣的。